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闻于野入宫“清君侧”的同时,贺兰山也在经历一件大事,那就是他腹中只有七个月的孩子竟有了想要出生的迹象。

  这天早上,他的肚子突然疼得厉害,赶紧找来许大夫,当许大夫告诉他孩子有可能会早产时,贺兰山眼前一阵发黑。

  洛小头吓坏了,在旁道:“可是孩子才七个月,这么早出生能行吗?”

  许大夫道:“是,七个月的确太早了,所以郡公接下来一定要卧床静养,老朽尽力帮你拖住,如果能拖到八个月再生,那孩子存活的可能就会更大些。”

  贺兰山捧着肚子,忧心忡忡道:“可是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呢,我这几天饮食睡眠都好好的,没觉得哪里不对劲。”说到一半,他自己想起来了,道:“不过,我的确是越来越怕冷了。难道,孩子会早产是因为我身体的缘故?”

  许大夫不好回答,怕贺兰山自责,只得道:“早产有许多原因,郡公不要想得太多,那样对身体更没有益处。”

  贺兰山闷闷地“嗯”一声。许大夫走后,他马上写了封信让人送去给闻于野,催他早点来。

  第二天,许大夫准时来给贺兰山把脉安胎。昨天的药方吃过之后的确有些作用,肚子不疼了,但还是隐隐有点不舒服。

  许大夫今天把药方稍微改了改,让下人拿去给贺兰山煎上,而后道:“郡公,关于治病的事,老朽有一个方法或许可以试试。”

  贺兰山马上道:“快说!”

  “老朽这些日子几乎走遍了陇西的各个角落,终于在荆阳屹县找到一处温泉,那里昼常有烟,夜常有光,到处是红色的砂岩和寸草不生的山体,在最炎热的地方甚至必须要穿木底鞋,否则鞋底会被烫焦。之前老朽的师兄为那个孩子治病时,曾说过如果能早点找到这样一处温泉,也许他的寒症还能有治好的希望。”

  贺兰山道:“那当时是没有找到吗?”

  “那时他们毕竟不像郡公现在这样,有足够的钱财和时间,等好不容易找到温泉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许大夫说着叹了口气,道, “那个孩子真是可怜,还没有断气,身上就已经冰凉了。”

  贺兰山下意识摸摸自己的皮肤,幸好还是温热的,他道:“那,许大夫是要我去泡温泉吗?”

  “是。这种温泉不是一般的温泉,它非常难得,不光是温度,包括温泉里的水也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郡公可以下令封闭那个温泉,禁止外人接近,到时老朽会在温泉中加入一些药材,郡公每天去泡一两个时辰,同时也要内服汤药。如此,就算不能立刻彻底治好郡公的病,至少也能延长郡公的寿命。天长日久,想来郡公的身子慢慢就能恢复了。”

  总算有了一丝希望,贺兰山答应下来,马上让石志义派人去看守住那个温泉,现在就等孩子出生坐完月子以后,他就能去泡温泉治病了。不过,如果是这样,那他一时半会儿不就不能回京城了吗,毕竟温泉又带不走。

  贺兰山想了想,觉得那就只好让闻于野委屈一下,两边跑了。说起来……这个死鬼怎么还不回来??

  闻于野那日入宫后,非常礼貌客气地来到御书房,他带来的兵马在外面跪了一地,闻于野本人也在皇上面前毕恭毕敬道:“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皇上铁青着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闻于野也不管他怎么回答,自顾自道:“臣奉旨清君侧,这便把尚书令带走,交给大理寺查问,皇上安心就是。”

  尚书令三魂吓没了七魄,跪在皇上面前道:“皇上,皇上要救救微臣啊!微臣对皇上一片忠心,摄政王他这分明是在逼宫造反!!”

  闻于野看他一眼,道:“尚书令把本王和燕将军挡在城外,隔绝皇上与我们的接触,这才叫居心叵测。不妨先给尚书令透露一个消息,你悄悄派人送出城的那封信,已经被本王的人截了下来。你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忠心,为何要叫你的大女婿发兵剿灭本王,而后进宫弑君,再把这个罪名推在本王身上?”

  皇上一下子站起来,原本还算平静的神色乍然碎裂,他一下子站起来,冲到闻于野面前道:“你说什么?”

  闻于野道:“皇上虽然以为臣桀骜不驯,结党营私,可臣其实从未有过反心,今日如此,实在是迫不得已,忠奸真伪,皇上总会明白的。先帝驾崩前委臣为摄政王,就是让臣为皇上安定军心,现在臣向皇上承诺,只要有臣在一日,就绝不会有内乱发生。”

  闻于野的承诺需要时间来证明,眼下他在皇上眼里还是个随时可以颠覆皇权的隐患。不过闻于野也不在乎这个,他命人带走了哀嚎不已的尚书令,而后道:“奸贼已除,臣以为,皇上可以放心打开城门了。”

  于是一道圣旨送出,京城恢复往日的繁华。

  燕寒云带来的兵马替代禁军,接管了京城的城防,张世镜则直接“奉旨”把禁军带去了陇西,分散交给陇西的将军们。自此,皇上还是皇上,摄政王还是摄政王,但任谁都知道,往后的朝堂上真正做主的究竟是谁。

  毕竟是这么大的动作,为了稳定局势,闻于野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将在京官员一整个大换血,提拔亲信,把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接到贺兰山的书信后,闻于野一刻也等不了,他迅速把京中事务收尾,马上就准备动身赶往陇西。

  临行前,他和章高旻见了一面。章高旻刚从鲜卑回来,那边已经退军了,并送来言和的礼物。

  章高旻进了王府,在闻于野面前跪下,道:“王爷,卑职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会自作主张了。”

  闻于野道:“这是最后一次。”

  章高旻连连点头,道:“最后一次!”

  闻于野上下打量他片刻,道:“行了,看你瘦了一圈。收拾一下,随我去陇西,向郡公当面道歉,他要是原谅你也就罢了,要是不原谅……那就再说吧。”

  章高旻忙狗腿似的道:“郡公最大度,他不会和我计较的!”

  不过,等他们到了陇西,章高旻就会知道贺兰山连闻于野都不会放过。

  “杀才!你再晚点回来,我就让韫辉管别人叫爹了!!”贺兰山把一个靠枕砸在闻于野身上,怒骂道, “你知不知道,我昨天肚子疼了两个时辰!!”

  章高旻走到门口又默默退了出去。

  闻于野半跪在贺兰山床边,笑眯眯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在京城耽搁这么久。我一收到你的信,马上就赶回来了。”

  对于生产的害怕,身体的不适和对早产后韫辉能否存活的担忧让贺兰山这段时间情绪很不稳定,脾气也差,他咬牙切齿地翻旧账,把两人认识以来闻于野所有对不起他的事情一一列举出来,把闻于野骂得狗血淋头。

  骂累了,贺兰山又开始唰唰流眼泪,哭着道:“天呐!这才八个月!韫辉这时候出生,他还能活下来吗!!”

  闻于野握着他的手,柔声道:“能,你要相信咱们的孩子又勇敢又健康,他难得投个这么好的胎,哪舍得离开我们呢?”

  “可是,可是刚怀上他的时候我一度不想要他,他万一知道了,会不会很伤心?”

  闻于野道:“那他应该怪我呀,是我让你难过了,你才迁怒他的。这样的话,他就更应该努力长大,长到我这么大了再来跟我打一架,帮你出气,你说对不对?”

  贺兰山眨巴着眼泪汪汪的眼睛,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是这样没错。”

  闻于野擦掉他的眼泪,笑道:“现在事情都解决了,我可以专心陪着你了。”

  贺兰山脑子还有点懵,哽咽着问他:“你把皇上解决了?”

  “唔……算是吧。”闻于野道, “所以你看你家夫君是不是很厉害?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那好吧,勉强信你一回。”贺兰山说着捏捏闻于野腰间的荷包,道, “见不到我的时候,有没有睹物思人呀?”

  闻于野道:“你还说呢,我在军中行走,别人都挎刀带箭的,只有我身上挂个荷包。虽然他们嘴上不敢问,但我分明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

  贺兰山得意地笑了起来,道:“那就对了,这样大家都知道你是有主的人,我看军营里谁还敢觊觎你。”

  闻于野沉默了一下,道:“军营里要是有人觊觎我,那害怕的人不该是你,是我。”

  两人笑了半天,闻于野道:“对了,有个人想给你道歉,你愿不愿意见见他?”

  贺兰山道:“你是说章高旻吗?”

  “你要是不想见就算了。”

  贺兰山摇摇头,道:“没事的,让他进来吧。”

  章高旻非常诚恳地给贺兰山道歉,贺兰山也大方地接受了,道:“我这个人心胸开阔,只要别人真心悔改,我就不记仇的。你以后有什么事不能再瞒着王爷自作主张了,虽然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这毕竟是王爷自己的事情,你不能替他做决定。”

  章高旻道:“是,我再也不会这样了。多谢郡公的原谅。”

  当天晚上,大家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补上过年时的遗憾。觥筹交错间一片欢声笑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