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重叠,雾霭低压。周遭闷热压抑,几乎没有一丝风。

  原勍抬头看了看天色,捏了刹车,转头问沈时若,“是不是要下雨了啊?”

  沈时若点头,“我们先回去。”

  原勍眉眼弯弯,嘴角蹿出小酒窝,笑吟吟地道,“我今天学得怎么样?”

  “差不多都会了,你再熟悉两天就可以了。”沈时若牵过电动车,人跨坐上去,又转头冲原勍说,“上来。”

  原勍搭着沈时若的肩膀,端正地坐在后座。她又忍不住乐了,“那我得去买辆小电动车了,以后就可以骑着它上下班。”

  沈时若点头,嗯了一声。

  她们先到了餐馆,取了摩托车。

  临出门前,俞蓉衍不放心地往沈时若手里塞了件雨衣,“万一路上下起雨,你们怕是要淋成落汤鸡啊!”

  果真,半路下起了雨,来势颇猛。

  沈时若将车停在路边,抖开雨衣,所幸雨衣是加长款,足以罩住后头的原勍。

  原勍闷头躲在了厚重的雨衣下,外面是倾斜瓢泼的大雨,混杂着呼呼吹过的风声。唯一遮挡的空间下,抬头,只能看见沈时若削瘦挺拔的肩背。

  路上,水流倾注盖过坑洼,沈时若放慢车速,又不放心后头的原勍,转头提高声音说,“坐稳,抓好。”

  原勍眉头紧锁,闷在不透风的雨衣里,鼻腔充斥着劣质塑料橡胶的味道,熏得脑壳发疼。她隐约听到沈时若转头冲她说了什么,但听不清楚,于是往前凑了点。

  她闻到了沈时若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若隐若现的香味。在闷气难闻的雨衣味道中,这显得格外分明。她判断不出这是什么味道,下意识地贴近嗅了两下,只觉得像是山间初雪溶化后的清净泉水。

  好闻的要命...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后脖子处,沈时若顿时身子一僵,她薄薄的嘴唇抿了起来,心想,怎么原勍每次坐她的车都能有不一样的举动?

  回到超市,沈时若将车停在大门前,让原勍先下车,再转而进了车棚,锁车。

  出来后,她看到了拿着伞正往车棚这里跑的原勍,略微惊讶。

  原勍脸上淋了雨水,湿哒哒的刘海被她掀到一旁,露出了精致漂亮的眉眼,她微弯着唇,将伞面朝沈时若那边挪了挪,说,“一稚拿给我的雨伞。”

  沈时若垂眸,看着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原勍费力地将伞柄撑高,她顿了下,伸出手,“我来撑伞吧。”

  原勍呆愣一瞬,将伞递了过去。

  她不经意地将视线定在了沈时若握着伞柄的手,修长匀称,白皙的手背上隐约透出青筋,异常漂亮。

  回到房间后,原勍洗了澡换了身睡衣,仰面躺在床上给林婧甫发了个消息,“我今天去学电动车了。”

  等了会儿,没有回复,她翻了个身,手肘搭在侧脸下。

  脑子里霎时浮现沈时若那张清俊冷淡的脸庞,那人浅笑时,眼角向上勾起,内敛却又动人。画面一闪,她想起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手指线条性感漂亮。

  半个小时后,林婧甫回复了消息,“哟,你连自行车都不会骑呢,居然就会骑电动车了?跟谁学的?”

  原勍抽离思绪,半靠在床头,在输入框敲字,“沈时若,楼下的邻居,她挺厉害,教得好,我也就学得快咯。”

  林婧甫哦了一声,“想不到啊,你跟邻居也能混得这么熟。”

  原勍想了想,又觉得她跟沈时若不是单纯的邻居关系,毕竟相处了这么些天,应该可以算是朋友了吧。

  原勍回忆起第一次看到沈时若的模样,“我头回遇到她,还觉得她挺不好相处的,又冷又凶的感觉。”

  林婧甫哈哈笑了起来,“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人么?说这种人就是装的一逼,我没记错吧。”

  原勍搓了搓鼻子,“沈时若她不一样。”

  林婧甫‘哟呵’了一声,又问她,“最近跟男神处得怎么样了?”

  这话一问,原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似乎有阵子没想起段熠绪了,她叹了口气,“寥寥无几的碰面次数。”

  林婧甫发了个鄙视的表情包,“说实在的,我觉得段熠绪不怎么适合你,他那种人更适合找一样喜欢搞学术研究的人,就你这个浪荡子,纯属瞎凑热闹。”

  原勍龇牙,“说谁浪荡呢?哪儿就瞧出我浪荡了,我可是纯情一姑娘,专心暗恋了半年多了好吧。”

  “成,您继续您的暗恋,我该忙着备课去了。”林婧甫毕竟是在市区里的中心校实习,任务要求还是挺严格的。

  原勍放下了手机,望着深咖色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别人说暗恋时心情会像做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高亢或低沉;怎么她就像坐旋转木马似的,心思平缓,偶尔间才能微微浮动。

  原勍躺在床上眯了一阵子,手机嗡嗡震了起来,吵醒了她。

  她抓过手机看了眼,是表哥覃随屿来的电话,说看到新闻报道,有台风即将登陆,提醒她要在家里待着,别乱跑。

  原勍嗯了两声,“就在家里待着呢。”

  覃随屿说,“过两天我要出差,刚好就在你那儿附近,到时候我去找你,顺便叫上段熠绪,一起吃顿饭。”

  原勍心情习惯性地波动了一下,哦了一声,“那你到了再通知我,我去接你。”

  覃随屿笑了,“你怎么接我,跟你一起搭乘11路车吗?”

  原勍听出了他的调侃,意指她都不会交通工具,怕是要用双腿走路。她轻呵了一下,语气颇为自豪,“我告儿你,我今天可学会电动车了。”

  “哟,原大小姐居然也会骑电动车了?哈哈,厉害,”覃随屿笑了下,又说,“到时候我让熠绪过来接我就好了。”

  原勍不屑地哼了一声,“随你。”

  晚上入睡前,原勍特意开窗看了眼外面,雨已经停了,路两旁的盘根大树枝叶葳蕤,一角屋檐隐在其中。路灯投射在地面的水坑中,泛出细碎的光芒。

  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似乎台风已经过境。

  后半夜,原勍是被一阵剧烈的玻璃破裂声吓醒的,她掀开毛毯,发现外面雨声狂乱,水流浇注,沿着窗户玻璃抖抖揣揣淌下来。雷声轰鸣,现过一道道刺目的闪电。

  她吓了一跳,翻身下床,赤脚走到客厅,摁动电灯开关。

  但周遭仍是一片漆黑,很明显,停电了。

  原勍打开手机电筒,想要查看那阵玻璃破碎声的来源,光线投照一圈,才发现是阳台上的盆栽玻璃架被风刮倒了。阳台门半开,有风夹着雨直往里蹿,地板湿了一大片。

  她快步走过去,想要关上阳台门。

  猛烈的风劲擦着玻璃门发出‘哐当’声响,雨下得毫无章法,歪扭斜打。原勍还没走近,就感觉到迎面扑了一阵清凉雨水,砸到脖子口,顺着往下滑,湿了半身。

  她走了两步,手刚触到门把,脚底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冰凉锋利,接着,尖锐的痛感袭向神经。

  原勍心一颤,踮起脚,低头一看,一块玻璃渣子扎进了脚掌心,血水外冒。她疼的眼圈发红,惊慌地单脚蹦着回到客厅,揣着手机光线,四处想要搜寻药箱。

  末了,反应过来,咬牙靠了一声。特么的,她压根就没有在房子里准备这玩意。

  她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捂住了伤口,又疼又急,思考了一瞬,她找到了沈时若的电话,拨了过去。

  这会儿是半夜三点多的时候,人家指不定睡得正迷,可能都不会听到手机响动。

  等待接通的时间陡然变得漫长,她心里生出了一股难受与憋屈,正准备放弃挂断时,那头有人接起了。

  沈时若低沉沙哑的声音,问,“原勍?”

  原勍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发颤,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沈时若。”

  要说原勍这人什么时候会用这种语气喊人,那着实是太少见了。打小处到大的朋友都说原勍是个冷情的人,瞧着跟谁都能处得来,但其实未必肯将人看到心底去。说到底,她原勍也是个心气高的人。

  但沈时若对于她来说,着实有点不同。在这个陌生的街区里,她唯一可以依靠求助的便是这人了。

  沈时若来得很快,手里拎着小药箱。她看见单脚蹦跶的原勍,忍不住皱起了眉,“被什么割伤了?”

  原勍嘴角向下垮,指了指阳台门的方向,“外面的玻璃碎了,估计有的砸进来了。”

  沈时若点头,进去时又瞧见房间里一片黑漆漆,“怎么不开灯?”

  原勍抿嘴,“好像停电了。”

  停电也是整栋楼都停,不会单单这么一间。沈时若思忖着是跳闸了,她走了半圈,找到了电路表,拨了开关。

  房间霎时亮了起来。

  原勍惊讶,“你……太厉害了。”

  沈时若指了指沙发,“你先坐下。”

  原勍单脚蹦着,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了。

  外面的风雨还在往里渗,沈时若抬脚走了过去,将门关严实了。

  她回到沙发边,先处理原勍脚上的伤口。她拿了把凳子坐到了原勍的面前,说,“抬脚。”

  原勍听话地将脚抬起来了,沈时若轻轻托住对方的脚跟,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原勍脚趾头瑟缩地蜷曲了下,耳朵尖居然有些发热。

  沈时若微低着头,垂眸打量着那处伤口,所幸只是割了小口,并不深。她打开药箱,取出了碘伏和棉签。蹙眉,一手轻托着原勍的脚跟,一手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涂抹伤口。

  原勍倒抽一口凉气,疼得‘嘶’了一声。

  沈时若手下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眼原勍,“有点疼,忍忍。”

  话说完,她下意识地朝伤口吹了吹,动作更加轻柔。

  原勍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起来,她悄摸抬起眼皮,看向沈时若。瞥见那人流畅精致的侧脸,撩人心魄。

  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沈时若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原勍立马转开了视线,轻咳了一下,打破安静,“你是不是被我吵醒了?”

  沈时若摇头,“外面台风太大,我起来看一稚有没有睡好。”

  原勍低着头哦了一声。

  沈时若拿胶带将抹着药膏的纱布粘好,掌心托住原勍的小腿,挪了下来。

  原勍胸口泛过暖流,道了声谢。

  沈时若收好了药箱,说,“这东西先留在这里,你先用。”

  原勍连忙摆手,“我过两天去买就好了,不用的。”

  “买了的话,到时候再把它还给我,”沈时若说完,到角落里拿了扫把簸箕,走到阳台,开始清理碎掉的玻璃块。

  原勍站了起来,靠在沙发边,目光直直地定在那人忙碌的身影。

  沈时若将玻璃块装进了一个袋子里,随后进浴室洗手。即便早就知晓原勍是个精致的人,但她也没料到原勍的化妆品居然会有这么多。带有金色纹理的流理台上置放了满满当当的瓶罐,她扫了一眼,发觉大多标注都是外文。

  原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手扶在门框边,摸了摸鼻子,问,“那个,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时若直起腰,刚要开口说话,原勍又赶忙说,“我冰箱里买了蛋糕,吃不完,你不介意的话就吃一点吧。”

  沈时若犹豫了下,点头,“好,”她目光似不经意地瞥过了对方的身体,眸光微动。接着调转了视线,声音低沉,“你要不要先去换衣服?”

  原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眼眶一震,顿时脸颊都烧了起来,她结巴了一下,“我…去换下。”

  卧室里,原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耳朵都冒出粉红。她的睡衣选得都是轻薄纯棉,刚刚淋了雨,白棉的睡裙湿了大半,紧裹着姣好的身体。胸前鼓出饱满的弧度,灯光直射下,还能看见挺立的形状。

  她一想到沈时若刚刚看到了这样的自己,耳朵尖红得要滴血。

  原勍换好衣服出来,看见了安静坐在沙发上的沈时若。她走到冰箱旁,取出了那盒四寸蛋糕,再踮着脚回到了沙发边。

  “我看这家蛋糕店卖得还不错,应该挺好吃的。”

  沈时若点头,她看见原勍正在吃力地打开那个缠了死结的包装袋,顿了下,站起身靠近,“我来吧。”

  原勍简直想拍自己的脑壳了,她怎么在这人面前就显得这么笨,跟个二级残废一样。她看着沈时若修长灵活的手指解开了绳结,托出了蛋糕盘。

  原勍转身拿来了塑料切刀,沿着蛋糕斜角切下,装了大半个递给了沈时若。

  沈时若面露难色,“我吃不完。”

  原勍抱起剩下的小半块,坐到沙发一边,嘟囔,“不管,我就负责吃这块。”

  沈时若抬头看见她那副偷偷耍赖的模样,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