楚骥能感觉到贴着他胸膛的小东西逐渐变得沉寂僵硬下来。

  这东西便是这样脆弱,哪怕是一句冷话,也会吓得立刻缩回壳里。

  楚帝只顿了一下,而后冷漠的扯了扯嘴角。

  他早已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恐惧,而且这东西早该如此畏惧他,而不是聒噪的絮絮叨叨的与他讲那些全无一丝用处的废话。

  他也没有耐心与这东西周璇,待找到他的下落,若这东西老老实实的做个“药物”,他或可不会吝啬留他一命。

  “大人……”

  “大人……!”

  “大——”

  男人额角绷起青筋,猛得停下脚步,低头朝怀里的少年看去。

  “你待作何?”

  白岩被男人冷冰冰的视线吓住,可男人的胸膛还在源源不断的传来温度,让他又慢慢增上胆子来。

  这位大人会给他糕点,喂他喝药,还会抱着他走路。

  这是白岩从没有感觉到的经历。

  他感触着男人的情绪,小心翼翼的抬着头,低低的说:“大……人,我明天——给你带好吃的。”

  男人盯着他,眉头逐渐挑起。

  见他没有反应,白岩却是更大胆起来。

  他伸出一只手,掰着手指头数:“是凉粉,嬷嬷做的,很好吃——里边有面粉、肉、还有……”

  男人越听,额角的青筋越紧绷起来,他不是在这里听这东西数凉粉里的东西的。

  可他看着面颊雪白的絮叨个不停的少年,最后也只大掌扣住人,把人团了团,低声呵斥了一句:“安静些。”

  少年毛躁躁的小脑袋被重新按进毛毯里,磕巴一声,舔舔嘴巴,终于安静下来了。

  倒不白岩是稳重下来,而是被男人扣住之后,白岩靠着男人的肩头,从毛毯中望着外边一颠一晃的灯笼光影,不知不觉的便又瞌睡起来了。

  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见到这位大人。

  楚帝停下脚的那一刻,身后的宫人还没反应过来,江德满离得最近,呵了一声才堪堪停住脚步,连忙擦着额角,躬着身道:“陛下恕罪——”

  “无碍。”

  前方传来楚帝低沉的嗓音,不知道为何,江德满总觉得楚帝的语气里有些阴森。

  今日可叫他吃了大惊,亲眼看见那位“小祖宗”是如何大胆,敢在楚帝面前“胡搅蛮缠”的。

  他道了声谢陛下,又揣着手,往后退,恍惚间见到身前的楚帝放下了手。

  江德满望着楚帝空落落下来的背影,反应了片刻,大惊失色,“陛下、这、”

  男人束着手,侧目瞥了他一眼,目光很冷:“不过一个东西罢了,作何大惊小怪!”

  江德满扑得跪在地上:“是、老奴知罪。”

  楚帝未再说话,只是面色比起刚刚来更加冷沉。

  那东西恼人又不经用——他自是不会是因为“他”消失才会震怒。

  楚帝将这怒气的源头都丢在陈扬等人头上。

  一群没用的东西,连一个弱不可堪的少年都寻不到。

  他震袖道:

  “召太河均进宫见朕!”

  禁军拱手领命:“是!陛下。”

  *

  太河均深夜被召进宫,约摸知晓楚帝叫他的来意。

  他已钻研数日,可总卡在最后一步想不明白。

  “爱卿可知朕叫你来是何意。”

  太河均跪俯在地:“臣有负陛下所托,陛下恕罪。”

  男人神情未变,冷笑了一声:“区区一个坤泽,禁军捉不到人,你亦查不出任何踪迹,朕是不是该向他讨教讨教。”

  太河均羞愧道:

  “陛下恕罪。”

  楚帝声音不辨喜怒:“朕叫你来,不是听你恕罪的。”

  太河均至今仍在脑内沉思,既然那位坤泽已经与楚帝有了信息素联系,证明他绝对处在分化期之中,坤泽世间罕有,即便平民百姓多中庸,察觉不到,可楚国禁军绝对不会搜查不到一丁点信息。

  除非、除非——

  太河均眉目一凛,他跪在地上,抬头道:“请陛下恕臣揣测之罪。”

  男人沉下目光:“说来听听。”

  太河均:“陛下,禁军绝无可能察觉不到坤泽的气息,而他又不知自己是坤泽之事,若如是,那必然——是有人在特意压制!”

  *

  翌日,天色放晴,是个难得好天。

  白岩一觉睡到快午时才醒过来。

  先生不在,都江候又惯例不会叫白岩一起上桌吃饭,宋嬷嬷便没有叫他,让她们小世子睡了饱饱一觉,修养修养身子。

  睡得时间太长,白岩醒来时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睁着眼反应了片刻,然后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边喊宋嬷嬷。

  宋嬷嬷正在偏屋缝补,听到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去主屋。

  一推开门,便见到眼睛亮亮的小世子,与昨日灰颓的让人心疼的模样全然不同。

  宋嬷嬷有些小心翼翼的擦了擦手,压着高兴的语气问:“世子今日瞧着好多了,老奴总算是能放下心了。”

  白岩有些羞愧:“是我让嬷嬷担心了。”

  宋嬷嬷连忙装作生气的语气说:“世子说的哪里话?老奴不操心世子,世子还待换了谁!”

  白岩扑腾着脑袋摇头:“不、我就要嬷嬷,不要别人。”

  宋嬷嬷心中欢喜,只是想到刚刚在院里看到的兴才,脸色又难看了一瞬,在她看来那小子就是没安好心,定是大夫人的眼线走狗!还装模作样骗取她们世子的信任。

  她压着憋愤,问道:“世子唤老奴来有何事。”

  白岩抿了抿唇,眼睛灰了一瞬,紧接着又亮起来。

  即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位大人,但是总能见到的。

  两次在饭点时间,他都没见到男人动那些点心,想来应该是地府的东西不合口味,宋嬷嬷这些年练出来的拿手伙计就是做菜,尤其是普通的家常小菜,因着侯府内不明显的苛待,给他们院子的食材也总是缺东少西的,宋嬷嬷为了让小世子多吃些,便费时钻研了一段时间。

  有一道宋嬷嬷家乡特色的凉粉,是白岩的最爱,只是现在时候冷了,宋嬷嬷也好长时间没开火。

  听白岩说起,宋嬷嬷一口便应下了。

  虽然时候是冷些,可世子病刚好,吃些清淡的也好养养身子。

  她让白岩在房内好好休息,自己则利索的去小厨房准备吃食,路过抱着肩膀,歪斜着身子靠在墙头盯着下人们扫院子的兴才,愤愤出了声。

  兴才道:“宋嬷嬷,你老人家身子骨不好,可别滑了。”

  宋嬷嬷于是嗤得更大声了,若非是碍着小世子等着吃食,定与他大吵一顿。

  瞧着人走院了,兴才才意兴阑珊的起身,瞄了眼世子屋子的方向。

  “世子可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