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远之直接前往皇城, 下马,就直接大步走向清风殿!

  路上,迎面走来一人, 深绿色官服, 虽然年过四十了, 依然难掩一身风采。

  唐远之目不斜视,大步过去。

  但这深绿色官服的男人,却是朝唐远之微微躬身拱手, 低声开口,“听闻金家三郎也在苏州,不知可好?”

  唐远之顿住脚步,侧头看向这深绿色官服的男人, 墨色的眼眸幽深凉薄, “听闻赵大人最近喜得贵子,恭喜了, 赵相如今正在漠州, 赵大人可曾去信问安?告知喜讯?”

  赵霖脸色微微一变。

  “赵大人,忠告一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唐远之说罢,就越过赵霖大步朝前走去。

  赵霖僵硬的站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转身看向已经大步远去的唐远之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才默默的垂下眼。

  而大步离去的唐远之在快要到达清风殿的时候,低声开口命令道, “盯着赵霖的人可有呈报?”

  “回主子的话,并没有。”

  “查金陵城唐门最近所为!”唐远之声音极为冰冷的说着, 敢当着他的面说了灿灿,那必定是得了什么好处或者不得了的依仗!不然,赵霖不会在安静了这么久后,突然间提了灿灿!

  “是!”

  *****

  苏州城中。

  金宝兰踏进这花阁的时候,见金竹坐在榻上,眼前摆着的小火炉,正吃得不亦乐乎,而金竹披着厚厚的袍服,内里是一件火蚕丝织成的锦衣,锦衣是白色的,但隐隐有红色的光芒流动,金宝兰知道,这便是那十分难得的火蚕丝布料做成的衣服了。

  “佑安真是的,把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你了。”金宝兰嗔怪笑道。

  当初在拍卖会上的时候,她一眼就看中了,却没想到被佑安派的人买走了,后来她好奇问过,佑安却只是笑笑不说话,如今,倒是知道,这难得的布料去哪里了。

  金竹抬眼嘿嘿一笑,看着金宝兰在自己的身侧坐下,就笑嘻嘻的开口问着,“大姐夫呢?”

  “阿云和奉老在前堂和爹娘说话呢。”金宝兰脸色有些羞红,是要讨论她的婚事,娘亲便让她过来三郎这边了。

  这神色一看,便是前堂在讨论大姐姐的婚事了。

  “说起来啊,大姐姐,我当初昏昏沉沉的四年,你怎么就又原谅他了呢?”金竹好奇的托腮问着。

  “没有原不原谅。”金宝兰轻声开口,垂着眼,“他当初漠州带兵追击夷族的时候,差点死了,老神仙叫张神医连夜赶去了漠州,才将他救活,我亲眼所见,他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却还记得要把一切都安排好,把佑安托付给了你,托付给了金家,奉老和唐三爷就希望他们远离大楚,或者在漠州就此隐居,不要管那些事……对我,他只说了四个字,从未负我。……”

  “但我也不是因为他说的四个字……”金宝兰轻声说着。

  金竹了然点头,“大姐姐是发现不能接受失去他吗?”

  金宝兰抬眼看向金竹,“当初唐家出事,他在漠州没有任何消息的时候,我是很害怕的,但那时候我还未与他重逢,即便心里担忧也不敢也不能说出来,幸好后来你带来了奉老和唐三爷的消息,我想着,他们能够活下来,那么,他也许会有机会活下来……”金宝兰说到这里,轻轻叹气,“后来,果然他活了下来……”

  “起初是想着,他好好的,我也好好的,就好了。但再后来,却是希望能天天看见他……”

  金竹认真听着,看着金宝兰,金宝兰说到这里,却是有些无奈的一笑,“灿灿,有时候就是这样,就好像你每天都要喝水,但你从来都没有觉得喝水对你很重要,直到某天,你发现你没有办法喝水了,却口渴得不行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喝水对你来说多么重要……”

  金竹垂着眼,慢慢的点头,他懂。

  ——他也是如此。

  不知道佑安此刻在金陵又在做些什么……

  *******

  此时的金陵,清风殿中。

  崔副相将奏报一一的呈递,并低声说着说明,“……便是这样,苏煜完成得很好,韦州那边的情况,臣觉得可以全权交给苏煜。”

  “暂且如此,唐明之会前往韦州,还有唐震,他们两人都会前往韦州,到时候,韦州可借此次河堤决堤一事,推行户籍改革。”唐远之说着,继续问道,“苏相知道苏煜还活着?”

  “是,因着阁主说过,不必刻意隐瞒苏煜的消息,因此,苏煜的奏报被苏相看见的时候,我也没有拦着。”崔副相低声说着。

  “苏相知道也很好,我很好奇,他会怎么做。”

  “……明州那边的奏报,还有安州那边的奏报,都已经呈递。”崔副相低声继续说着。

  “嗯,各地方的奏报这两天会陆续送来,副相,辛苦你和魏琛和卫不疑大人,将各地方的奏报整理一下,在腊月二十五之前,将可得优等的奏报整理出来,另外,各个备选阁员的一年评价,也要做好。事情有点多,辛苦副相了。”

  “不敢。这是臣下的荣幸。”崔副相忙拱手恭敬说着。

  “在这几日,清风殿可开放,允许非天一阁的阁员进来旁观,也好让他们提前了解一下。”唐远之说着,放下手里的折子,站起身,“我去跟陛下请安。有紧急奏报的放在我桌案上,我待会回来处理。”

  “是!”

  ******

  金殿后,崇光帝坐在台阶上,看着黄昏的天色,雪花也在飘落。

  “陛下安好。”唐远之躬身拱手,恭敬做礼。

  “来了啊。”崇光帝抬手,示意唐远之来他身边坐下。

  唐远之坐下,拱手,“陛下,天冷,不宜在此处多吹风。”

  “还好吧。”崇光帝温和说着,看着唐远之,带有几分心疼,“苏州的事,最后还是你出面来处理。哎。”

  “我不出面也是可以的。”唐远之说着,本来清冷平静的目光,却是在提到他的灿灿的时候,温柔了下来,“灿灿在苏州,他处理得很好。是我不放心,想他了,才会前往苏州。”

  崇光帝怔了怔,随即无奈长叹一声,“你就这么喜欢他啊。”

  “嗯,陛下,祖父说,我与灿灿已经定亲的事,得跟您和太后说一声。”唐远之带着几分愉悦的说着。

  崇光帝呆了呆,“定,定亲了?”

  “嗯,伯父伯母已经答应让灿灿与我一起了,祖父和父亲也都同意了。”唐远之说着,神色间透着几分愉悦,“等父亲和大姐姐成婚,局势稳定了,我便和灿灿办成亲的仪式。”

  崇光帝揉了揉额头,这怎么去一趟苏州就和金家的定亲了?

  “佑安啊……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崇光帝苦笑一声,看着唐远之,无奈叹气,“你这样……和一个男人成亲……你如今是天一阁的阁主,天下皆知,若是真的娶了一个男人……这,这……”

  “正要和陛下奏报,待我和灿灿成亲后,我会辞了天一阁阁主一职。”唐远之拱手恭敬说道。

  崇光帝怔了怔,看着唐远之,目光渐渐锐利起来,“佑安,你是说真的?”

  唐远之点头,神色郑重,“是。天一阁已经渐成雏形,各地备选阁员也已经进入第三次考核,崔副相能力卓绝,宁王殿下公正大义,有他们扶助,陛下定然能够坐稳天一阁,小郡王此番历险过后,定然是稳重了不少,陛下应该见过小郡王了吧。自然,天下是陛下的,若是陛下觉得小郡王不合适,陛下的子女中,也可挑选——”

  尚未说完的话语,在崇光帝的皱眉抬手阻拦下,戛然而止。

  崇光帝看着唐远之,目光幽深,带着几分意味不明,“我不认为除了你,还有谁能够平定天下,李璟羽不能,崔副相也好,宁王也罢,都不行。你是在试探我吗?”

  唐远之垂眼拱手,“不敢。”

  崇光帝看着唐远之,叹气,“罢了,这件事暂且不提,要过年了,还是先过完年再说吧。”

  “是。”唐远之拱手,站起身,躬身拱手做礼,随后转身,大步离去。

  崇光帝看着唐远之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无声轻叹,站起身,步伐有些踉跄,随后,有几分疲乏的开口,“去,去太后宫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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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所在的宫殿,名曰和宁宫。

  和宁宫,已经八十高龄的太后虽然满头白发,但神色间却是精神奕奕,容颜苍老,但依稀可见当年金陵第一美人的风采。若是仔细辨别,太后的眉眼和唐远之是有几分相似的。毕竟,都是唐家血脉。

  “佑安回来了?”太后正在泡茶,示意崇光帝坐下,一边温和开口,“可是给了你一个大难题?”

  崇光帝叹气,看向太后,“母后,可是敬奉写信来了?”

  太后微笑,“当然,这么大的事情,他要是不写信来,我岂会绕过他?”

  ——她可是唐敬奉的姑姑,佑安的姑祖母。

  崇光帝苦笑,“佑安给了我一个大难题啊。”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太后淡淡开口,“且别忧虑,待金家三郎进了金陵,我们再说吧。”

  崇光帝微微点头,但却还是低声开口,“母后,除了佑安,我已经找不到任何合适的人选了。”

  太后瞥了眼崇光帝,“我今天见了李璟羽,我觉得他还不错。”

  崇光帝摇头,“他镇不住佑安的。”

  太后挑眉,“为什么要镇住佑安?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们父子一样,当君上的就必须镇住臣子?”

  崇光帝默然。

  “哼!若是如此,你以为你现在就能镇得住?不过是佑安心里有几分君臣之情!念着当年我和你对他的好,还有敬奉,敬奉心里还有君臣念想!不然,就凭当年唐家的那把大火,唐家祠堂的那吊着的十几具冤魂!你早就不可能高居帝座了!”

  崇光帝脸色一片苍白,眉眼间还有几分苦涩。

  太后冷笑一声,“佑安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若非金家和金家三郎,他早就没了!他喜欢金家三郎,那就让他去喜欢,正如你当年,宠着东阳一样,纵容着东阳去勾引赵霖!我如今,也是只要佑安高兴,他爱怎样就怎样!”

  崇光帝低着头,默然无语。

  “好了,此事暂且如此,一切都等金家三郎到了金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