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 并州那边,学子们已经静坐了五天,金陵那边的宋家和苏家都已经动了, 他们怎么都不派人来安州?居然跑并州?”金竹问着, 顺手将条陈递给唐远之。

  已经批阅好第二个匣子的唐远之, 接过条陈,看了看,微微点头, “天一阁刚刚送来的急报,并州唐震那边还在努力,我且看看他接下来的做法。安州这里,是赵家的, 白衣教和白苗族勾结贩卖白银矿一事, 金陵那边大家都知道,只是, 没有人提及罢了, 如同并州十年来私下贩卖恩科考试的名额一样,金陵那边也无人提及。”

  金竹瞬间皱起眉头, “那皇城李氏也知道?”

  “宁王十年前开始云游天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只风花雪月,其实,他不过是接受了皇帝的密旨,去看看这个真实的天下罢了。宁王来过安州, 去过并州,甚至明州, 除了潍城和漠州一带,他没有踏足。其他的地方他都去的差不多了。”唐远之说着, 放下条陈,拿过第三个匣子。

  “我不明白。”金竹趴在桌案上,看着继续批阅折子的唐远之。

  “灿灿可是不明白,为什么皇城李氏什么都不做?”唐远之慢慢的问着。

  “不是。皇城李氏什么都做不了我知道的。”金竹摇头。

  唐远之抬眼一笑,“哦,灿灿说来听听。”

  “想要掌握权势,一是兵,二是钱。”金竹说着,看着唐远之,“皇城李氏没有兵。哪怕他们有钱,也什么都做不了。”

  唐远之一笑,“是。的确如此。”

  “他们为什么没有自己直属的兵?”金竹皱眉问着。

  “有的,我唐家的十万白马军,当初可是对李氏忠心耿耿,十年前,白马军还在的时候,阁议上,没有皇帝的恩准,什么阁议诏书都没有办法执行。那时候,没有推丁法,安州的白银矿还是安州的,也是大楚的,并州恩科还是清明的……”唐远之慢慢的说着,语气里透着一丝嘲讽,“可是他中了赵霖和贵妃的阴谋,哪怕他最后发现不对劲,不肯下达抄家的诏书,但唐家还是没了,唐家的所有妇孺吊死在祖祠……”

  金竹默默的伸出手握住了唐远之放在桌案上的手,心里有些懊恼,他不该提的。

  “没事的。灿灿。”唐远之回过神来,看向金竹,见金竹脸上的懊恼和担忧,便安抚一笑。

  “对不起……”金竹低声说着。

  “灿灿,你我之间不需要对不起,也不需要谢谢!”唐远之语气稍微有些严厉的说着。

  金竹点头,认真的打量着唐远之的神色,见唐远之的神色没有漠然和狠厉,才放下心来。

  “他当初,是想从唐家拿走白马军,然后自己直接统领?”金竹低声问着。

  “他怀疑唐家,也害怕唐家会势大后,如同前朝一样,挟持李氏,以作天下之主。”唐远之说着,放下手里批阅好的折子,看着金竹,“现在,宋氏,苏氏,赵氏走的就是前朝之路。所以他们各自为政,各自谋利,不顾天下苍生,哪怕天下生灵已经水深火热里,他们也只会舔砖加瓦。”

  “十年来,那三家怎么都没有做到?”金竹不懂,十年的时间了哎,居然没有搞定没有兵的皇城李氏!

  “那自然是因为崔家,楚家和赵相了。”唐远之慢悠悠的说着,拿过一盘的林叔送来的糕点,放到金竹跟前,“灿灿,吃点。”

  金竹不想吃,这会儿他不饿,但是见唐远之拿起的糕点喂到他的嘴边了,他只好张嘴,皱眉咬下,咬了一口后,眉舒展了一些,不错,很香!

  见金竹吃得津津有味的,唐远之也舒展双眉,眉眼带着笑意。

  “你说崔家,楚家,还有赵相,因为他们,所以十年来,那三家没有办法挟持皇城李氏?”金竹吃完糕点,又继续抓着唐远之问着。

  “没错,当年大楚定鼎,六氏族立下誓言,扶持李氏,崔家,楚家,唐家,谨守先祖誓言,但赵霖,苏家,宋家却想走前朝之路,挟持李氏……”唐远之拿过绢帕,擦了擦金竹的嘴角沾上的糕点碎末。

  金竹托腮,看着唐远之,疑惑不解,“赵霖和赵相在十年前就反目为仇了?”

  “嗯。赵相虽然也看重氏族利益,但到底是守着先祖誓言,只是,赵霖到底是他儿子,即便政事上反目了,可一笔写不出一个赵字,他到底没有对赵霖赶尽杀绝。”唐远之说着,拿过条陈放在匣子里,“苏,宋两家,以及赵霖,他们早有默契,各自划分大楚疆域,比如说之前的江州,是苏家的势力,如今的安州,便是赵霖的。”

  金竹恍然,所以……眼前这货现在就是在打怪占地盘??

  “那你要小心一些!”金竹严肃的叮嘱着。

  唐远之眉眼带着温柔的笑意,轻轻点头应下。

  ******

  午后,金竹被唐远之半强势半哄着去午睡了,待金竹睡沉了,唐远之唤林叔和花无眠进来,低声叮嘱了几句,就出去了。

  唐远之从三日客栈后院侧门离开,慢走几步,身影如同鬼魅一样,很快消失在原地。

  安州郊区,三千影子军沉默的跪在满地毒蛇的山谷中,朝瞬间出现在他们跟前的俊美的白袍青年恭敬拱手,“拜见大人!”

  “白衣教余孽都已经剿灭了?”白袍青年——唐远之神色轻淡平静的问着。

  跪在最前的崔明荣恭敬拱手应道,“回大人的话,从安州逃往白苗族的已经全部抓获!属下已经对照名册,一一清点,所有白衣教余孽都已经抓获完毕!白苗族安插在安州的奸细,也已经全部缉拿!”

  “很好,将白衣教余孽,以及白苗族安插在安州的奸细,交给江田,告诉他,必须公审,所有的罪行,都需一一告知安州百姓,待公审后,再按照律法判刑!”

  “是!”

  “白衣教的圣女范香凝呢?”唐远之继续问道。

  “回大人的话,白衣教的圣女范香凝已经在我们的监视之中,按照大人的吩咐,已经放她逃回安州!”

  唐远之微微点头,侧头看向阿六,“让阿九警醒点,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打扰了少主子!”

  阿六恭敬应下。

  “接下来的大楚,极有可能烽烟四起,你们,是大楚的影子军,也是大楚的利箭,并州纷乱已起,从安州到并州,需穿过四明山,你们务必在半个月内穿过四明山,找到四明山中潜藏的并州乱军之所在,找到之后,收集乱军的情报,按兵不动!”唐远之看向崔明荣,冷静下着命令。

  “是!”崔明荣恭敬应下。

  “此前我交予你的册子,也可用在此番急行军之中,待我到达并州,册子之中的训练之法,你都要一一尝试,告知于我结果。”说到此处,唐远之淡淡开口说着,“在漠州的白袍军也有这样的册子,也有三千人的白甲营,待并州事了,你们就需前往漠州,与白甲营并肩作战!”

  崔明荣神色一凛,恭敬应下,沉声开口,“是!影子军绝不负大人所望!”

  *****

  宋玉书好不容易把今日突然涌来的熙熙攘攘的客人安排妥当,擦了擦汗,侧头看向柜子后头正在忙着记录的花容,见花容也是额头上有薄薄的汗水,忙倒了杯水递过去,伸手就要擦去花容额头上的汗水,但花容头一偏,避开了。

  宋玉书愣了一下,神色间有些失落,“容容,我只是想给你擦汗。”

  “谢谢,我可以自己擦。”花容说着,端起宋玉书递过来的水慢慢的喝了几口,“你忙好了?”

  见花容有喝自己端过去的水,宋玉书虽然心头失落,但也还好。

  “嗯,差不多了。”宋玉书说着。

  “那那边应该是要找你的,你要不要去看下?”花容一边喝水,一边指了指门口。

  门口,宋青珂已经背负双手,很纠结的来回徘徊了。

  宋玉书微微皱眉,大步走了过去。

  “来找我?”宋玉书直接问道。

  “你有时间吗?”宋青珂低声问着。

  宋玉书点点头,转身朝里头的“办公室”走去,宋青珂忙跟了上去。

  在这间被命名为办公室,还挂了牌的小书房里,宋玉书直接双手环胸,靠着书案,问道,“找我什么事?”

  “你听说过天一阁吗?”宋青珂一脸严肃的压低声音问道。

  宋玉书心头一怔,面上不动声色的开口,“什么天一阁?”

  “江田昨晚持天一阁诏令,逮捕拘押了安州州府中所有参加了白衣教或与白衣教,三苗族有所勾结的官员。那诏令上,有皇城李氏的大印,有唐远之的签名印章!”宋青珂压低声音,神色凝重透着一丝焦虑。

  宋玉书心头一跳,江田持天一阁诏令?等会!那,那江田不就是天一阁的阁员?!

  “玉书!此事关系重大!皇城的陛下和唐远之居然搞出了一个天一阁!这件事,我们应该让金陵的长辈们知道!”宋青珂一脸紧张严肃的说着。

  宋玉书心头一沉,盯着宋青珂,站直,低声开口,“你今天持着名册,在安州走访,登记安州所需赈灾的百姓,这件事,你可已经做完了?”

  宋青珂一怔,下意识的回答,“做了一半,东街,南街,都已经查看登记了。”

  “那你先把这事完成了再说。”宋玉书说着,越过宋青珂就朝外走去。

  宋青珂先是一愣,随即扯住宋玉书,带着几分怒意,“我是在跟你说认真的!”

  “你先前来找过我,我说过,我已经不是宋家人了,你做你想做的事,我做我想做的事。”宋玉书平静的说着。

  说完,宋玉书扯回自己的袖子,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宋青珂怔怔的看着宋玉书的背影,捏了捏拳头。

  从昨晚开始,他就一直在反复的纠结思索,他不确定,不跟金陵谈天一阁是否正确,他又踌躇困惑自己的这番纠结犹豫,若是过去,若是以前,他早就写信给金陵的父亲了……

  宋青珂苦笑一声,在安州,他走过的地方,看过的景象……

  “宋郎君,你不明白,我们呀,只要每天有饭吃,有衣服穿,种出来的粮食就算朝堂要收税,也无所谓,只要给我们留下口粮就好了……”

  “江大人是个好官啊。他弄得这个法子,已经弄了十年了,这附近十里八乡的都已经跟着江大人做了,不错啊。我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就是那白衣教,唉,造孽啊!”

  ……

  宋青珂捏了捏拳头,抿了抿唇,那就先这样吧,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好,然后,然后再来考虑……

  *****

  三日客栈的二楼厢房里,已经醒来的金竹坐在窗边软榻翻着条陈,批阅着唐门送来的急报,刚刚翻到一条条陈,金竹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诡异和得意。

  一旁正在梳理自在局账册的花无眠侧头看去,不由好奇问道,“主子,怎么了?”

  “没有……就是觉得这人呀,真是矛盾死了。”金竹摇头说着,看向送匣子来的阿七,“阿七,那宋青珂,这几日你让下头的人盯紧点,应该到明天,他就会做出决断了。”

  阿七恭敬应着。

  “等他做出了决断,你就把结果告知于佑安和江田江大人,江田大人是宋青珂的推荐人,也是记录员。”金竹继续说着,翻开急报,一看,皱起眉头,苏州唐家的嫡长子差点被刺死在了祖祠?!

  “林叔!”金竹转头对着一旁的林叔开口说道,“准备一下,我明日启程前往苏州!”

  林叔一愣,随即恭敬应下。

  金竹又看向一样有些怔愣的阿七,凝眉问道,“佑安呢?他现在在哪?”

  “回少主子的话,主子还在安州郊区山谷里。”阿七恭敬拱手回答。

  “嗯,那你去信锦衣堂,让他们整理一下苏州唐家的所有事情,特别是关于苏州唐家的现任家主和他的嫡长子。锦衣堂那里应该有备份的资料才对。你让他们抓紧时间送来。”金竹说着,手上动作不停,继续批阅着唐门的折子。

  他最近和佑安的分工很明确,佑安批阅天一阁的和朝堂的,他就管唐门的。

  唉。

  感觉皇城李氏的糟老头子太会算计了,他和佑安,这不就买一送一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