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日春被欧阳长风拽出了帐篷, 皱着眉头,抬脚一踹,欧阳长风灵巧的避开, 一边对着自家师兄叹气, “师兄, 佑安这样子已经很好了。”

  苏日春皱眉,“你的意思,他这样子算是好的了?”

  欧阳长风点头, 正色开口,“听我的,师兄,我们一旁看着佑安就好, 要是佑安不对劲了, 你我联手,杀了他便是!”

  苏日春有些生气了, “他是你唯一的徒弟!”

  疯了吗?!杀自己的嫡传弟子!

  “正是我唯一的徒弟, 我了解他,当年唐家的惨案, 他娘亲的惨死,那时候的他,早就不是最开始的赵景渊了,如果不是遇到金三郎,他现在的作为会更加疯狂!他现在这样, 肯冷静的把自己锁在这里,就已经很不错了。”欧阳长风低声说道, 带着几分复杂和无奈苦涩。

  ——本以为有金三郎在他身边盯着,佑安会很好, 明明佑安已经很好了,在金三郎身边的佑安,清冷了点,但是端方儒雅的,气息安宁,没有那么暴戾疯狂,可是……

  “说得没错。”低沉透着几分疲惫的声音响起。

  苏日春侧头看去,是唐琛云和唐齐云,两人正慢步走来。

  “佑安……现在已经是很冷静了啊。”唐齐云低声说着。比他想象中的好,他原以为,佑安的作为会更加疯狂一些才是。

  漠州的事情结束后,他来不及接受朝堂的嘉奖和册封,急急赶来了禹州,就怕佑安会……

  “我们好好的看着,守着,只要三郎他回来了,佑安就没事了。”唐琛云低声说道。

  “即便三郎回来,现在的佑安也是让人十分担心的。”苏日春皱眉说着,“他走火入魔了,你们知道的吧,他再不好好吃药吃饭,只怕三郎还没有回来,他就先把自己折腾疯了!”

  唐琛云苦笑一声,他岂会不知?可是,他们尽管百般劝说,可佑安面对他们却是避重就轻,要不就干脆一个字都不回答。

  唐齐云低声开口,“三郎不回来,他就不会吃药吃饭,他吃不下,也不想吃。他心里现在只想着三郎……”

  欧阳长风忍不住叹气,“现在就希望金三郎尽快出现吧。”

  ——明明人都掉进玉龙雪山的深渊了,可是他们一个个的,却都相信着金三郎能够出现,想来,他们也都是疯了吧。

  苏日春沉默的抬头,天空阴霾得很。苏日春想起,在起源之地的天空却是永远的晴朗。

  *****

  而此时的起源之地里。

  天空一片漆黑,唯有那高耸入云不见顶的巨大的福树四周有些淡淡的光芒,仔细看,那些淡淡的光芒都是树上的福果子散发出来的。而此刻的福树下躺着一个人,一个全身乌黑的,似乎被雷击暴打过的人。这个人的四周围着几人。

  其中之一的老者碾碎福果子,轻轻的将汁液涂抹在这人的身上,另外几个青年,有的小心翼翼的将昨日涂抹药后结痂的皮肤轻轻的撕下,有的小心翼翼的喂着米粥,还有的,熬煮着汤药。

  “老师,主子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有人忍不住小声的问着,看着黑乎乎的似乎死气沉沉的主子,忍不住眼眶泛红,哭了起来。

  “哭啥呢!”老者没好气的开口,“放心,他没死,就能醒过来!”

  眼眶泛红的或者已经哭起来的几个青年听着老者的话,忙擦去眼泪,他们的老师,是天下第一的神医,是被人尊称为老神仙的!既然老师说了主子会醒来,那就一定会醒过来!

  老者——老神仙喂完了福果的果汁,把了把脉,心头松了口气,十六天了,终于这个脉搏越来越有力了。

  十六天前,他正在研究着这棵福树,想着怎么去弄点树根出来研究研究,忽然天黑了,紧跟着,这破竹子突然从天而降!直直的就砸在了福树上,幸好,这棵福树,枝丫够茂密,这竹子才只擦了点皮,可却奇怪的昏迷不醒,紧跟着,他就被吓死了!

  雷击啊!

  突然从天而降的雷击啊!

  当时他都懵了!

  那一道道的雷击就精准的打在竹子身上,打得竹子皮开肉绽!哪怕他当时反应过来,和其他留在起源之地的灵君们将竹子移走了,可是没用啊!

  不管他们将竹子移到那里,那雷都是精准的打在了竹子身上!

  当时有灵君,不顾一切的扑到了竹子身上,打算替竹子挨这雷击,可这雷击,却认定了竹子!哪怕有几人扑到了竹子身上也没用!

  该打的雷,一个都没有少!

  后来有灵君说,一共是二十一道雷!

  而挨了这二十一道雷的竹子,其他灵君们都以为是必死无疑了,都大哭了起来,唯有他,存着那么一点的侥幸心理,把脉,探气息,发现,竹子居然还有一丝气息?!

  赶紧的施救!

  当然,还要感谢这在黑暗的起源之地里,依然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的福气树了。这福气树真是好东西啊,这福果子能够救命啊。奄奄一息的竹子靠着这福果子,终于熬了过来。

  老神仙一边给竹子抹药,一边小心的将蜕下的黑皮掀开,露出里头的白皙嫩嫩的皮肤,嗯不错,挨了雷,倒是变得更加细皮嫩肉了啊。

  ——不过,怎么会被雷击呢?

  难道是……传说中的第三次蜕变?就是雷击?

  老神仙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忍不住碎碎念着,“你也是够倒霉的啊。竹子啊,你这个灵族的,怎么那么倒霉呢,之前蜕变差点死了,现在又差点被雷打死?唉,也不知道唐远之现在在哪里?他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说完,老神仙又转到另一边,和其他灵君一起,一边涂抹药膏,一边小心翼翼的掀开已经快要掉落的黑色的死皮,然后继续碎碎念着,“是不是你醒来了?这个地方就会亮堂了,真是,乌漆嘛黑的,给你上药都不方便!那些胖胖鼠呢,也不知道跑哪啦!……”

  老神医碎碎念着,却没有发现,被他碎碎念的人,那已经蜕掉黑死皮的修长瘦弱的手指轻轻的动了动……

  *****

  而起源之地的外头,大山洞里。

  张神医在花无眠等人的协助下,终于将这高烧不退的平平的情况搞清楚了。

  “也就是说,如林叔所说的,他是因为危在旦夕了,才会强制苏醒标记,是自我保护的一种,但是,现在他的身体孱弱得扛不住突然间苏醒并且蜕变的标记了……”张神医皱眉,情况很危险。

  “那他还能活吗?”花无眠低声问着,这个平平身上的……样子……太可怜了……

  “也许能。”张神医说着,拿来针灸的包,一边对花若说着,“若若,你之前在起源之地跟我学过,现在,你来帮忙,接下来很关键了,如果他能清醒,那他就能活下去,醒不过来,那么,也只能在这附近给他挖个坟了。容容,无眠,你们把这话跟外头的那宋郎君说一下。”

  花若点头应下。

  花无眠和花容就出去了,准备找宋青珂告知一下情况。

  但一走出隔间,就看见对面墙壁下坐着的宋青珂,而宋青珂在看见他们的时候,也立即站了起来!似乎一直都在这里等着的样子。

  “怎么样了?”宋青珂低声问着。

  “神医正在救他,接下来就看他的意志了,希望他能醒过来,只要醒过来了,就好了。”花无眠低声说着。

  宋青珂下意识的攥紧了手,过了一会儿又松开,声音沙哑的开口,“能让我进去陪他吗?他现在只相信我……我进去,我也许可以跟他说说话……”

  花无眠和花容对视一眼,花容开口说着,“还是不要了吧,神医现在已经开始扎针了,最关键的时刻,一定不想有人进去打扰他。”

  宋青珂慢慢点头,哑声开口,“好,那我在这里等着。”

  宋青珂说完,就走到了墙壁边继续盘腿坐着。

  苏煜走了过来,看了眼宋青珂,示意花无眠和花容去吃饭,自己端着一碗粥和两个包子走到宋青珂的身边,也坐下。

  “吃吧。”苏煜低声说着,递给宋青珂一碗粥和包子。

  宋青珂点头道谢,接过,却是没有吃,放到一边,目光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小隔间。

  苏煜有些无奈,低声开口,“你好歹吃点,若是赵——咳,平平醒来了,他现在这个样子可是需要你照顾的,你不吃饭怎么行?”

  宋青珂想了想,拿起包子,慢慢的吃着。

  苏煜叹气点头,拍了拍宋青珂的肩膀,很好,不用他多劝。

  “际遇这种东西,真是奇妙。”苏煜低声说着,想到当初在明州针锋相对的三人,如今,一人在里头生死不知,两人在这里靠着墙,闲聊。呵,谁能想到呢?

  际遇?宋青珂自嘲一笑,突兀开口,“在禹州,我和平平在大青山被阁主派人救出来后,本来是要离开禹州,阁主来信说了,禹州即将沦为炼狱,让我们马上离开。然后,我看见了我父亲和两个兄长,我带着平平去见了他们,想把大青山的情况告诉他们,让他们小心一点。但……把我们出卖的人,却是是我父亲。”宋青珂说到这里,神色难掩一丝悲怆和嘲讽。

  苏煜呆了呆。

  “我带着平平逃了出来,我的二哥,念着一点血缘,想偷偷的放我们走,但是父亲,却一定要抓走平平送给东阳公主!在逃离禹州的路上,杀手追杀不停,幸得红衣相助,我们快要跑出禹州了……然后,平平……平平为我挡住了我父亲亲手射来的箭!”说到此处,宋青珂勾起了一抹笑容,似悲伤似嘲讽似愤怒。

  “苏煜……我现在大概能够体会当初阁主的那种心情了……”

  ——被至亲出卖的痛楚,岂是痛到心扉,简直就是痛到灵魂!

  最可怕的是痛楚过后的虚无之感,仿佛他们的一生都是被早早拟定好的剧本,而他们甚至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他们,找不到自己的归属,找不到自己的未来……

  苏煜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开口,“……我在江州的时候,也被父亲派人追杀过。”

  宋青珂侧头看向苏煜,点头,“我知道……都是一样的,还好,我有平平……”

  苏煜一笑,是啊,他们都是一样,所谓,世家贵子,不过也就是在需要弃子的时候,体面一点的死去而已。

  ——大概最恨的就是如此了,既然,一开始就是需要随时被舍弃的棋子,为什么,偏要给我们荣宠光耀的出身和万般宠爱?

  “还好你有平平了。”苏煜低声说着,看向隔间,此时,那隔间里也有他好不容易才寻到的若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