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很想说, 他不困的,但是抱着他进了厢房的人,却是不由分说的就将他放到床榻上, 动作轻柔的给他盖上被子, 唤来林叔好好的守着。

  金竹看着唐远之的动作和低声的细细的嘱咐, 到嘴的话打了几圈,又无奈的咽了回去,好吧, 他睡,免得让佑安为他担心。

  于是唐远之仔细的嘱咐完后,转头看向金竹的时候,却见他的灿灿, 已经沉沉的睡去了。

  唐远之不由有些心疼的凝眉, 果然是疲乏了,明明就是很累了, 还老是说不睡。

  “林叔, 明日不要叫灿灿,让他好好睡。如果有什么事, 就禀报到我这里来。”唐远之低声嘱咐道。

  林叔恭敬应下。

  “还有阿七那边,林叔,不若将无眠叫回来。”唐远之想到阿七受伤了,林叔只怕也要过去照看一二,那灿灿这边的人手不足, 应将花无眠叫回来才是。

  林叔先是一愣,随即低声说道, “主子说过,让无眠初五后再回来的, 六郎君放心,小的会安排好的。”

  唐远之便微微点头,低声说着,“如此,那便先这样,但是林叔,你也不要太累了。若是忙不过来,该把人提前叫回来就叫回来。”

  林叔恭敬应下。

  唐远之便大步走向隔壁的书房,批阅了几本急折后,阿六和阿五匆匆进来。

  阿六跪地禀报,“主子,桃花坞那边果然如主子所料,他们动了,今晚看到有黑衣鬼面的人进去了那个小园子!”

  阿五一旁跪地补充,“我们遵从主子的命令,让人远远的看着,不曾靠近,但是今晚从金陵那边依然源源不断的有杀手过来,现今快要接近金陵了。”

  唐远之合上手里批阅好的折子,一边淡淡开口,“金陵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回主子的话,暂时没有。”

  “如果有消息过来的话,立即前来上报!”唐远之淡淡说着,站起身,“苏州警戒继续,非请勿入!此番金陵杀手夜袭苏州,就当是我给你们的一次考核,传话唐门锦衣和绣衣,若是让他们越过苏州百里线,便是他们考核失败!”

  “是!”

  唐远之慢步走出书房,在书房隔壁的小厢房,若是在金陵的青书苑,必定是放置他给灿灿准备的礼物的房间,而在竹园这里,小厢房便是一个卧榻,坐榻,茶几,开着一扇大窗户的品茶室。

  卧榻上的被褥已经铺好,炭炉也已经点燃,唐远之随意的脱了外袍,解下束发的竹冠,便躺下,微微闭眼,他其实睡不着,也不喜欢在没有灿灿的房间里睡觉,但若是灿灿明日知晓他没有好好睡觉的话,定然是会担心,也会生气。

  而他不愿灿灿担心生气。

  于是,躺着,闭目养神,便算是睡觉吧。

  ****

  此时的苏州城外,无声无息的战斗正在进行中,夜袭苏州的数十黑衣杀手再次被拦截,拦截他们的除了臂膀绣着唐门标志的人外,居然还有带着鬼面的白衣人!

  领头的头上绑缚红色带子的红衣瞥了眼那白衣鬼面,冷声开口,“一个不留!”

  “喏!!”唐门锦衣和绣衣齐声应下,招式更加凌厉了起来!

  而那白衣鬼面人,领头的白一沉声开口,“护佑凤主!一个不留!”

  “遵令!”

  同样的,招式凌厉,狠厉无情!

  红衣在砍翻最后一个黑衣杀手后,慢慢的转身看向白衣鬼面的领头者白一。

  白一看了眼红衣,便扬手示意退下,转身大步离去。

  红衣眯眼看了看那白一,心头有些闷气,这群白衣鬼面的武技不低啊。可恶!

  “堂主!这些家伙说他们是要保护少主子?”

  红衣冷笑一声,“少主子可是我们唐门的少主子,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这群来历不明的保护!”

  “说得没错!那可是我们的少主子!但是……堂主,他们很厉害啊。”

  “闭嘴!”

  “咳,是!”

  “清点一下!”

  “是……”

  ******

  而此时的安州,三日客栈里。

  花容翻着书册,他看得专注,伸手习惯性的要端茶,抿了一口,疑惑的抬头,嗯?茶是热的?抬头,就见宋玉书笑嘻嘻的坐在他的对面。

  花容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谢谢。”

  “天这么冷,你也不多穿一件,这茶都冷了,你还要喝。”宋玉书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悦,看着花容的眼神透着几分自己都不知道的疼惜。

  他站了起来,抖了抖手里的貂毛披风,走到花容身侧,直接就给裹上,一边继续碎碎念着,“你要是还不想睡,我厨房里已经在炖汤了,待会喝一碗?要汤圆吗?我也备好了。”

  花容默然的拉了拉身上的貂毛披风,低声开口,“你哪里来的这件披风?”

  “哦,我之前让人给我买的,就是那个李洵,他要走的时候,我给他一份礼单,让他给我买了一些东西。”宋玉书一边说着,仔仔细细的给花容包好,在花容身侧半蹲下,看着花容在温暖烛火下清秀好看的脸,笑了起来,“你一定要问我哪里来的钱对不对?”

  花容抬头看向宋玉书,眼底写着疑惑,他的确很好奇,宋玉书是孑然一身被赶出金陵,早已不是宋家的郎君,哪里来的钱呢?

  “我在金陵的时候,曾经和人一起合作过,做过一些生意,其中一个呢,就是走漠州和明州的生意,生意马马虎虎,钱财不多,但也不少啦,这次,我来安州后,才和合作的那个人联系上,他也仗义,没有因为我被宋家除名就看不起我,今年的生意账册和利润很快就给我送来了。”宋玉书说到这里,笑道,“容容,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买。”

  花容听着,摇头,重新拿起书册,一边翻着一边低声说着,“我不用什么,你快去睡吧。”

  宋玉书看着花容淡淡的神色,心头无奈,容容对他的戒心,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放下?一开始……容容虽然很不容易靠近,但是,还挺好说话的,可是自从金家三郎那个家伙来了后,容容就和他若即若离的……也不怎么对他笑了。

  宋玉书轻叹一声,站起身,就转身走了。

  花容眼睛盯着账册,余光却是在看着宋玉书,这个人,不论才华能力,都是他所不能比的,而他们将来势必也是两条平行线,宋玉书必定会被宗主所重用,而他必是追随主子……只是,他不明白,宋玉书为什么总是要对他这么的好?

  讨好他?好像也不是?就是那种真心诚意的对他好。他是灵君,灵君五感敏锐,谁对他怀有好意,谁对他心怀恶意,他都能敏锐发现。

  ——所以他才更加迷惑不解,宋玉书算是他的搭档……也没有必要对他这么的好吧?

  “来,喝点热汤,元宵我炸了一下,你看看好不好吃?”忽然,爽朗中带着点磁性的声音响起。

  花容回过神,看向宋玉书,宋玉书已经放下了炖汤和一盘炸元宵。

  “你没有回去?”花容沉默了一会儿,带着几分无奈的开口问着。

  “啊?没有,来,快吃吧。”宋玉书笑着将筷子递给了花容。

  花容盯着宋玉书好一会儿,才接过筷子,慢慢的吃了起来。

  ——算了,主子说过的,顺其自然就好,这个人对他好,那他也对他好,然后,等这个人离开的时候,自己好好的送他,祝福他,就好了。

  花容这般想着,抬头看向笑嘻嘻的宋玉书,嘴角弯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谢谢,很好吃。”

  ******

  金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那说要拜访他的三个老头已经到了,正在前堂喝茶。

  “哦,就这么的直接说要拜访我,然后奉老和我爹就把人给迎进来了?”金竹扒拉着面条,一边说着。

  林叔看着吃着东西含糊不清说话的金竹,叹气,“主子,您吃完再说啊。”

  ——林叔发现,自从主子蜕变后,行事固然更加洒脱随意,但是这用餐礼仪……咳,旁边坐着的六郎君简直就是贵公子的模范!

  “灿灿,不着急,让祖父和伯父先招待三位老人家先。你慢慢吃。”唐远之说着,抬手轻轻抹去金竹嘴角的碎末。

  金竹没再说话,加快速度,扒完了面,喝了几口热汤,接过林叔递过来的热帕子,擦了擦脸,漱口,就站起身,对已经用好膳食的唐远之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

  前堂里,三位老者正在悠然的品茶,而坐在首位的唐敬奉和金大宇则是神色有些凝重。

  “……三位老先生说是要做小儿的老师,咳,但是却不知三位老先生是……”金大宇假笑一声,开口问道。

  “以我族中的规矩,我等名为尚一,尚二,尚三。”瘦削温和的老者开口说着,手里慢悠悠的晃着羽扇。

  尚一?尚二?尚三?

  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唐敬奉和金大宇对视一眼,唐敬奉开口笑道,“三位老先生的美意,我代三郎受了,只是三郎已经有老师了,所以,大概要辜负三位老先生的美意了。”

  “凤主的老师,我等也知道,宋鸿儒,宋家的算是不错的一个人,但是,我等三人是凤主的老师,是天定,也是氏族规矩,即便是凤主,也是不能拒绝的。”尚一温和笑着,可看似温和的笑容却是透着某种强势傲然。

  躲在前堂后头的金竹啧了一声,侧头看着在他身后的唐远之,压低声音问道,“老师他们呢?起来了吗?”

  唐远之微微皱眉看着前堂里头的三位老者,这三人他记得……上辈子,曾经想要刺杀他,最后差点刺杀成功的三个人!武技心法,乃至于谋略博学,都可堪称国师。

  “灿灿……我已经让人去请了。”唐远之低声说着。

  如果这三人,是七人氏族的人,是要追随凤主的人……想起上辈子,这三人说要杀了他,因为他暴戾无常,于国于民虽然有大功,可是在他之后,天下必定会陷入混乱之中,于天下于长久而言,他这个暴戾无常的人,也是一个大祸害!

  “灿灿……这三人的本事不错……若是为你的老师,也是可以的。”唐远之低声说着。

  若是有这三人作为灿灿在七人氏族的依仗的话,那也不错。

  但是,金竹听了,却是挑眉,“我的老师一个就够了!”

  ——宋鸿儒老先生,那便是他金竹的老师!

  金竹说完,就推开唐远之,慢步朝前堂走去。

  唐远之弯了弯嘴角,罢了,灿灿向来如此,既然灿灿不喜欢这三位老先生做他的老师,那么他就需要好好的谋划一下了,万万不能让着三位老先生恼羞成怒,伤了灿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