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贺兰山对闻于野的误会还一无所知,他正在屋里陪着洛小头。

  洛小头和石志义的婚服都是新定做的,是贺兰山能承担的经济范围内最贵的款式,红彤彤的还加了金线和夹绒层,外面披上厚厚的红斗篷保暖。洛小头穿上这身衣服都不忍心坐下了,生怕把衣服给坐坏了。

  贺兰山一把将他扯到床上坐下,道:“大喜的日子,不要这么拘束!我有件要紧事跟你说,你们今晚最好克制一下,上回睡过之后你都没有吃药,万一跟我一样一次就怀上了,那……”

  “哎呀!!”洛小头慌忙扭过身去,道, “没羞没臊的!”

  贺兰山笑了半天,把洛小头的红脸蛋子欣赏够了,他才正色道:“好啦,不逗你了。你们已经是正经的夫夫了,以后感情会越来越好的。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娘家人了,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拿顶门棍打他!”

  洛小头回过身感动地看着贺兰山,脸上露出微笑,大方地给了贺兰山一个爱的抱抱,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道:“谢谢你。我知道,石大哥那边你没少帮我说话。我本来还想着,万一你要是和我抢,我就真的没有任何指望了。”

  贺兰山一听这话,当场翻脸,给了洛小头一个脑瓜崩,打得洛小头“嗷”的一声。他也不记仇,刚被打过又扑到贺兰山怀里,撒着娇道:“我好紧张啊,他们在外面吃酒吃得倒是开心,对比起来我简直像个傻子。”

  贺兰山笑了笑,道:“有些婚事就是这样的,宾客都很高兴,但成亲的那两个人不高兴。”

  洛小头依依道:“以前我总想着,要是这辈子都遇不到喜欢的人,却要被迫和讨厌的人相处一辈子,那真是太惨了。你觉得石大哥会喜欢上我吗?”

  贺兰山认认真真道:“当然,你那么好,就是名字难听些,你要不改个名吧?”

  洛小头沉默一会儿,忿忿道:“算了,看在你帮我办婚事的份上,我就不咬你了。”

  贺兰山拍拍他的背,道:“外面的菜好香啊,我们出去吃饭吧,我都听见你肚子叫了。记得待会儿不要喝酒,说不准你真的已经有了。”

  两人一块儿出来,洛小头先看见了石志义,他脸上一红,马上转开视线,找了个角落坐下。

  旁边人起哄让他们喝交杯酒,贺兰山便贴心地给石志义倒了酒,给洛小头倒了杯水,在旁边微笑着看着他们饮过交杯,由衷希望他们能白头偕老。

  世界上孤单的人太多了,能成一对是一对吧。

  隔壁桌上的谷疏桐这时道:“贺兰山,这儿有空位,快来坐!”

  他和胖娃坐在一起,给贺兰山留了个位置,贺兰山的目光转移到谷疏桐身上,脸上没有露出半点异样,自然地走过去坐下,道:“呀,胖娃都吃了半只鸡了?”

  胖娃炫耀道:“鸡腿给疏桐啦!”

  贺兰山点头道:“那是应该的。”

  喜酒吃得其乐融融,大家纷纷围着今天的两个主角敬酒道贺,洛小头的酒都被石志义挡了下来,一个宾客哈哈大笑道:“滴酒不沾,想必是已经有喜啦!”

  洛小头被臊得抿唇不语,一个劲往石志义身后躲,他的害羞让宾客们更兴奋了。

  闻于野不敢走到门口,怕被人看见。他就在院墙外面,下了马,生平头一回像做贼一样闷不吭声地听墙角。听见那个宾客方才的话后,他的手轻轻一抖,随即快步远离院墙。

  不能再听下去了,没办法再听下去,每一声欢笑都像一把刀,恶狠狠地往他的心窝子扎。

  闻于野看起来有些恍惚,他走到马边发了会儿呆,最后狼狈地上马离开。

  回京城的路上,寒风扑面,闻于野不为所动,只在心里掠过无数的念头,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样把贺兰山夺回来,他甚至想到了用孩子来威胁贺兰山。无论怎样都无所谓,就算他喜欢上了石志义,就算他们成了亲,就算他们同床共枕……那些都无所谓,只要贺兰山愿意回到他身边。

  可那样,是不是太丢人了?如此死缠烂打,低三下四的事情,闻于野完全想象不到自己要怎样才能做得出来。

  如果不是马累了需要休息,闻于野一路上一次都不想停歇,逃也似的飞快离开盟关。他骑着马闯进王府大门,看呆了门口的守卫,正巧章高旻要出门,一见架这势连忙拉住闻于野的马缰,道:“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闻于野没有理会他,翻身下马,回了自己屋关上门。

  章高旻看看身边跑得快要虚脱的马,又看看闻于野离去的背影,思索片刻,把马交给小厮牵回马厩,自己去找魏姑姑。

  猜也能猜到,能让闻于野那个铁皮石狮子失魂落魄的人,除了贺兰山还有谁呢。章高旻给不出感情上的建议,只好去寻求帮助了。

  魏姑姑再次临危受命,端着晚饭敲开了闻于野的房门。

  闻于野被她劝着吃了几口饭,这才低低道:“我去晚了,他已经和别人成亲了,我正好赶上他们的婚事。”他说着自嘲地苦笑,道:“也许我应该进去讨杯喜酒吃。”

  魏姑姑叹了口气。

  闻于野眼睛发直,喃喃道:“我喝过最难忘的酒,还是郡公给我的那一杯,没想到时至今日,还有另一杯这样的酒在等我。姑姑,我四岁就没了父亲,舅父把我和我娘带回家后,没到一年我娘也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爱人,昌成和不听话,资质也差,舅父就把所有希望都压在我身上,他每日只严苛地管着我学这学那,从不过问我的衣食冷暖。我在那里真的体会不到任何温暖。”

  魏姑姑忍不住擦了擦眼泪。

  闻于野停了一会儿,继续道:“我也从没有想过和喜欢的人一起组建一个小家会有多幸福,但当我看见石志义穿着新郎的喜服出来,听见院墙里的欢笑时,我觉得好羡慕。可是这些东西,贺兰山已经给别人了。”

  魏姑姑道:“不如老身替王爷走一趟吧,去问问他的意思。”

  闻于野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这件事,我要自己来。”

  *

  石志义和洛小头成亲八天了,他们已经搬到了同一间屋里,住在最大的正房。

  虽然贺兰山提醒他注意肚子的动静时洛小头很害羞,但他也的确把这话放在了心上。他琢磨着,贺兰山一次就有了,他甚至还是喝了避子汤的,那自己一次就有的可能性应该也有。

  于是洛小头每天进出都小心翼翼的,也不再去送货了。他还把珍藏的贺兰山之前塞进厨房火灶里的藤筐掏了出来,当时贺兰山把藤筐扔了之后洛小头就悄悄收了起来,想着也许哪天贺兰山要是后悔了,会想拿回去。

  里头那件贺兰山做了一半的练手小衣服还在那儿,洛小头就照着他做的这件的款式裁了新的布,打算帮贺兰山把这件衣服做完,也给自己那个目前还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孩子做件一样的。

  洛小头搬了根凳子在院儿里烤火,边哼歌边慢慢做衣服,惬意悠闲,脸上还带着幸福憧憬的笑容。

  这一切都被谷疏桐默默看在眼里。

  他当时的毒计原本是为了害洛小头,让他从此在外面都抬不起头来,可不成想石志义明明喜欢的是贺兰山,却还是对洛小头负了责,遂了洛小头的心愿。谷疏桐忙里忙外煞费苦心,结果全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让他如何甘心?

  其实说起来也没有那么大的仇恨,但谷疏桐既然做了第一次,那么做第二次也就更加顺手了。谷疏桐阴恻恻地想着,他们这些人凭什么如此心想事成,凭什么轻轻松松占尽世间一切的风光?

  谷疏桐也知道贺兰山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可是做善人也是要有本钱的,他谷疏桐要是也有这么多家财,也能慷慨解囊,解救一个被欺凌的可怜人。他们的善良不过是温饱之后施舍给别人的一点残渣,根本不值一提!

  洛小头越来越大的歌声逐渐清晰地传到谷疏桐耳中,刺激得他死死抠住厨房的门框。

  洛小头,你别得意得太早,你肚子里究竟有没有你想要的孩子还两说,就算是有了,我也能让你没有!

  谷疏桐冷笑一声,出门去了。

  而贺兰山默默地在拐角注视着他的一切举动,估摸着谷疏桐走出去了一些距离,贺兰山悄悄跟上。

  洛小头在身后问他:“你去哪里啊?”

  贺兰山摆摆手,道:“逛逛。”

  洛小头本没有在意,可缝了几针之后他还是不放心贺兰山一个人出去,于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迅速赶上贺兰山,道:“我和你一起去。”

  贺兰山劝不动他,只得和他结伴同行。

  他们眼看着谷疏桐走进一家药铺,不知在里面买了什么药,出来时手上拎着几个药包,看上去很高兴似的。贺兰山本能地想到那是伤害洛小头腹中孩子的药,他的怒火蹭地窜了上来,几步冲到谷疏桐面前,拦住他道:“你买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