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长安道【完结】>第37章 答案

  不等楚祯他们找上孙道知,孙道知最疼爱也是唯一的儿子,孙钦先找上了门来。

  楚祯一行人离开长安去苗疆之前,孙钦帮了他们很多,最后更是牺牲自己的形象帮他们拖住了自己的父亲。

  自那日起,孙道知将孙钦软禁家中,三月之余才放出。

  楚祺被自己父亲偷偷“喂养”乌子叶的事,孙钦一直知晓,心中愤懑却碍于父亲的身份,不敢忤逆。

  他纨绔,却也分得清是非。

  乌子叶这东西,于平常百姓,只能是害人,对于高位者,才是所谓“得道升天”之物。

  楚祯见孙钦时,的确费了许久力气才想起这样一个人。

  他轻轻笑了。

  孙钦却看着如今瘦脱了相,眼下一片乌青,忘了许多往事的楚祯,一时说不出半句话。

  曾经楚祯不止是夏侯般又亲又妒的人,于孙钦而言,是父辈宿敌之子,亦是偷偷钦羡之少年英雄。

  楚祯睁着已然看不清任何人的眼睛,笑着应道:“孙公子?”

  若楚祯仍记得他是如何与孙钦结下的友谊,大概便知,孙钦听到他这声充满礼貌的“孙公子”有多么不合时宜了。

  几年未见,孙钦也窜出了个子,楚祯朦朦胧胧记得之前的孙钦,与他尚且差半个头,现如今已经高过于他了。就连言谈举止,也沉稳了许多。

  “楚祯,”孙钦犹豫又急切,“你还记得我帮过你吧,记得吧?”

  夏侯般皱起了眉头,想着,这人是要挟恩图报吗?

  楚祯点头,“记得。”

  “所以……你还记得我已是你的朋友了,对么?”

  楚祯微微惊讶,而后了然笑道:“虽……我已忘记如何与孙公子相识相交,但楚某能多孙公子这样一个朋友,也是一大幸事。”

  “我的父亲是孙道知。”

  “与你父亲是谁何干?”

  孙钦的表情从初始的惊诧,到最后的释然。

  是啊,他心道:楚祯可是楚祯。

  “我长话短说,你弟弟楚祺的确是被我父亲暗中下了乌子叶,其中目的我只能想到是为了牵制你的父亲。如今朝堂上下,都在寻你的踪迹,若不是虞净舟,恐怕我也不会知晓你在此处。”

  楚祯眉头微挑,未打断孙钦。

  孙钦:“虞净舟走前,嘱咐我,若你查到楚祺乌子叶之事,便叫我来找你,对你说清楚一切真相。”

  说出此番话,楚祯并未有怎样大的反应,就连孙钦都稍稍失望了些。

  本以为楚祯会追问自己,虞净舟去了何处,若真的追问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夏侯般此时突然清了清嗓子,眼神示意孙钦,莫要瞎说话。

  孙钦连忙闭嘴,幸好楚祯未追问。

  “那人希望你告知我的真相,除了你父亲是下毒害我胞弟的人之外,还有什么?”

  “他希望我可以阻止你替楚祺报仇。”

  楚祯心中一紧,此人……此人,这个叫虞净舟的人,竟如此了解自己。

  他在何处。

  “他在何处?”

  如此想着,楚祯问出了口。

  “他……”

  孙钦与夏侯般对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

  “他快回来了。”

  “他不回来了。”

  话毕,沉默蔓延在三人之间。

  不同的朋友,不同的答案。

  楚祯突然想起苗疆的那位朋友了,若那人将自己托付给筱罗,那丫头恐怕立刻就能带自己找到那人。

  “楚祯,”孙钦打断楚祯的沉思,“乐怡船的动静不小,我父亲若发现楚祺不再听话去取乌子叶,肯定能顺着这条线查到你的踪迹,我父亲不会放过楚谦的后代的。”

  “更何况,长安城千万百姓,乃至整个大周,饱受乌子叶之苦,被孙道知坑害的人又岂只有我弟一人。”楚祯缓缓抬眸,说,“那人也是如此对你说的罢。”

  “你既已知,还拖着如今的病体,便带着楚祺和你姨娘躲起来罢。”孙钦赶紧道。

  楚祯未立刻应声,而是低头静默了许久,倏然抬头,问道:“你身上有伤?”

  孙钦一怔,“你如何知……”

  楚祯坚持了如此之久,精神早已支撑不住。

  他虚弱笑笑,答非所问:“楚某已经是长安之中最不能容下之人,手里却还是有中用的金疮药。”

  说着,楚祯拿出一枚小瓷瓶递给孙钦。

  孙钦不解其意,茫然看向夏侯般。

  夏侯般将孙钦拉到一边,说:“他听你的安排。”

  未想到楚祯竟如此好劝,孙钦依旧一脸不解,夏侯般垂首解释道:“他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了。”

  如此,楚祯便真的放下心来,将楚祺与岑姨娘暗中接到身边,按照虞净舟安排好的一切,一言不发,也无法言语一句。

  他有很多想去做的事,很多想去平的不忿。

  自某一年,楚祯不再想做什么便去做了,亦学会了思考身边人最希望他做什么。

  父亲希望他安稳活过最后一段时光,姨娘希望他不要与楚祺争抢爵位,周帝希望他们楚家自此卸甲归田。

  他如今已记不清的那人,希望他活着,等他回来。

  长安冬日渐过,春风徐徐,茅草小屋却一日比一日传出更为沉重的喘咳声。

  与此同时,周帝因病重,不再上朝。周帝最后一次上朝时下了一道圣旨,将夏侯般禁足宫中,代理朝政。

  顾风浔与柳滨自西南蛮离荒战况爆发前,便请辞归乡,周帝碍于前朝先帝的承诺,且他们二人手握先帝免死金牌,周帝只能放任他们而去。

  如今除了岑姨娘与楚祺陪伴楚祯左右,只有孙钦时不时来送些补给,却也因为他的父亲孙道知多疑的性子,无法经常前来。

  “春天,来了吗?”楚祯倚在床头,轻轻问。

  岑姨娘一改往日金贵娇气的形象,换上了农妇装扮,为家里两个病中的儿子洗衣做饭。

  她听见楚祯如此问,未放下手中的活计,随口答道:“来了来了,第二年了。”

  楚祯曾在还能下地行走之时,问过岑姨娘,如今的情境,可怨恨楚家?

  “有什么可怨恨的?楚谦是我男人,我和他在边关什么苦没受过,你亲娘不也一样?她恨吗?你恨吗?我就在长安等,等他回来,他若不回来,我就去阴曹地府找他算账去。楚祯你也一样,我不能白伺候你这么久,到时你可要站在你岑姨娘我这边。”

  若真琢磨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恐怕楚祯也无法说出口。

  故楚祯听罢,笑笑不再提及此事。

  岑姨娘娇嫩的脸上,多了许多沧桑的痕迹,放下手中洗好的衣物,给楚祯屋子的小窗开了条缝。

  阳光映了进来,脸上变得温热些,楚祯缓缓抬头,往阳光的方向够了够。

  岑姨娘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得闲往院外张望,突然瞳孔骤缩了一下,转头望着楚祯,欲言又止。

  楚祯虽已看不见,却好似有感应般,突道:“岑姨娘,您要说什么?”

  岑姨娘不好意思笑笑:“没什么,就是,你等的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