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月楼的阁楼中, 金竹趴在圆桌上,侧头看着正在写信的唐远之,窗户开着, 凉风偷偷的进来撒欢, 还有满月的月色洒了一屋, 今天刚刚挂起来的夜明珠流淌下来的淡淡的暖色笼罩着写信的人。给那如玉无暇的脸庞涂抹了一层光辉。

  四年了,这孩子真的长大了啊。

  人好看,气质又好, 这般端坐写信,嗯,君子如玉呀。

  不知道佑安……有没有定亲?

  忽然想到四年前分开的时候,这人那天晚上是和一个小姑娘一起来的, 金竹想着, 胸口有些不太舒服,但是他晃了晃头, 也不甚在意了。

  “嗯?”唐远之侧头看去, “累了?”

  金竹摇头,继续趴着, 推了推看完的条陈,这人送姐夫回来后,心情似乎不太好,他心里头打鼓,就怕多嘴的姐夫说了他这几年昏睡的事情, 还好这人没问,那姐夫应该是没说。之后, 阿七阿六来了,带着一堆条陈和一堆折子书信什么的。之后这人就开始处理事情。

  他想避嫌走开, 但是他不让他走,还把条陈推给他,说是让他看着玩,

  条陈的确很好玩,金陵城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看着也是有趣。

  唐远之抬手抚了抚金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是困了?

  “佑安,你定亲了没?”金竹忍不住问着。

  唐远之浓黑色的眼眸闪了闪,收回手,顺势抚了一下金竹的头,“没有。”

  “哦……我记得当初你弱冠礼的前一天晚上,你是和一个姑娘一起来的,那个姑娘呢?”金竹继续问着,语气故作散漫,似乎随意的问着。

  唐远之放下手里的最后一封信,提笔写着回信,垂下眼,语气平静的说着,“那是小郡王的姐姐,已经嫁人了。”

  “哦……”金竹继续趴着,看着唐远之,这人眉眼还是平和的样子,但是他知道,这佑安生气了。

  “你心情不好?”金竹低声问着,有些心虚。

  唐远之没有说话,唤了阿七进来,逐一交代着事情,交代完了,恰好林叔端着今日最后一碗药膳粥来了。

  金竹接过,不待唐远之开口,就大口大口的吃了。

  唐远之沉默的看着金竹。

  金竹吃完,吁出一口气,摸来桌上的蜜果子,咔嚓咔嚓的咬着,一边看着沉默盯着他的唐远之。

  “姐夫是不是说了什么?”金竹问着,咬着蜜果子,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唐远之没有说话,站起身,看向还没退下的林叔,“林叔,药浴弄好了吗?”

  “回六郎君的话,已经弄好了。”林叔恭敬应着。

  唐远之点头,看向金竹,“灿灿吃完后,记得去泡药浴,我出去一下。”

  唐远之说完,就抬脚慢步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顿住脚步,侧头看向金竹,声音很是轻淡,“灿灿,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吗?”

  金竹一僵,瞪眼,“你这不是废话吗?!”

  唐远之微微点头,转身,施展身法,瞬间就消失在原地了。

  金竹看着唐远之消失后,吐出一口气,短时间里是跑不掉了。

  “三郎君,六郎君还吩咐了炖笋丝骨头汤,您要用一些吗?”林叔笑眯眯的问着。

  六郎君一找来,今天他可是轻松多了,不用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哄骗三郎君吃药膳粥了。

  “不用,你留着,待会等佑安回来给他喝好了。”金竹叹气说着,“我去泡澡。”

  “是。”

  ****

  明州河岸密林中。

  铿锵击杀之声零星响起,伴随着几声惨叫!

  穿着夜行衣的男人被重重击倒在地,紧跟着,一黑色影子紧随上前,一脚凶狠无情的直接踩碎男人的手掌!

  被茂密繁盛的树叶遮挡住了大部分的月光,暗淡的光芒下,黑色影子露出了一张极为好看的脸,也冷静到至极的神色,暗沉阴冷的眼眸里一片尽是阴狠戾气。

  “我只问一遍,苏家大公子到了吗?”黑色影子语气平淡的问道。

  而在黑色影子的身后,地上是横七竖八已经再无气息的穿着夜行衣的人,还站着的是三四人里都露出了有些惊惧的神色,唯有随从装扮的两人神色平静,只是脸色有些紧绷。

  他们看着那缓缓的一下一下的踩着男人的黑色影子,都默契的微微后退了一下。

  “……到,到了……”终于,夜行衣的男人忍不住了。

  即便身为杀手,他们也历经了酷刑!可是,像现在这样,留着一口气,却一下一下的碾压他的内脏,直接踩断他们的手脚的——

  求,求给一个痛快吧!

  “还有呢?宋家的呢?”

  夜行衣的男人震惊又恐惧的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为什么这人会知道?

  “他也来明州了?宋青珂?来做什么?”黑色影子浓墨眼眸掠过一道冷芒,“呵~来分食盐帮的嘛?”

  夜行衣的男人张了张嘴,最后惊恐的求饶,“杀了我……求你了……唐侍郎……”

  黑色影子慢慢的抬脚,一下一下的碾着夜行衣男人的心脏,声音平淡的似乎说着日常,“阿七,写信给赵霖,告诉他,宋家的嫡子,和赵家的嫡子,他只能二选一了。”

  说罢,黑色影子猛地抬脚重重一踩!

  ****

  明州河岸小船上,李璟羽看着坐在船边,抬头望着夜空的黑衣青年,忍不住了,戳戳身侧的阿七,“喂,你家主子到底是怎么了?”

  心情那么不好啊。本来他从摘星馆里出来,有人来刺杀他了,这个正常,按照计划,引着人去了密林,然后这个唐远之出现了,二话不说,直接下场杀人了,往常也是见过杀人的,但今晚的杀人不叫杀人了,叫杀戮了。

  单方面的虐杀啊我去!

  那种血腥……呕,李璟羽想,未来几天他见不得红色的食物了。

  阿七默默的摇头,一定是和三郎君吵架了,不对,没听说啊。如果吵架了,林叔会给他一个暗示的!

  “叫你家主子回去吧。”李璟羽忍着困倦,赶紧的,煞神赶紧离场,那一身阴郁暴戾的气息,他就怕这煞神突然发疯拿他出气!

  阿七沉默了一会儿,上前,低语着,“主子,三郎君还有药没有吃……”

  一直看着夜空的黑衣青年——唐远之终于有了反应,静默站起,背负双手,转身看向李璟羽,语气淡淡的,“郡王爷这几天做得很好,接下来三天,也要如此,多看多想。”

  李璟羽忙点头,拱手,“一定一定。”

  唐远之转身,瞬间消失在原地,唐七一愣,忙跟了上去!

  唐远之一走,李璟羽终于松了口气,喃喃说着,“太可怕了,还是回去找若娘一起玩玩吧。”

  明明是冷漠暴戾又诡计多端的人,偏偏顶着一个好面孔,端着君子的凤仪,迷惑了一众金陵的人,包括他的父亲,他的皇伯父,甚至于他最崇拜的宁王皇叔。

  整个金陵,说起唐远之,都说什么,君子凤仪,郎艳独绝什么的,唉。

  大概,金陵里,能够有幸见识到唐远之这真面目的,也就只有他李璟羽了!

  等等,他不会有一天被杀人灭口吧?

  不行不行不行,他要去找若娘压压惊!

  *****

  回到临江月楼,唐远之看了眼自己的鞋子,还有自己的一身被溅到的血污,皱了皱眉,刚想吩咐阿七去给他安排沐浴,就看见金竹走了出来。

  “回来啦?”金竹披着蓝色外袍,端着碗茶笑眯眯的走了出来。

  唐远之有些僵硬,他并不想让灿灿看到他现在的模样。

  金竹却好像似乎见过了多次一般,扬起笑容,“去洗一下,林叔已经准备好热水了,好好洗洗,洗完了再去喝碗粥,然后就去睡吧。”

  金竹说完,就转身慢悠悠的走了。

  唐远之静静的看着金竹远去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了,才抬脚走入。

  沐浴好,洗漱完,喝了碗粥,唐远之披着墨色袍服,问着送粥来的林叔,“灿灿吃药了吗?”

  林叔恭敬应着,“回六郎君的话,药膳和药丸子都吃了。”

  唐远之点头,抬脚就朝阁楼走去,但走到一半,林叔就忙跟上来,轻轻的拦着,“六郎君,已经给您备了房间了,就在尽头,还有书房,都备好了。”

  唐远之垂下眼,看着恭敬躬身拱手在他跟前的林叔,问着,“是灿灿让你准备的?阁楼,他不让我去了?”

  林叔忙开口说着,“六郎君,三郎君让小的们备好房间,说您回来了,肯定很累,说不必去跟他问安了,早点歇息。”

  唐远之点头,“那你现在……是要拦我?”

  清冷低沉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微微抬眼的瞬间,往日刻意收敛的气势忽然猛地迸发,强大的威压瞬间爆发,虚空中仿佛有一只手,将本来躬身的林叔猛地按压下去,扑通一声,重重跪地!

  林叔的脸上瞬间惨白了,嘴边甚至有一丝鲜血。

  阿七脸色一变,忙瞬间闪到林叔跟前,跪下,“主子息怒!”

  “唐远之!”忽然一声怒斥。

  唐远之抬眼看去,阁楼的楼梯上,金竹正严肃着脸盯着他。

  “你给我滚上来!”

  唐远之微微垂眼,慢慢的收敛气势,抬脚朝阁楼走去,一边缓缓开口,“没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