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 正是万物复苏,盎然生机的季节。但北疆玉龙雪山,却还是白雪皑皑。

  但还有一处, 藏在玉龙雪山的山腹之中, 百花齐放, 一大片的花海,还有长着长长尾羽的白色小鸟鸣叫着缓缓飞过,一棵巨大的高耸入云的大树绽放着白色的小花。

  林叔从树下走过, 抬头看了看,还是止不住的觉得神奇。

  那日,郎君醒来,在张神医和他的搀扶下, 来到山谷的石壁前, 郎君咬破手指,用指尖血在手掌里画了他自己的标记, 随后手掌轻轻的覆盖上那图案, 石壁就轰然一声打开了。

  然后,就见那本来昏暗的山谷一点点的亮了起来, 本来凋落的花居然都开了,更神奇的是那棵只剩下枯枝的大树,居然一点点的长出了新叶子,第二天就开满了白色的小花!

  张神医博学广闻,居然也说不出这大树是什么, 更加说不出那是什么花!

  后来,他们跟着郎君, 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山谷的高处,在山谷的高处居然是一个山庄, 虽然山庄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摆满了书的书架,但是居然极为完好。

  “林叔!你还没有找到吗?就是那个花啊,紫色的!”花无眠从前头的小路探出头来问道。

  “找到了!”林叔忙应着,一个起跃,就落到了花无眠的身侧,“走吧。”

  “张神医说,依据这里古书的记载,主子的二次蜕变需要的药草,这里都有,太神奇了!”花无眠兴奋的说着。

  “嗯,主子起了?主子的心情怎么样?”林叔低声问着。

  花无眠兴奋的神色一下子就换成了苦笑,“主子没有怎么说话。”

  林叔长叹一声,写了那样的一封信,主子的心情怎么可能好。

  张神医说,按照古书的记载,二次蜕变期的主子是不会发高烧和昏睡的,是极端恶劣苦闷的心情,让主子陷入了高烧和昏睡。

  “那个主子惦记的人…唐远之大人…对主子应该是真心的……”花无眠低声说着,虽然在桃花岛只是见了几面,可是那人每次看着主子的眼神都是那么的专注温柔。

  “这种事情……有时候不是真心就可以的……”林叔叹气,拍了拍花无眠的肩膀,转开话题,“无眠……你真的不想再和李洵谈谈吗?”

  花无眠摇头,神色平静,“他已经娶了他喜欢的女人,就这样吧。我已经把李家的玉佩还给他了,这些年来,花族也帮他赚了不少钱,他送我的东西,我也都送回去了,两清了。”

  林叔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在来玉龙雪山的路上,花无眠看见了李洵和一个女人举止亲密,和阿九去调查后,就直接把玉佩和一个匣子还给了李洵,说是从此后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那李洵后来追了上来,想找花无眠,但花无眠不肯再见他。路上破费了一些功夫,他们才摆脱了那李洵。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山庄的药园,张神医拿过药草,就急急的进药房忙活了。

  他们就进了山庄后院,山庄后院有一座楼阁,两间院落,一个前堂,小花厅。他们的主子金竹就住在楼阁之中,楼阁本来没有牌匾,今天早上,牌匾挂了上去,林叔看着他们家主子自己亲自手书的三个字——青书苑

  林叔心头复杂,想起前两天,主子坐在楼阁的窗前看着花海,很突兀的问他一句,“你说,佑安会不会恨死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苦笑一声,安抚的说着,“郎君,我不知道,但是,六郎君一直都是很懂郎君的……”

  后来,郎君不再说话了,只是呆呆的看着花海,好久好久,才低声说着,“林叔……我好想佑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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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楼阁,花容在二楼的花厅里和花若正在整理名册单子,主子醒来后,就开始把事情一件一件的进行安排,从成衣坊带出来的灵君要怎么安排,这个起源之地里的有历代完整的名册,要进行登记归类,以及外头的事情,起源之地的护卫安排,附近的阵法已经不全了,要怎么去完善,阿九和影子卫要怎么安排轮值等等。

  其实事情非常多,带出来的灵君虽然有些可以用,比如说花容和花若,识文断字,又懂得灵君的那些复杂的文字……没错,这里的文字很特别,林叔和银子都看不懂,但是花无眠和主子能够看懂,而灵君里,也只有少数人能够看得懂。

  主子说,是因为传承。

  楼阁花厅旁侧的厢房里,他们的主子披着袍服,端坐在圆桌旁,翻看着古书,一边记着什么,那张本来俊秀好看的脸,因为蜕变期的红斑,已经不复往日的容颜了,林叔看着,心头有些疼痛。

  “郎君,该休息一下了。”林叔轻步上前,跪坐在他们的主子——金竹身侧,低声说着。

  花无眠去端点心和药膳了。希望待会他们的主子能够听话,多用一些。

  金竹专注的看着古书,一边点头,一边无意识的应着,“嗯,我知道了。”

  林叔看着金竹还是专注的抄录着,不由叹气一声,“郎君……您这样……让老爷夫人知道了该怎么办啊?”

  金竹顿了顿手,垂眸看着自己抄录的文字,“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用药的。”

  “要不,我去找六郎君?”林叔试探着问道。

  金竹皱眉,侧头看向林叔,认真开口,“林叔,你知道我脾气的,我既然写了那样的一封信,那就是我的决意,我是很难受,可是,我会努力好起来的。我不会让爹娘,让姐姐他们为我担心。我保证。”

  林叔看着金竹,一脸的柔和慈爱,“我知道,郎君一直都是最乖最懂事的。但,你这般自苦,林叔看着难受,你是我从小带大的……唉,好了,我不说,苏先生今天应该到了,我待会就去谷口迎接他。”

  金竹点头,随即眼睛弯起,扬起一抹笑容,“林叔,我已经写好了给爹娘的信,待会你出去的时候,顺便让老白给我送去。”

  林叔恭敬双手接过,仔细的看着自家郎君的笑容,虽然没有以前的明朗灿烂,但是,似乎也有一些灵动了,林叔安心了一些,恭敬行礼后,转身走了出去。

  花无眠端着药膳和点心来了,金竹放下笔,一边咬着糕点,一边点着他抄录的纸张,含糊不清的说着,“无眠,你仔细看看这些,了解一下,你要做一本册子,要把灵君的事都仔细的写在册子里,这本册子就叫灵君手册,做好了,就拿去给住在这里的灵君们看,以后,来到这个地方的灵君,都要人手一本。”

  花无眠仔细的听着,认真记下了。

  “还有放书的那个地方,你找个时间整理一下,以后就叫‘图书馆’好了,我带来的书你也都放上去,以后那个地方,就免费的借书给大家看,但是要登记,谁借书了,借多久,都要登记,具体章程,你找个人帮你,好好的完成起来。”金竹说着,囫囵吞枣的吃下糕点。

  又端起药膳,花无眠刚想说有些烫,就瞪大眼睛,看着他的主子已经咕噜咕噜的灌下了。

  喝完药膳,金竹拍了拍手,合上古书,小心翼翼的放到一边,又拿过一本册子,翻开,一边说着,“好了,先这样,无眠,你这几日想起什么要做的事,记得提醒我,我觉得我可能过两天又要进入昏睡了。”

  花无眠回过神来,轻轻点头,整理叠放金竹抄录的纸张,就恭敬的做礼,起身,倒退着走到门口,离开时,花无眠忍不住回头看着金竹,心头复杂,主子明明不喜欢药膳,之前在药王谷的时候,喝个药膳都是要耍赖好久,现在却是一点都不耍赖了。

  可是这样子……也更让人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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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无眠捧着纸张去找其他灵君来帮忙了,金竹就拿过册子记了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时间紧,过不了多久,估计又要进入昏睡了,还是赶紧的把能做的事情都做起来,记的时候,起源之地的事是最多的,刚刚重新开放的起源之地,有好多事要做。

  梦境里的那个白衣男子,后来他又陆陆续续的梦见过好几次,反复说的都是关于灵君,关于起源之地,关于标记,关于他能够看得见的人身上的雾气和奇异的东西,比如花无眠身上的花等等,反复梦见几次后,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梦境,可能是传承之梦?

  灵君是一个奇异的族群,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刚刚诞生的时候就存在了,是被称之为祥瑞为什么的被人崇敬的存在。但后来,灵君拥有的奇异的能力渐渐失去了,比如说能够祈福下雨的能力,比如说可以让花草复苏的能力……再后来,因为某些事,灵君杀人了,杀人的灵君被驱赶,从此,灵君这个族群就被称之为不祥了。

  毕竟男子能够孕育生命,虽然奇特,可这个世界上还有女人,生命的延续和传承,并不只是非得灵君不可,且灵君的奇异能力已经失去,灵君孕育生命又非常艰难,灵君的存在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尴尬存在。

  于是,灵君中的有识之士,就带着灵君来到了这个地方隐居,从此不再过问世事。

  这个地方布置了传说中的奇门遁甲,又有奇异的毒草,一般人找不到这个地方,慢慢的,这个地方就自成一个小世界了。

  但人心难测,人的心总是贪婪的,在起源之地待久了的灵君们总是想要出去,有一天,偷偷离开的某个灵君带着一队兵马,围住了起源之地,抢走了起源之地里唯一的一颗灵珠。

  久远前的灵君种植了一棵福树,这棵福树世上只有一棵,只有真正的灵君嫡系的传承者,才能让这棵树重新恢复生机,而这棵树上的开的福气花,能够为人祈福,带来福气,还能解百毒,最神奇的是,福树千年结果,结的果实是一颗灵珠。

  灵珠的功效是什么,其实还不知晓,但外头的人,包括起源之地的人都相信,灵珠能够带来财富,权势,因为它是天下唯一的一颗福树结出来的果子!千年才结的唯一的一颗果子!

  灵珠被抢,在起源之地的灵君们都被杀戮殆尽,包括那个偷偷打开大门放人进来烧杀抢掠的灵君!

  传承的梦境里,金竹看着那被一剑刺中心脏的灵君倒在地上,一脸的难以置信和绝望愤恨的问着“为什么?”

  “哈哈哈……你以为殿下喜欢你?你不过是不男不女的怪物罢了!什么灵君!狗屁不是!殿下说了,拿了灵珠,就要将你们这些怪物全部杀死!”

  倒在地上的灵君听着这番话语,捂着自己的肚子,呆了好久,眼泪滑落,低低的笑了起来,随后,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启动了最后的阵法,整座山谷燃烧了起来,从此湮灭了,逃出去的灵君被追杀,被通缉,他们苟延残喘,东躲西藏,从此不敢提起源之地,他们逼自己忘记了起源之地,改名花族,此后,诞生的灵君也被遮掩了起来,不敢让人知晓……他们对后来诞生的灵君们极为冷漠,他们隐隐约约的愤恨着,或许是愤恨着当年,或许是愤恨着一无是处拖累他们的灵君……

  “你说,这世间,为什么要有我们灵君这种怪物?”

  梦境里,那个白衣男子站在福树前,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