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被紧紧的抱着, 想了想,低声开口,“已经过去了……咳, 你知道的, 佑安, 这个世界对我们这些灵君不够友好……那什么以前,我也跟你讲过故事,这世间想要得到什么, 总要付出点什么的……其实,我们已经运气很好啦,起源之地,大福树, 还有我们灵君的老祖宗, 他们都在保护着我……佑安……”

  金竹碎碎念的话语突然戛然而止,紧紧抱着他的人, 似乎砸落了什么在他的脖颈上, 湿湿的,似乎有些发烫。

  金竹有些不知所措了, 从潍城集市买下这个人到现在,十一年多了,他也只见过他掉眼泪两次,一次是四年后的重逢……一次却是现在……

  “佑安?”金竹有些纠结的开口,“我已经很好很好了。真的。”

  ——雷击的痛苦早已经忘记了, 他这会儿对当时的情境都想不太起来了。

  可紧紧抱着他的人却没有回应他,而脖颈上的湿润之感却越来越明显。

  金竹挠了挠头, 干脆,转开话题, “佑安……你今天得吃红豆饭!”

  唐远之微微松开,抬头看向金竹,“红豆饭?”

  金竹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唐远之,眼眶还是红红的,眉眼间却是平和多了,这是已经平复好情绪了?

  “对,红豆饭,你昨天罚跪了没吃,今天得吃!”金竹一脸严肃。

  唐远之盯着金竹,笑了起来,红豆饭该是灿灿吃的才是……

  “好,我吃。”唐远之低声笑着。

  金竹嘿嘿一笑,笑容明朗中透着一丝狡黠,眉眼间飞扬洒脱着,如同夏日的阳光般璀璨。

  唐远之深深的凝视着,慢慢的弯起了笑容,灿灿没有直接说出来的,但却是隐晦透出的,已经很好的解答了他一直以来的疑惑。

  ——如灿灿这般耀眼璀璨的人,为何在上辈子从未出现过。

  曾经,灵君也被称之天外仙。七人氏族的族长的外号,就是天外仙。

  他的灿灿,是天外来客。

  所以,他与灿灿之间明明心意相通,却总是诸多波折。

  这个世间不容许灿灿的存在,二十一道雷击,便是天道示意!

  幸好,他的灿灿抗过去了,如今,是安全的可以留下来了吗?

  没有关系,天不留,他留!天道之意,与生民之念,他倒是要看看,谁输谁赢!

  “你要不要睡一下?”金竹爬起来,动作幅度有点大,里衣的带子松了,松松垮垮的,脖颈,肩膀,锁骨处的点点痕迹很是明显。

  唐远之跟着坐起身,看着金竹的那些点点痕迹,有些痕迹很是明显,是他昨日无法自抑的时候,力度大了一些,而灿灿蜕变后的皮肤白嫩的很,如此,就更加明显了。

  唐远之从身后揽住正要拿袍服穿的金竹,声音低哑的开口,“灿灿,还难受吗?”

  金竹先是有些茫然,顺手将袍服递给唐远之,“啊?什么难受?”

  唐远之默然了一下,低声开口,“昨日,我有些失控了。”

  金竹呆了呆,才反应过来,脸色微红,随即轻咳一声,“没事,好的很,咳,你……天赋异禀,很好很好……”

  天赋异禀?唐远之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了起来,他恋慕灿灿久了,自然会有些不可描述的念想,想着将来和灿灿一起,便去找些书籍来学习学习,第一次去起源之地,寻张神医的时候,他就特意问了这方面的事,张神医还从起源之地的藏书里找了这方面的书给他。他昨日虽是第一次,却是准备了很久很久,只是灿灿是他恋慕成狂的人,他不免还是有些失控,有些放纵。

  唐远之拿起袍服一边给金竹穿上,一边笑着低声说着之前从起源之地借的书……

  清晨的阳光洒落下,唐远之俊美无暇的脸上仿佛涂抹了金粉,天上的谪仙也不过如此了,而那双本来因为泛着红色光芒而幽深暗沉的眼眸,却又似乎灼灼生辉了,泛着笑意和温柔。

  金竹看着,默默扭过头,他养大的小孩,这长相,太犯规了有木有。

  然后……他好像和这好看得不得了的人绑定了。

  咳,那也不错,是吧。

  ****

  然后用早膳的时候,摆在唐远之面前的是金竹特意叮嘱的红豆饭!

  唐远之笑着慢慢的用了。

  林叔和花无眠看着,都忍着笑。

  用完早膳了,花无眠去找金雪兰一起去吃保胎的药膳,林叔继续收拾着东西,然后去前堂寻宁王,陪着那位任性的非说要一起用膳的王爷用早膳了。

  厢房里,花容和花若终于见到他们的主子了,先是担忧的问候了一番,确定自家主子精神不错,就放下整理好的条陈和册子,恭敬的告退了。

  然后,准备好好来工作的金竹,刚刚拿起笔,翻了翻条陈,手腕就被轻轻的握住。

  “嗯?”金竹抬头,就见那熊孩子将银链子仔细的给他套上了。

  “佑安!”金竹先是皱眉,这熊孩子又要给他绑绳子了?但看着另一头的银链子并没有套在唐远之的手腕上,金竹疑惑的抬眼看向唐远之。

  “灿灿,天山银蚕丝,可以入药的,对灿灿有好处。”唐远之细细的讲银链子缠好,抬头一笑。灿灿的袍服是他送来的,脖颈上的千年暖玉,腰间的绣着竹子的荷包,荷包里还有唐门的印章,然后,手腕上,除了这银链子,还有他之前送的五彩手镯,也是好东西……

  灿灿的全身上下,都是他送来的……唐远之眼眸深处有着隐晦的满足。

  金竹没在意,他素来对这些身外之物没有怎么在意过,以前是大姐姐和林叔为他打点,养了佑安后,就慢慢的,由佑安接手了。

  “哦……”,金竹翻过一本册子,摆在了唐远之跟前,认真开口,“佑安,此次西南苗国的事,我们一起来善后。”

  唐远之接过册子,翻了翻,是金家在苗国的生意?

  “额……我不知道现在战事如何,你跟我说说,看看我们应该怎么来弥补?”金竹低声说着。

  佑安是因为他,情绪不对劲了,才会设下西南苗国一局,既然已经如此,那就努力把不好的结果扭转过来!

  唐远之看着金竹,无奈一笑,“灿灿,西南苗国已经战败,眼下崔明荣正在战场打扫。”

  “啊?”金竹睁大了眼睛。苗,苗国战败了?

  “东阳公主在苗国的根基很深,她和苗国的王族合作,调动了苗国五万兵马企图冲过凉山,我让崔明荣早早的在凉山边界守着,小叔叔带着三万神风军正面迎敌,虽然拖延了些时日,但是,苗国已经战败了。崔明荣在凉山这边清扫。”

  “清扫什么?”金竹端起茶一边喝着,一边皱眉问道。

  “一些漏网之鱼,还有黑衣死士等。”唐远之说着,慢慢的合上手里的册子,看着皱眉瞪眼怒视的金竹,笑道,“灿灿,我只是拿我自己设局而已!”

  金竹磨牙,对啊,只拿自己设局?!啊?!

  “灿灿当年教导我的,我不敢忘。”唐远之笑容更加温柔了,透着难得的一丝调侃,“是灿灿忘了吗?”

  金竹瞪着唐远之,露出阴森森的白牙,“那我是不是该奖励你啊。”

  唐远之握住金竹的手,紧紧的,笑道,“灿灿给我什么,我都收着!”

  “门口罚站写十篇反思!”

  *****

  于是,临近黄昏,特意来寻金竹谈林叔一事的金大宇,就见天一阁阁主,三品大员,昨晚和他下棋的唐远之悠然的站在厢房门口,一边郎朗的念着文章,等会,这,这是反思之文?

  ——又被三郎罚站写反思了?

  “伯父安好。”唐远之见到金大宇,还温和一笑,拱手做礼。

  “佑安,你这是?”金大宇惊奇,双手拢在袖子里。

  “没什么,灿灿生气了,罚我站着写反思。”唐远之温和说着,看了眼在金大宇身后的沉默的林叔,开口说道,“林叔,待会进去后看看灿灿有没有喝药茶,我似乎没有听到他喝药茶的声音。”

  林叔恭敬应下

  这时候的花无眠从里头走出来,朝唐远之先是做礼,再朝金大宇做礼,“老爷安好。”

  “无眠啊,你跟三郎说一下,我跟他说点事,在花厅等他。”

  花无眠恭敬应着。

  金大宇就朝不远处的花厅走去,走前,朝唐远之上下打量了一下,唐远之很坦然的由着金大宇打量,金大宇嘿嘿一笑,朝唐远之比了比大拇指,不错,不扭扭捏捏的!很好!

  金竹从厢房里走出来,就见自己的爹比大拇指,微微疑惑了一下,侧头看向唐远之,“我爹干嘛呢?”

  “没事,伯父大概是为了林叔而来的。”唐远之一边说着,一边细细的将金竹身上披得松松垮垮的外袍系好。

  金竹瞅了眼身后厢房里整理东西的林叔,压低声音,“你得空仔细问下宁王的意思。”

  唐远之点头,“好。”顿了顿,又问着,“药茶喝了吗?”

  金竹没好气的开口,“你都让林叔盯着我喝了,我肯定喝了,对了,你的药膳药茶呢?喝了没?赶紧去喝!”说完,就快步朝花厅走去。

  *******

  ——这熊孩子每次喝药膳喝药茶都能面不改色的!不用说,肯定早就喝完了。

  花厅里,金大宇踱步,想着他昨晚和佑安下棋下得有点晚,回去后一觉睡到了午后,起来用了午膳,宁王就来了。一来,就直接开口的说着,“我是来履行当年的婚约,林枫当年逃婚,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了,我要娶他,完成当年我们的婚约。还请您成全。”

  金大宇叹气,成全什么的……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成全啊。

  可林叔身份特殊啊。现在可是三郎身边的侍从,想想,堂堂宁王要娶的人,居然是一个商户的侍从,哪怕现在大氏族式微了,只怕这件事也会被天下人所诟病的!金陵皇城那边会同意才怪呢!

  而且这事他也不能答应啊。

  他怎么能答应呢!这可是林叔的事,林叔在二十七年前晕倒在潍城,是被他和夫人救起,随后就留在了金家,这么一留,就是二十七年了。即便林叔一直自称是金家的奴仆,但事实上,林叔是良籍,他们从未将林叔当过仆从看待过,林叔是他们的朋友,至交!是陪伴他们儿子三郎长大的如师如父的长辈!

  而从起源之地来禹州的路上,他们知道了,林叔也是灵君,据林叔自己说,他们这支灵君血脉,是服侍凤主的专属侍从,所以,他这辈子都要跟着他们家三郎……

  “爹!”金竹笑嘻嘻的进来,“吃饭了吗?”

  金大宇回过神来侧头看向他家三郎,有些烦恼的叹气,“吃什么饭!烦死了。”说完,又关切了一句,“你吃饭了没有?药膳呢药茶呢?对了,你别老让佑安罚站!他现在身份不一般,你这样对他可不好!”

  金竹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说着烦,然后唠叨不已的金大宇,他爹就是这样,一有烦心事,就喜欢说说说个不停,每次说得娘亲烦了,他才会停。

  金竹笑眯眯的坐下,一边逐一回答着,“爹,我用饭了,药也吃了,佑安也没有站很多次。”而且是在他们厢房外,除了自家人,外人都进不来这青书苑的。

  “哦……”金大宇讪笑一声。

  “爹,你是为林叔的事吗?”

  金大宇一听,就愁眉苦脸了,“宁王来找我,说要娶林叔。唉,这事你说怎么办啊。”

  金竹摸过桌上的蜜果子,一边吃着,一边不解,“宁王想娶?那林叔呢,爹你问林叔了没有?他愿意吗?”

  金大宇又叹气,“你娘说,她之前试探过,林叔不愿意。”

  金竹点头,“那爹你就直接去拒绝好了,林叔不愿意,谁都不能勉强!”

  金大宇张了张嘴,在金竹身侧的坐下,低声说着,“三郎啊,我是想着,宁王和你林叔看着也不是没有感情的,这若是成了,也是美事一桩啊。”

  “爹,林叔不是我,宁王不是佑安,他们不一样的。”金竹说着,站起身,“我就一句话,林叔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

  金大宇听了,叹气点头,“好。那我去跟宁王说清楚。”

  “对了,爹,灵君入籍造册的事正在进行,咱金家里若是有灵君的,你让他们直接通过咱金家的管事报来给花若就好。”

  金大宇点头,笑道,“这事没问题。”

  “好了,爹,我要去忙啦,你和娘亲好好玩。”金竹说完,就转身走了。

  金大宇瞅着,摇头,还是得跟佑安叮嘱一声,这三郎刚好,要多休息才是。

  ******

  厢房外罚站的唐远之没有站多久,就被请走了,凉山苗岭,果然出现大动静了。

  于是,当金竹一出花厅,就见唐远之大步朝他走来,金竹顿住脚步,疑惑,怎么了?还穿着黑色盔甲?提着剑?这是……出事了?要上战场了吗?

  “灿灿,我要出征了,你若是在这里待着闷的话,就先回禹州,宁王要赶回金陵,大舅舅也要回禹州了。”唐远之说着,俯身低头摸了摸金竹的脸颊,有些不舍。

  金竹怔了怔,随即点头笑道,“好。你要小心。”

  唐远之深深的看了金竹一眼,就转身大步前行而去。

  金竹有些怔然的看着唐远之的背影,伤都没有好全,就要上战场杀敌了吗?

  金竹攥紧了手,又慢慢的松开。

  “三郎?”金大宇从花厅走出来,就见唐远之穿着黑色盔甲披着披风大步远去的背影,身后跟着阿七和阿六等护卫侍从,“佑安这是要上战场了?”

  “嗯。”金竹垂下眼。

  金大宇看了眼金竹,抬手温和的拍了拍金竹的头,“没事的。他会平安的。”

  金竹抬眼一笑,对金大宇笑着点头。

  ——那熊孩子敢不平安试试!

  *****

  到了晚上,金竹在理清了一堆折子和条陈后,终于搞清楚为什么他们家熊孩子要这么仓促的去凉山战场了。

  东阳公主真是厉害啊。禹州大青山居然藏了五万兵马!如今这五万兵马倾巢而出,却是直奔凉山!这是打着“围魏救赵”的主意啊。

  所以,唐琛云必须赶赴禹州坐镇,宁王也必须赶回金陵,以防金陵出事,而佑安必须亲自带藏于凉山的三万白袍军和这五万兵马对战了!

  他们所在的山庄是苗岭的山谷之中,佑安算得真准,漠州战事完结,就让三万白袍军藏于凉山中,打着训练的旗号,其实就是以防万一。

  苗岭在凉山之上,也就是说他们家的熊孩子就在这下头打仗了?金竹放下条陈,心头稍安。

  “虽然东阳公主五万兵马倾巢而出了,但也有可能会有些万一,真的不用去找白马军过来支援吗?”坐在前堂整理折子的苏煜皱眉问道。

  “白马军必须坐镇漠州。明州那边还留了一万神风军,北洲那边是奉老带着玄甲军!你们就没有发现佑安这么安排的深意?”金竹挑眉说着,批阅一本折子后,递给身侧的花若,“若若,你给他解释解释。”

  苏煜立即双眼放光的看向花若,花若有些尴尬,瞪了苏煜一眼,才低声开口,“东阳公主和苏家,宋家,这么多年来,勾结的外族必定不是只有一个,之前的夷族已经被打残了,西南越国也已经内乱中,明州的海寇,漠州的蛮族,北洲那边虽然暂时没有……但是,一切都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藏于大青山的兵马,最多只能有五万了!”金竹一边说着,看向宋青珂,“你在禹州多日,禹州的百姓如何?”

  宋青珂正在整理折子,闻言,抬头,神色间有一抹复杂,低声开口,“还好,我觉得他们似乎知道禹州的情况不好,都躲了起来。平常街巷上都看不到什么百姓,那天我带着平平逃跑的时候,看见过一些百姓似乎也在逃出禹州……”

  似乎有人在指引着他们逃离。而他似乎听到百姓喊过几声金管事?

  “好,那我现在有件事,得你去做。”金竹严肃开口。

  宋青珂一怔,随即拱手应下,“您请说。”

  “接下来的禹州必定不安全,之前金家管事协助朝堂疏散禹州百姓,但因着是悄悄撤离,撤离的速度很慢,而眼下时局变化了,东阳公主此人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不能让她用百姓们来要挟我们,所以,宋大人,还请立刻前往禹州,我金家管事会与你,以及宋玉书宋大人,在十天时间内,疏散所有禹州被困的百姓! ”

  宋青珂怔了怔,玉书……在禹州?

  “此事,最好便是里通外合。”宋青珂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

  “是的,所以,之前我金家管事一直不敢离开禹州。”说到此处,金竹微微颦眉,从唐门的奏报上来看,他们金家的管事处境也不是很好了。

  “我去禹州内城,我和金家管事一起,配合宋玉书,将百姓们带出来。”宋青珂说着,站起身,朝金竹深深躬身拱手,“还请您能答应。”

  金竹一愣,随即点头笑道,“我将任务交给你,怎么完成,你和宋玉书和我金家的管事慢慢商量吧。”说到此处,金竹侧头对花容说道,“此事重大,容容,你和宋大人现在立即启程,前往禹州。”

  花容拱手恭敬应下。

  宋青珂和花容便离开前堂。

  走出前堂的宋青珂忍不住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灯火映照的堂屋,有侍从捧着折子,册子匆匆来往。

  他没有想到,此刻坐在身后堂屋的那个人——金家的三郎金竹,居然可以直接批阅天一阁的折子,且似乎不是第一次。而这个人,朝堂局势随手拈来,说起各地的政务改革和军务大事,居然这么熟稔,且侃侃而谈的时候,每每都有让人惊叹的言论!

  听苏煜的意思,原来天一阁的创建,各地新政改革,都离不开这个人?

  ——“阁主曾经有一次提过,说税赋改革的原本,是金三郎所写。”苏煜当时低声说道。

  而他之前听闻的消息是,科举应考的改革,宋大儒提过,最初的蓝本,也是金三郎的一篇文论中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