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栩!”纪怜洲挡下一道魔气, 回过头来,眉头紧蹙道,“你怎么来了, 这魔头很强,以我和郁逞二人之力无法除掉, 你可以么?”

  他担忧地看着楚栩云,虽然纪怜洲从小就知道阿栩很强, 可多年分隔两地, 未曾交手,他也不清楚阿栩如今真正的实力。

  如果他们三人合力也不能将这魔头除去, 恐怕天下会彻底沦为这魔头的囊中之物。

  闻言,楚栩云缓缓抬起眼,望向那幽深树影下被重重魔雾所笼罩的男人。

  方才那天地异象大抵就是因此人而生,寻常魔修必然不可能引发异象,唯有已经修炼大成的邪仙可以如此。

  邪仙……

  他还没有打过这样厉害的魔修, 也不知能不能打过。更何况他的无言道刚破不久,此时修为定然大不如前。

  楚栩云谨慎地举起剑,将郁逞护在身后,“我也不知, 只能尽力而为。”

  听到他的话, 纪怜洲和郁逞的神色皆是一变。

  连楚栩云都没有把握, 看来他们今日必是一场恶战。

  郁逞强撑着站直身子, 将千劫尽递进了楚栩云的手心,抿了抿唇, 低声道, “物归原主。”

  他本还有更多的话想说,可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如果能活下来,他一定一口气全部告诉给阿栩。

  如果活不下来,那就是他自己活该。

  楚栩云接过千劫尽,没有察觉到郁逞欲言又止的神色,专注地打量着对面的邪仙。

  “又来一位。”肃烊散漫地打了个哈欠,丝毫没有把楚栩云放在眼中,甚至开始觉得无聊起来,“你们可否把最厉害的修士请过来,我也好尽一尽兴。”

  楚栩云紧紧盯着他,没有出声,脚下微动摆出迎战之姿。

  没得到回应,肃烊眉头稍压几分,垂眸冷然地望向离他不远处的楚栩云。

  身形这样瘦,胆量还这样小,一句话就吓得他连话都不敢说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也罢,既然那小混账执意不肯放出魔蛊,那就只好杀鸡儆猴,让他看看不听劝告的下场。

  就从这胆小如鼠的小子开始吧。

  肃烊缓缓起身,自后腰处拔出一把沾满血迹的大刀,足尖轻点,他的身影瞬间从城楼落在地面,竟在一刹间已离楚栩云只有五步之遥。

  “阿栩,危险!”纪怜洲瞳孔疾缩,想要上前来帮忙,脚下竟然也被魔气所困,无法挣脱。

  这邪仙的修为已经深不可测,绝非阿栩能够抵挡的,除非是真正的仙人在此,否则就算是阿栩也无力回天。

  郁逞也清楚这一点,刚要挡在楚栩云身前,“阿栩,我身上有一道魔蛊,兴许可以除掉肃烊……”

  他还没说完,却听到一道淡极了的冰冷声线。

  “别过来。”

  浑身的血瞬间凝固了,郁逞怔然地望着楚栩云,竟有一刻觉得楚栩云仿佛变了个人般,身上的气势大不相同。

  他从未真正见过楚栩云除魔,先前他体内有魔蛊,因此宗门为避嫌不会让他参与除魔任务。

  他不知道楚栩云究竟是怎样杀掉那些魔修,也不知道原来楚栩云除魔时会是如此冷静严肃。

  或许,他可以相信阿栩?

  肃烊自然也听到了楚栩云的话,他居高临下地冷眼望着楚栩云,自唇缝里挤出一点点讥讽的笑意,“狂妄的蠢货。”

  这种货色竟也配让他亲自动手,搁在当年,怕是连他的手下魔将都打不过。

  话音落下,肃烊执着大刀以闪电雷霆之速朝楚栩云的脖颈砍去。

  这样细瘦的脖颈,就像掐断树梢新长出来的枝丫一般,轻而易举便会断做两截,而后喷涌出滚烫的鲜血。

  他隐隐兴奋起来,已经迫不及待看到楚栩云尸首分离的场面。

  “阿栩!!”纪怜洲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郁逞的呼吸也在这一瞬停滞。

  然而,仅一息之间,肃烊脸上的笑意顿然僵硬。

  他沿着大刀望去,面前神色冷冽的年轻修士,竟只轻轻抬剑,便轻松挡下了他的长刀。

  这怎么可能?

  肃烊错愕地看向楚栩云,手下力道加重,可对方的剑竟分毫未动,仿佛定在了半空般。

  他方才那一刀的确只用了一成之力,可现在,他用了八成!

  此间修士绝不可能有任何人能挡下!

  肃烊难以置信地抬起眼,望向对面的楚栩云,而楚栩云的眼底却掠过一丝困惑,仿佛在说,

  就这样?

  他还以为接下这刀可能会死呢。

  霎时间,不只肃烊毛骨悚然地呆滞在原地,就连郁逞和纪怜洲也愣在当场。

  阿栩……你……

  你不会已经成仙了吧??

  “你到底是谁?”肃烊毫不犹豫地闪身后撤到安全的角落,寒毛卓竖,惊魂未定地死死盯着楚栩云,“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宗门的,为何我从前没有见过你?”

  不可能,修真界绝对没有这样的怪物存在,他成为魔尊之后根本没有见到哪个宗门有这样的修士还籍籍无名。

  楚栩云干脆利落地甩了下剑,诚实开口,“太清宗,楚栩云。”

  哇。

  原来打架之前报名字的感觉是这样的,感觉自己好厉害呀,以前打架的时候都只能用眼神干瞪着对方。

  楚栩云在心中小小满足了一下。

  “你是太清宗的?”肃烊眼眸微睁,显然是知道太清宗,“我认得你们宗门之人,楚峥你可识得?”

  话音落下,楚栩云短暂怔了片刻,轻声道,“是我兄长。”

  他没有见过这位兄长,出生时,兄长便已被魔修杀死了,听街坊们说兄长死得很可怜,连尸体都拼凑不全。

  听到他的话,肃烊明白了一切,大笑了两声,随后猛地扯开胸前的衣襟,心口处赫然有一道拳头大的可怖伤疤,“原来是楚峥的弟弟,那就怪不得了,你们楚家人个个都是怪物,这道疤便是楚峥当年给我留下的。”

  楚栩云眉宇稍压,隐隐察觉到肃烊话中的意思。

  果不其然,肃烊脸色陡然沉下,狞笑着开口,“不过他实在倒霉些,不仅没能杀了我,还被我打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你也是一样的下场!”

  兄长就是被他杀的。

  楚栩云脑海里有一根弦忽地断了。

  他想起阿娘每次提及兄长红透的眼睛哽咽的声音,想起阿爹听到他要去修炼时愤怒而悲痛的神情。

  兄长的死是他们一家永久的痛苦,二十几年来一直像阴霾一般笼罩在爹娘的头顶。

  他是迟钝了些,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千劫尽渐次渡上一层凛冽彻骨的寒意,楚栩云闭了闭眼,低声道,“原来是你啊。”

  他声音很轻,像一道吹过耳边的微风,却莫名令肃烊头皮麻了一瞬。

  肃烊眯了眯眼,他知道面前的小子不同其他修士,但他如今吸收炼魂谷数万万亡魂的煞气,早已修炼成邪仙,此间之内无有敌手。

  人类再强,岂能强得过仙?不过蝼蚁与象相搏罢了。

  “阿栩,我们联手定能除掉他,不要妄自行动!”纪怜洲实在担心楚栩云,虽然方才楚栩云接下肃烊一剑让他看到赢的希望,可面对邪仙,他们的胜算实在微乎其微,不能有半分的怠慢。

  郁逞定定地望着楚栩云的背影,忽地起身将纪怜洲脚下魔气斩断,而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闭嘴,别说话。”

  纪怜洲:?

  怎么连郁逞也如此的拎不清,那可是邪仙,阿栩一人怎么可能打得过邪仙!

  楚栩云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声音皆屏蔽在外。

  这些年修炼无言道,又因某些缘故半途而废,让他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就算没有无言道,他好像也很强。

  “你们三人联手也不是我的对手,”肃烊冷笑一声,“只是可怜你爹娘,又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养大的好儿郎变作一团淋漓血肉。”

  他话音刚落,眼前却倏然被一道强光笼罩,肃烊双眼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楚栩云的长剑。

  剑光仿佛凝聚着天道雷劫般耀眼刺目,他竟然一时间没有发觉楚栩云究竟是怎么靠近自己的。

  肃烊下意识自手心放出一道魔气抵挡,可下一刻,心口便插进一柄长剑,又迅速抽出。

  他愕然地望着心口的血洞,抬眼看去,另一剑又紧朝自己面门袭来。

  快得连剑招都看不真切,他只能依稀在剑雨中看到一对冷然如冰的眼眸,满是令人胆寒的杀意。

  “郁逞,此乃骤雪剑法。”

  听到楚栩云的声音,郁逞和纪怜洲皆怔愣地看去,连楚栩云的身影都捕捉不见。

  阿栩,

  这种时候,就先别教剑法了!

  “你果真是怪物!”肃烊后知后觉地惶惶起来,想要调用全身的魔气将楚栩云打退,可楚栩云凌空一个转身便再次将长剑捅进了他的心口。

  剑尖上覆盖的剑意是除魔最佳利器,简直如同在刃口上淬了烈火一般,每一剑都让肃烊痛不欲生,心胆俱裂。

  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凡人,就算是真仙,也必定是太乙真仙!

  赢不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赢他!

  此刻楚栩云在肃烊眼中仿佛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手中的长剑也化作了索命的经幡。

  要想杀了他,只有一种办法。

  那就是当年他杀死楚峥的办法。

  思及此处,肃烊眼神陡然凌厉起来,趁楚栩云剑尖刺来,强行用手攥住那把长剑。

  可千劫尽上面附着的剑意却生生削断了他的手指,楚栩云毫不犹豫地挑起剑来,顺势把肃烊的手臂齐齐斩断。

  肃烊额头冷汗如雨,想把被削断的手臂迅速再生出来,可片刻后,他却惊悚地发现手臂上的血肉竟然无法再生。

  “千劫尽乃上古除魔仙剑,”楚栩云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耳边淡淡响起,“附上我的剑意之后威力增加千倍,你没有办法再长出新的手臂。”

  这把剑在郁逞手里可不是这样的!

  肃烊脸色难看至极,他知道自己再挨上楚栩云几剑,恐怕要被削成人棍。

  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个怪物的?

  “楚栩云,”肃烊试图扰乱他的心神,以求一线生机,声音里甚至还掺杂着一丝惧意,“这里可不止我一个魔修,你为何只独独杀我?”

  楚栩云看也不看他,又是一剑,在肃烊的心口无情剜动,

  “因为另一个,是我夫君。”

  不远处,郁逞心头猛然一跳,耳尖微微攀附上不易觉察的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