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青枣>第2章、醉酒

结束了一天对外会议的南坤谨刚赶到“Lethe(忘川/遗忘之河)”酒吧,便看见陈藜芦坐在吧台边一个人喝着闷酒。当注意到对方脖颈处的刺眼纱布时,他眉头狠狠一皱。

这家伙,又做了什么?

揉揉眉心,南坤谨叹口气抬脚走向陈藜芦,他坐在陈藜芦身边,对吧台后面的调酒师说道:“一杯雪国。”

“好的先生,请稍等。”

南坤谨将目光落在身侧,眼神中带了几分探究,“说吧,叫我来干嘛?”

穿着米色短袖的陈藜芦喝了一口酒杯中高度数的威士忌,散漫地笑笑,“怎么?没事不能叫你来喝一杯吗?”冰块互相碰撞叮当作响。

南坤谨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勾起唇角,“喝一杯可以,不过我知道你一般不喜饮酒,更愿意品茶。”看着陈藜芦脖颈处的白色纱布,南坤谨眸子暗了暗,补充道:“而且,我不太愿意与身上带伤的人喝酒。”

陈藜芦动作一滞,手下意识摸向脖子侧面的纱布,接着拂下发丝挡住。他笑得无奈,带了半分醉意斜睨向自己唯一的好友南坤谨,“谨,叫你来喝酒,可不是让你奚落我的。”

南坤谨挑眉,“行行行,那咱们喝酒,如何?”说着他举起被调酒师推过来的酒杯,与陈藜芦手中的古典杯轻轻相撞,发出“铮”的一声清脆。

陈藜芦勾起嘴角收回了视线,他凝望手中晶莹的酒杯,眸子里似乎藏着深海。

伴随酒吧里悠扬的古典音乐,陈藜芦嗓音如珠落玉盘,温润好听,“我哥回来了,还有他的未婚妻。”

南坤谨喝酒的动作一滞,他半仰着头,眼神状似无意地瞥向陈藜芦,又在下一秒收回,继续喝下了那口酒,没说什么。

陈藜芦轻晃杯中的冰块,旁若无人道:“他对我说我们身上背着整个陈家,所以该考虑娶妻生子的事情了。未婚妻似乎叫小雅,他还说他们性格很合适,所以打算明年年初结婚。”

南坤谨安静听着陈藜芦的话,心中明白了自己今晚被叫出来喝酒的原因,可他依旧沉默,只是做着一个好友该做的事情——陪伴。

对于陈家兄弟的事情,南坤谨算是外人中了解最多的,而作为陈藜芦唯一的好友,他更能看清其中许多。

但是,即使看清了又能改变什么?即使他对陈藜芦恨铁不成钢地苦口婆心劝解,又能改变什么?

到头来,执迷不悟的人依旧执迷不悟,飞蛾扑火的人依旧飞蛾扑火,自私的人也依旧自私!

嘴唇蠕动,南坤谨忽然觉得烟瘾犯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不算烈的香烟,抽出两根,其中一支递给陈藜芦,“抽吗?”

陈藜芦向下一瞥,摇头道:“不了,晚上还要回去吃饭,被我哥闻到味道不好。”

南坤谨眉心一跳,叹息般点点头,“行,我自己抽。”

“啪!”打火机蹿出一簇蓝火,缥缈的白圈顺着带有火星的烟头悠然升起,在半空中成了一副朦胧的烟水诗画。

南坤谨吸了一大口烟,接着长长地呼出。

他低下头,用大拇指挠了挠额角,神色是欲言又止,半晌,才感慨般开口:“好啊,结婚好啊……那你现在要想想要送他们什么…新婚礼物了,别到时候忙得顾不上。”

陈藜芦压下心里宛如被刀割的痛,喝下一口浓烈的洋酒,苦涩地扯出笑,“是啊,该好好想想了。”

什么都该好好想想了。

他,他哥,他们的未来,都要好好想想。

压抑在两人中蔓延,似乎是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南坤谨转头对面前的调酒师问道:“你们老板呢?今天怎么不见他?”

调酒师用清洁布擦拭着酒杯,正要回复,一道慵懒磁性的声音响起,“南总,找我有事?”

陈藜芦与南坤谨一起回头,就见一名容貌美到雌雄莫辨的男人站在他们身后,对方留着黑亮垂至腰际的长发,搭配夸张却不喧宾夺主的民族耳饰让他白皙的脸更显小了几分。

周雪,是“Lethe”的老板。虽有女人般妩媚的乌发,举手投足间却不会让人觉得阴柔,而是带着男性的潇洒,也因为长相原因,大家都叫他“美人老板”。

周雪双手抱臂,指间还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细长女士香烟,“南总,是酒品采购的事情有进展了吗?”说完,他向南坤谨身后瞥了眼,恍然道:“原来是与陈医生一起来放松的,怪我失礼了。”

陈藜芦与周雪一双好看的柳叶眼对上,他眉眼弯起泪痣上扬,回道:“我与这家伙不熟,你们慢慢聊,我也该走了~”

喝尽最后一口酒,陈藜芦起身。

南坤谨回头拦住陈藜芦,皱眉道:“阿藜,怎么走这么早?”

陈藜芦拍拍南坤谨的肩膀,“不打扰你们谈事,而且今晚家里有聚餐,先走了。”

路过周雪,陈藜芦礼貌地与对方点点头。

周雪同样颔首,开口道:“陈医生,下次来我为您亲自调一杯酒当作叨扰你们雅兴的道歉。”

陈藜芦随意笑笑,“没关系,你并没有打扰我们。不过,美人老板亲自调的酒,我却不愿拒绝,先谢过了。”

与众人说了再见,转身的一刻,陈藜芦神色重归黯淡,原本带笑的脸上如蒙了一层灰布般失去了神采,他也没有看到吧台前南坤谨投来担忧的目光,与周雪若有所思的打量。

走出酒吧,闷热的空气让陈藜芦有些喘不过气,他望向只剩一缕霞光的天空,扯了扯衣领,又看了眼腕表,还有半个小时到七点。

想到稍后的家宴还有即将面对的“准嫂子”,陈藜芦面色沉重,胸口好像堵着一大团棉花淤塞不已。

他不愿回去。

可是即使再不愿,他也该给哥哥好好接个风。

“呼——”

吐出一口气,陈藜芦将脖颈处的纱布换成了肉色的创口贴,招手打了辆出租车,向陈家如今的宅院驶去。



“藜芦怎么还不回来?马上要开饭了!”陈家别墅的客厅内,穿着暗绿色束腰无袖长裙的美妇坐在复古沙发上,瞧着大门的方向时不时犯嘀咕。

女人身边是她寡言的丈夫还有坐在主位耐心品茶的陈家爷爷,几人都在等待还没回家的小儿子,陈藜芦。

陈丹玄坐在一侧的长沙发上柔声安抚:“妈,您也知道小藜的工作很忙,再等等吧,而且我们不着急。”

陈母不得已点点头,接着歉疚地望向陈丹玄身边长相秀丽的女子,“小雅,真是抱歉,第一次来家里就怠慢了你。”

张欣雅摇头,“阿姨您别这么说,我知道小藜的工作一直很忙。丹玄有时候也是这样,若我不提醒他,他可能一天都想不到自己还没吃饭。”

“是吗?丹玄,你也是,多亏了小雅才不至于把身体拖垮,还真是离不开小雅!”今天大儿子回国,终于把他们念叨了许久的女朋友带回家来,陈母整个人容光焕发,说话谈吐间更带着对未来儿媳妇越看越喜欢的开心与满意。

陈丹玄笑得敦厚,“妈,您别打趣我了。”

“哈哈,怎么?害羞了?”说完,客厅内的几人一起乐出来。

听着屋内的言笑晏晏,陈藜芦脚步沉重得仿佛脚腕上绑了一颗铅球。他站在廊厅下,低头看着如万丈山巅般高不可迈的门槛,佝偻的身体带着落败。

自己现在进去是不是会打破温馨的气氛?

不然再等一等吧……

眸中的光如月色模糊,陈藜芦一个人站在门外听着从客厅传来的聊天声。

不久,再次响起的几声笑语让陈藜芦回过神。他眨眨眼,然后缓缓挺直了腰身,下意识摸向脖子上刺痛的伤口,即使喉咙堵塞发不出一声,他也尝试着僵硬地扯出了一丝笑。

算了,不管怎么躲避,他不能不进去,因为里面还有哥哥。

喉结滚动,忍住发昏的头,陈藜芦将颈侧的头发向下顺了顺,尽力咧开嘴,抬高音量,“我错过了什么,你们竟聊的这么开心?”

一时间,客厅内的众人一起将目光落在陈藜芦身上,陈母率先站起来,“藜芦,你终于回来了,等你半天了!”

“抱歉妈,今天医馆有点忙,回来晚了。”说着,陈藜芦扫过一圈,很快将目光定在一位穿着浅蓝色长裙乌发披肩的女人身上。

她便是哥哥的未婚妻了吧?

手被母亲握住,陈藜芦向前走了几步,“来,藜芦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张欣雅,也是你哥哥的未婚妻。你都听你哥说过了吧?”

陈丹玄恰好开口,“妈,还没订婚,您再这么说,小雅要害羞了。”

“诶呦,害羞什么?迟早是一家人!”陈母欣喜地笑笑。

陈藜芦心口发痛。

张欣雅听到陈母的话害羞地笑笑,她抬步上前,举手投足间带着女性特有的魅力,一双顾盼流连的眼望向陈藜芦:“小藜你好,我是张欣雅。”伸出了手。

听到“小藜”的称呼,陈藜芦的脸几乎白了一个度,可笑容依旧得体,他小幅度颔首,礼貌又疏离地握了下对方的手,“你好,张小姐,见到你很高兴。”

张欣雅唇角弯起,她细细打量眼前的男子片刻。确实如陈丹玄说得那般,兄弟俩人长相有几分相似,不过,陈藜芦身上却多了很多的沉静,也更符合中医药师的气质。

瞥了眼陈藜芦,陈丹玄站在张欣雅身边故作亲昵地小声道:“我弟弟总是一板一眼的模样,我们私下都叫他老学究。”

陈母附和,“可不是,小雅,你看看他们俩,明明前后几分钟出生,性格却天差地别,也是神奇!”

三人站在陈藜芦面前说笑,陈藜芦则一直维持着嘴角浅浅弯起的清冷模样,既不回应也不搭茬,只是安静地听着自己被当做调侃的对象。

很快,坐在主位的陈家爷爷开口,“藜芦回来了,咱们开饭吧!正好藜芦,你过来同我说说今天医馆里的情况。”

陈藜芦点头,“是,爷爷。”掠过陈丹玄向爷爷走去。

一阵风被身形带起,陈丹玄鼻翼微动,捕捉到了空气中属于陈藜芦身上的酒味和男士香水的味道,他神色一暗,落在陈藜芦背影上的眼神多了抹晦涩。

待到一大家子人在餐桌边落了座,晚饭正式开始。

陈藜芦坐在距离主位最远的位置,身边只有陈丹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陈藜芦总觉得陈丹玄好像生气了。撩起眼皮,他瞧向一旁在与父母唠家常的男人,胸口产生了几分不安,抓着筷子的手不由地收紧。

“来,今天丹玄终于回来了,又有小雅做客,我们一起喝一杯。”陈家爷爷举起手中的酒盅,满面红光地笑着说道。

听到老爷子发话,餐桌上的几人听话地举起了手中的杯子,除了两名女士,其他四人都喝得白酒。

陈藜芦被唤回神,他迟了几秒端起瓷杯,向坐在主位的爷爷笑笑。

转过头,陈藜芦注视了一会儿杯中挂壁的液体,接着好像赌气一般,仰头将白酒一饮而尽。

火从口腔蔓延,到喉咙,到胸口。

比威士忌辣,也比威士忌烈。

灼烧的感觉一路向下肆虐,直到在胃里炸开一团难以忍受的烈焰,陈藜芦却仅仅是微微皱眉,眼尾泛红。

他闭紧嘴巴,压制住不断往上翻涌的恶心感。

陈丹玄余光瞥见陈藜芦的举动,悄悄挑了挑眉,却依然什么都没说,似乎在故意冷落陈藜芦,只与身边的张欣雅谈笑风生。

听着两人之间他无法插足的窃窃私语,陈藜芦攥紧了手中的酒杯,心里的苦涩愈发浓郁,到最后他感觉自己的嘴里都是一股堪比黄连的苦味。

陈藜芦肯定:哥哥生气了。

但是他在心里将所有可能惹陈丹玄生气的情况都想了一遍,也想不到自己哪里做错了。

难道是因为他迟了几分钟吗?又或者今晚他有哪里表现得不好?

怀着心事,陈藜芦又单独续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直到晚饭结束,一杯接一杯烧胃的高粱酒,陈藜芦不清楚给自己灌下去多少,最后他只记得张欣雅离开时,他正被陈丹玄搂在怀里,向楼上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