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早晨到来。
虚弱的身体缓慢恢复, 比起昨夜已然好全大半。只是身上还是有些乏力,还发着低烧。
经过一夜忙累,席杭于睡得深沉, 次日她再醒来的时候, 看见陆欢已经换好衣服了。
她走过去,刻意注意没有触碰陆欢, 拿过桌上的体温枪测陆欢的体温。
还是在发烧, 但是比昨天好多了。
见她要出门, 席杭于面色不太好看, 抿了抿唇,“再休息休息吧。”
陆欢垂眸系外套扣子, “不了。”
这两天不在, 现在应该有很多事需要她去解决。
席杭于知道她一旦说准话,再怎样劝也没用,只得叹声气。
“行, 那我送你过去。”
“......”
回公司的路上, 副驾驶位的窗户打开, 冷风呼呼透进来。
在这几天, 陆欢的手机被白矜收着,收到的消息也白矜在回复。
陆欢正在冷着面色查看手机,划看那些白矜以她的口吻来回复的消息。
钟若发消息来询问为什么没有在公司, 白矜替她的回复是累了,想休息。
就在昨天,钟若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问陆欢现在在哪, 后续就没有回复。
陆欢默了默,指尖敲打三个字发过去:[回来了。]
退出来, 再回复了左悠等等人的信息,信息都顺着白矜原本的话,没露一点破绽。
转而习惯性地点开备忘录。
陆欢看见文件上标注的一日前的日期,能从中知道——白矜看过了她的备忘录。
备忘录内的东西里面不乏包括拟定的计划,想法。
其中有条长文,记录的是观察到的白矜的所有习惯,看左上角的标注时间,白矜不仅看过,还修改过。
但陆欢已经不想再花精力在关于白矜身上。
不在乎她删去了什么,或者添加了什么。
直接抬手删除了所关于她的一切。
删除回收箱没出三秒,来自钟若的语音通话就敲过来。陆欢接起,钟若的声音就从那边传过来。
“恢复好了吗我的大总裁,说话!”
“......嗯。”
听见陆欢的回应,钟若明显松了口气,停顿些秒,“可算听见信儿了,你......哎算了算了,歇好了就行,晚点再跟你算账。”
“我本来可担心着呢,扇子她们跟我说,你可能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一静,让我少去烦你,但我心里就是有种不好的感觉。”
“只回消息,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怎样了呢。看来果然是我想太多,现在我放心了。”
钟若一旦上唇碰下唇说起话来,就跟泄洪一样止都止不住,到头来这件事的当事人陆欢还没说出一句话。
钟若叭叭说了一堆,平复下来又问,“什么时候从外省回来的?”
陆欢想到前两天白矜替她发的一条朋友圈动态,上面是去外省的飞机票。
她没出差错,顺着道,“昨晚刚下飞机。”
“啊?”钟若话音一高,“你,你昨晚就回来了现在才给我发消息?!”
陆欢:“昨天时间比较晚。”
“好吧......可别有下回了。”
陆欢眸色一暗,“没有下次。”
“你最好是啊,不然我可操心不起,生怕你一个想不开就懒得回来了...”
钟若歪着头,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手上翻着许多文件,“嘶,这个怎么找不到啊......那什么,你没事就行,我这会儿手上刚好有东西要弄,晚点聊。”
“行。”
陆欢答应下来,旋即挂断电话。
说话的语气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席杭于目光紧锁前方,将她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内。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包括白矜......到目前来看,席杭于已经猜到陆欢有不打算追究的意思。昨晚席杭于所说的帮忙,陆欢也拒绝了。
这跟睚眦必报的她不一样。
她向来恩要一报还一报,怨也要一报还一报。
对别人是,对她自己也是。
但她这次没有。席杭于也隐约猜到了,或许是因为。
——陆欢后悔了。
她后悔做之前伤害白矜的事,所以她将两天的事当作是偿还。
可是。
“就这样过去了么。”席杭于还是忍不住问。
陆欢听懂了她的意思,但不愿多说。
“别再提了。”
气氛沉寂良久,席杭于沉下语气,“陆欢,你恨她么?”
恨么?
陆欢没有回答,哑着言看向窗外。
恨的。
陆欢对她说过恨,在她问是否爱她的时候。
可是换句话说,陆欢也在恨自己。
所有复杂的情感像理不清的混乱丝线,缠得人深陷泥潭,愈挣扎愈深,所以陆欢第一反应就是想要一刀两断。
她不想被情感左右。
昨天,白矜将她身上束缚解开,把她放走后,就消失了。
陆欢只觉得既然白矜选择再度消失,就最好消失一辈子,两人都别再有往来,谁也别再折腾谁。
别再,有往来。
视线投放在窗外,风吹得双目发涩,也让还略疼着的头清醒不少。
只是转眼间,车窗自动关合。席杭于替她关上了车窗。
“不能吹风。”
就在话音一落的这瞬,熟悉的场景闪过眼前。
那一天的晚上陆欢在饭局中喝得稍醉,白矜在驾车,而她开车窗吹风保持清醒。
那时候也是关上车窗,说的也是同样的话。
陆欢无力地闭上双目。
看来要完全抛去过去......
还需要很长时间。
—
抵达公司,左悠接到消息后在一楼大厅提前等待,等到陆欢人后再并肩着边走边谈近期。
满打满算到昨晚,陆欢离开了三天。
在去苏门之前,陆欢就已经特意提前解决了未来一两天的事,因此前两天还好。但在第三天的时候有几份待审文件递上来,陆欢又没回来,左悠无奈下才去找了秦岺。
左悠跟陆欢简单地说完这两天的事,最后的其他一句话概括:
“至于其他,秦总已经替你处理完善了。”
母亲么。一想到她的面孔,陆欢微顿,问道,“那她现在在哪。”
“应该是在办公室里,这两天都是她在帮您照理公司。”
“......我知道了。”
步行到办公室前,左悠回避离开,陆欢独自推门进去。
办公室内,秦岺身着宽松白色西装,乌发用金丝鲨鱼夹盘在脑后,
她靠在座椅上慵懒地搁起腿,半阖着眼正在看文件。裤腿下是黑色细高跟鞋,露出的一截脚踝极具骨骼感。
陆欢走进去,秦岺便掀起眼皮瞧了一眼她,继续垂眸,说道,“舍得回来了?”
“过来看看吧。”
陆欢顺应着走到她的旁边,秦岺将手上的文件往桌子一放,归类到其中一叠。
“大部分合同我替你审核过了,一切都是按照你原本的计划来,没什么变动。”
“经过我着手处理的都在这边,你可以看看。”
“至于C区那边的方案我保留意见,这块是之前一直是你在着手,所以决定权留给你,我没有动。”
她把左边的几叠文件推上前,侧头抬眸看陆欢。
“如果你还需要多休息几天才能缓解压力,我可以再帮你照看两天,我是老了,但这点事我还不至于收拾成烂摊子。”
听入耳中,陆欢只听见了其中刻薄讽刺的意味,身体刚想下跪,秦岺瞳孔一缩,拦住她。
“陆欢,你做什么?”
陆欢看着她。
秦岺知道她刚想做什么,“我让你跪了吗?”
陆欢一阵不语后,直接先是认错,“我不该消失。”
“......”秦岺一时哑言,放软了语气,“刚才的话不是怪你,站好。”
陆欢站直身躯,秦岺无奈叹下一口气,同她好好说。
“欢欢,你现在是成年人,想怎样,做什么,只要不涉及错误我不会去阻止你。”
“管理公司需要花费绝大精力,我可以理解你累,你说你需要休息调整,可以,你跟我讲好,我可以出面暂时帮你分担,让你去歇息。”
“但你没有这么做。”
秦岺看她,“你知不知道公司上下一旦少了条主心骨会是怎样,任性也需要有前提。”
陆欢暗了暗眸子。
短信,理由。
白矜还真是,把一切做的万无一失。
陆欢就这样稍垂着目光听她讲,一语不吭,秦岺见她眼眸黯淡,便没再说下去,做了个了结:
“下次不要再有突然消失,也不要给我留下一条短信就走人,起码当面跟我讲讲,我不会怪你。”
前面的话陆欢没有任何反驳,但秦岺的话后面又跟了一句:
“不要学矜矜一样只留条短信。”
又是白矜。
从她口中出来的话里总是有白矜。
陆欢咬了咬牙,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向上涌来,秦岺见她僵住,伸手碰她的手,却意外感受到她的体温偏高。
“手怎么是烫的。”
说着便要用手背去探她的额头。
“别管我。”陆欢躲开她的手,“你的口中不是只有白矜么,她走了你是不是很难过,那你怎么不去找她?”
话语来的突然,秦岺愣了下,“欢欢,你在说些什么?”
“你不是喜欢她吗?为什么还要来管我?把她当作你的女儿就好了,这样你也不用总在我面前提她。”
“你......”
陆欢别开眼去,察觉到她此时可能在生病后,秦岺暂且没追问,起身拉过她的臂弯。
“过来,先跟我回去休息。”
陆欢扯开她的手,直接出门去。
“不回。”
“陆欢!”秦岺厉声喊她。
如同先前的一样,冰冷,命令,并且充满威慑力。
只是这次陆欢并没有停步,头也没回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