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 宋氏祖宅,荣禧堂。

  “父亲,玉书就这样离开了金陵?二叔他什么都不做?”宋青珂低声问着, 带着几分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

  “他唯有离开, 才能活得下去。当年, 苏家也是这般处置。”宋翼德慢慢的说着,目光冰凉淡漠的看向宋青珂,“你这次做得很好, 连壁吗?倒是没有想到。你能想到和连壁合作,将玉书引入坑中,同时,也将皇庄的事情扔给了皇城李氏!哼!宁王倒是沉得住气, 如今的金陵城, 皇庄的推丁法带来的那些祸害,已经这般的明显了, 宁王还是能稳住!”

  宋青珂沉默的垂下头, 站在眼前的宋氏家主跟前,他的父亲, 他却是心头一点点的发凉。

  玉书……不是他引入坑中的,是连壁,是连壁自作主张的将玉书引入了坑中!

  然后,对宋家不利的,都会被这般的驱走吗?

  “眼下玉书已经走了。但后续的事情还是该完成的。”宋翼德眯着眼看向站在他面前很是规矩的宋青珂, 被吓到了?也是,他这个最小的儿子一直被保护得很好, 两个哥哥手中的那些真正的事情,都从来都没有拿到他跟前, 一来是,这个最小的儿子没有那种本事,二来也是为了给宋家留条后路!

  但眼下,既然已经踏入乱局,能够找到连壁并说服连壁合作,这点来说,这个儿子已经达到了他的最基本的要求了,也该是让他真正的接触一些东西了。

  “青珂,今晚,解决了宋玉书。”

  宋青珂猛地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宋翼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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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州,黑色笼罩之下,如同一只潜伏于黑暗之中的怪兽,张大了嘴,贪婪的望着那些企图踏入江州的生灵。

  祁蒙山中,李璟羽扶着若娘慢慢的走到了河流旁,身后紧随的两个黑衣劲装,蒙着黑布的男子警惕的看着四周。

  “……我老师今晚就到了是不是?”李璟羽安置好了若娘,侧头看向在三天前出现在他们跟前,并将他们带出祁蒙山的黑衣护卫,同样都是黑衣人,但这两人的手臂上隐隐有红色的纹章。只是看不清图样,应该是唐远之的护卫?

  “回郡王爷,主子应该已经到了。”其中一黑衣人拱手低声说着。

  李璟羽睁大了眼睛,已,已经到了?!啊?!不是吧!?

  而与此同时的江州,僻静的巷子里,一座两进院落中。

  苏煜站在前庭中,神色复杂的看着在前堂长廊上,端坐着的俊美蓝色袍服的青年。

  苏煜以为江州此局必定是死局了,查的东西越多,他就越加心惊!江州铁矿每年的矿产量那么多,但却查无去向,江州下属的几个县市,每年少了那么多人,却查无去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他从这次矿工那里得到的信息……细细推敲,每年死去的矿工那么多,但每年的矿工一个都不少!不管是造册登记,还是一个一个的数,江州报上去的矿工多少人,现在的祁蒙山里的矿工就多少人!

  而江州的户籍册,江州府衙,他们老苏家的旁系苏城却偷偷的告诉他,不可以拿,也不可以查!再细想,江州是南境里,距离南越最近的一个州府……

  而李璟羽,在和他汇总了这些信息后,让他带着证据速速赶回金陵,而他李璟羽却是深入了祁蒙山,李璟羽说,唐远之给了他一个任务,祁蒙山的矿工,一个都不少!

  但,李璟羽进入祁蒙山不久,就再无消息,而他苏煜也开始被追杀!是江州的州令苏城偷偷的将他藏在了这里,苏城告诉他,如果他不想较真,那么,他会联系金陵的本家,让人速速来带他回去,如果他想较真,那么就努力的活下去,保住所有的证据!

  怎么做?他是苏氏嫡子,他该怎么做?断了一个手指,他已经被苏家舍弃了,老父亲虽然疼他,可是,族中的长老们已经开始威逼父亲扶持他的二弟了……他的二弟,继母所生的嫡子。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苏氏子孙!

  但,他却留在这里,他努力的偷偷的保护着所有的证据。

  那时候苏城第二天来找他,见他没有走,神色很是震惊也很复杂,还带着几分叹息的告诉他,要活下去。

  那时候他心想,他自然会活下去!他身边有苏家的暗卫!但没想到的是,第一个向他举起了刀的,却是苏家的暗卫!

  “郎君,主家有命,诛杀郎君,拿走证据!”

  或许是因为暗卫跟随他多年,有些不忍心,在向他举起了刀的同时,低声的告诉他,是主家有命……主家……是苏家的族老,还是他的父亲?

  他当时以为他是必死无疑了,庆幸的是,所有的证据,他藏在谁都想不到的地方,哪怕是跟随他的暗卫也绝对不会知道的地方!

  而然后,他活了下来,四个黑衣人突然闪现,杀了所有苏家的暗卫,沉默的在他身边保护着他,随后,带着他在江州城里东躲西藏,这四人武技极高,且极为缜密小心,护着他,活过了一天又一天,他知道,这四人是唐远之的人,是此刻就坐在长廊上,翻着他小心翼翼藏起来证据的人——唐远之的人。

  “小时候,我们玩猜谜的游戏,宋青珂和你约好了,要作弊,要赢了我,但你不愿,你说君子坦荡荡,输了就是输了。”唐远之合上手里沾满血污的册子,递给身侧的阿七,一边语气平缓的开口,“天一阁的备选阁员中,宋玉书是自己找上来的,你,却是副相崔云善推荐的。”

  苏煜有些迷茫,“天一阁?”

  “具体的你待会自己拿了册子看看,你在此番江州之行的表现已经记录在册了,待事了,再进行评定。”唐远之站了起来,慢步走下台阶,“既然你已经收集了这么多的证据,那么江州剩下的事情,你和备选阁员苏城一起解决吧。祁蒙山那边,你就不用管了。”

  苏煜回过神,见唐远之要越过他,忙急急开口,“等下!小郡王!小郡王他还在祁蒙山里。”

  “我知道,放心,他还活着。”

  “还有南越!祁蒙山里有南越的兵!”苏煜又忙开口说着。

  “你查得很仔细,很好。”唐远之顿住脚步,转身看向苏煜,似乎有些意外,“那你可知,这些南越的兵是谁放进来的?”

  苏煜脸色有些苍白,但却是很平静的哑声说着,“我知道。”

  ——还能是谁?

  唐远之微微挑眉,“很好,看来你已经做了选择。”

  苏煜却是平静的盯着唐远之,“不是选择。”

  “哦?”

  “本来就该是如此。”苏煜哑声说着,争权夺利,党同伐异什么都好,但不该,不该将大楚的国土拱手让人!

  那是底线!

  那是他苏煜的底线!

  唐远之微微点头,“如此甚好。”

  唐远之说罢,就转身大步而去。

  苏煜看着唐远之的背影,想到金陵那座厚重的有着他最喜欢的一片竹林的院落,苏煜慢慢的闭上了眼睛,那个地方……只怕今生他都是没有办法回去了。

  *****

  前往祁蒙山的路上,阿六在接了急报后,就忙赶上前头疾驰而行的唐远之,低声禀报,“主子,宋玉书被追杀,已经被锦衣堂救下了。”

  “嗯,送他去往漠州的骊山私塾。”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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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后,玉龙雪山。

  老神仙笑眯眯的抱着怀里不断挣扎的胖乎乎的白鼠,挥着手,“哎呦!你就放心吧。竹子,我让我师弟跟着你,你就好好的去办你的事,哈哈哈哈……什么,这胖胖鼠?哎呦!你担心什么呢!我答应你,我绝不给它们乱吃草药?什么?那药田?呸!我那师弟都是我教出来的!你居然担心我弄坏药田?!滚滚滚……”

  北疆安静的官道上,三辆马车,数十护卫缓慢前行。

  第一辆马车里,金竹拆着信,一边叹气,“我说老神仙也不过是半年不见,怎的越来越暴躁了呢。”

  一旁随侍的花无眠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主子,老神仙就是爱玩。”

  三天前,老神仙终于在唐门的护送下到达了起源之地,一进起源之地整个人就跟张神医一样,扎在药田里不肯出来了,但张神医比之老神仙要好的一点就是,张神医没有去抓胖胖鼠来研究,但老神仙却是恨不得把天上飞来飞去的凤鸟也抓来一只研究研究。

  随后,收到了急信,也因着主子耐不住了,打算去往漠州走走,顺便把自在局的生意再整整,于是,张神医自愿跟随,而老神仙就不愿出来了,主子把还在学习医术的两名灵君,和其他自愿留下整理古书籍的三名灵君留下,其他灵君们就跟随主子一起前往漠州。

  “就是,都这么大岁数了,一点都不稳重!”金竹很是赞同,拆开信看了看,江州的结局来了?皇庄那边呢?

  “无眠,你待会空闲了林叔找找江州那边管事送来的报告和册子,江州已经终局了,你和林叔算下我们江州那边的损失多少?这次要重新把江州的户籍造册,南越那边混进来不少人,要剔除出来不容易呀。”金竹说着,微微摇头,叹气,不过也算是把迟迟不得进展的户籍新政又推进了。

  ——就是,死的人必定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