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昨天做了那么个梦，安叙今天再见到何洛书后，纠结再三，还是将昨天一直藏在心底的疑惑问出来了。
“我跟...周亭翊，为什么结婚？”
何洛书今天没再穿西装了，穿了一身休闲服，头发也没打发胶，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
他听到安叙这个问题之后，先是睁大眼睛愣了一会儿，然后才有点不情愿似的支支吾吾开口，一只手还在捻卫衣的帽绳。
“安总，我跟着您也有五年了，虽然不能说对您完全了解吧...但在某些事情上我对您的行动还是能预测一二的。”何洛书先没头没尾地开了个头。
安叙“嗯”了一声，安静等待下文。
何洛书看着安叙那双同以前相似的，但神色又不那么一样的墨黑的眼睛，纠结道：“您跟周先生是在三年前结的婚。我进公司之前就听说过你们两位是大学同学，有些说法是你们二位关系不太好，毕业之后除了会偶尔一起出席某些科技座谈会之外，基本上毫无联系，还是后来咱们公司跟他们公司有那么一点作为中介人的业务往来，你们才联络得多了一点，但据我观察也就是一些很普通很正常的商业交谈。”
听何洛书讲到这里，安叙在感到有些满意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奇怪，他满意的是听起来周亭翊这些年似乎正常了一点，没再作妖，但他觉得奇怪的点也在于此——周亭翊这人居然没搞幺蛾子。
何洛书没注意到安叙的走神，陷入了回忆里：“每次你们之间进行业务上的往来时，我基本都在场，所以这些比较清楚，至于私下里你们有没有再联系或者见面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您一般休假好像也没做什么事，也就自己一个人出去露营...毕竟您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露营这件事安叙可以理解，他本来就对露营感兴趣，大学时也参加了相关社团。
他摆了摆手示意何洛书继续往下说，结果何洛书脸色突然变得很古怪，安叙放下手，出声问道：“然后呢？”
何洛书视线有点游离，有点怀疑自我似的，喃喃道：“然后...然后突然有一天，你们俩就宣布结婚了。”
安叙：“？”
安叙：“为什么？”
何洛书一脸复杂：“我也不知道啊...等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婚礼请柬都摆在我办公桌上了...”
安叙：“......”
安叙也一脸复杂，他现在有点开始怀疑自己其实不是失忆了，而是真的穿越到了某个平行世界，并且在这个平行世界里，他疯了。
不然该怎么解释他居然会跟周亭翊结婚？
等等，不对，万一他俩之间有什么合作协议之类的，或者说是，因为出了什么事，所以他们两个，假结婚呢？
想到这一层，安叙眼睛突然一亮，充满希冀地看向何洛书，刚张嘴要问他“我跟周亭翊是不是协议结婚或者他威胁我”，话到嘴边他又顿住了。
万一他们之间还签了什么不平等的保密协议，他要是不小心说漏了嘴，等周亭翊将来知道了来讹他怎么办。
所以这句话说出口后，又变了个意思：“我们之间...感情怎么样？”
“婚后感情？”
“嗯....”
安叙做了个深呼吸，这几个字连在一起怎么听着这么刺耳。
“虽然我...但说实话，还挺好的，”何洛书无奈说道，“周总有时候会来接您下班，公司里有员工说偶尔能碰到你们一起出门逛街。不仅如此，他对咱们公司员工也很不错，经常自掏腰包请他们吃夜宵....”
噼里啪啦，轰隆轰隆。
安叙仿佛听见了自己内心世界崩塌的声音。
他白着脸打算用手掐一下大腿，结果刚想把胳膊收进被子里，不小心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针扎似的疼痛沿着神经末梢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激得他额头瞬间变潮，一身冷汗。
“.....”
“伤口疼啦？哎呦哎呦，慢点慢点...您要干什么？我来我来！”何洛书被安叙突然僵住的动作以及紧皱的眉头吓了一跳，赶紧扑过来要扶，被缓过劲儿来的安叙制止了。
“没事....”安叙叹了口气，认命地仰躺在病床上，盯着雪白的没有一丝污点的天花板，双目放空。
不是做梦。
那么排除不科学的解释，他现在就是在真实世界里。
“安总，你真的没事吧...？”何洛书要比安叙紧张太多了，仿佛受伤住院的不是安叙，而是他自己，清秀的五官因为幻痛都皱成了一团。
安叙没回答何洛书的问题，而是轻声道：“几点了。”
何洛书看了一眼腕表，道：“快十点了。”
“那你先回去吧，我睡一会儿。”
何洛书不放心，安叙现在失忆了，状态十分不稳定，他又说了这么多事情，大概一时半会儿很难消化掉，明眼人都能看出安叙现在肯定在怀疑人生。
电视剧里失忆的人都是这样的。
安总，您受苦了QAQ
“我真的没事，你回去吧，这几天辛苦你了。”安叙闭上眼睛。
“不辛苦不辛苦...”何洛书眼眶发酸，看着安叙这虚弱的样子，躺在病床上被子一盖几乎都没有隆起的弧度，想必是又瘦了。
“那您好好休息吧，我回公司帮您处理事情，等明天我再过来，”何洛书忍住想要吸鼻子的冲动，从陪护椅上起身帮安叙揶了揶被角，转身要往外走时，又想起兜里还带了东西，于是把东西掏出来轻轻放到了床头柜上，说话声音也放轻了，“我给您带了新手机，您之前的手机报废了，只剩下了电话卡。您要是无聊可以看看视频...那我就先走了。”
安叙没应声，他知道自己出于礼貌也应该再说一声谢谢，但他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刚刚牵动伤口也累，于是就闭着眼睛没动，却也没想到，他还真的睡着了。
等安叙再次醒来，居然已经到了晚上，小护士刚好带着晚饭进来。
她抬高了床板让安叙能够半靠在床上，然后又麻利地支好桌板，摆好晚餐，笑着说了一句“祝您用餐愉快”，接着在安叙的道谢声里轻步离开了病房。
安叙右手拎着筷子，打量着面前的清粥小菜，觉得实在没什么胃口，于是又把筷子放下了。
他呆坐了一会儿，觉得口渴，想喝点水，便伸手去床头柜拿水杯，结果看到了何洛书临走时放在上面的新手机。
鬼使神差地，安叙的手在水杯跟新手机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手机。
新开封的手机还是出厂设置，这手机显然与他记忆中的那种老式触屏手机不大一样，乍一用还有些不适应。
安叙眯着眼睛在系统自动设定的页面上找了找，在角落位置找到了手机系统自带的浏览器。
点开APP，浏览器页面出现，安叙先是滑动页面往下翻了翻推荐新闻。
最近没发生什么大事，但尽管如此，与他出车祸有关的新闻还是他翻了有一会儿才在页面最下端出现的。
新闻就是这样，每天总有新事情发生，而那些旧事只能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然后再消失在历史当中。
安叙点开那篇新闻稿，粗略地看了一遍。
其实没写什么内容，就是机械地复述了一遍事情发生的经过，像大多数文章那样缺乏营养，连配图都是一张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现场照——画面主体是一辆已经被撞得变型了的黑色商务车，其余什么都没有。
安叙将页面关上，滑回页面最上端，指腹轻轻点了一下搜索栏，然后缓慢地输入了几个字。
【安叙周亭翊 婚礼】
光标停留在“礼”字之后，不断闪烁。
安叙的心在胸腔里咚咚跳动，渐渐与那光标的闪烁频率趋向一致。
他罕见地紧张起来，牙关慢慢咬紧。
指腹与屏幕接触，一片冰凉，画面随即跳转，因为是新机，运行速度快，加载时间甚至不超过两秒。
根据关键字运算而出的结果显示在屏幕上，位于最顶端的是一条视频。
安叙抿着嘴唇点开它，却下意识调小了音量。
整个视频画面清晰明朗，拍摄地似乎是一片花园，花园已经被布置成了婚礼场地，场地中装饰着无数白纱和气球；礼宾们都穿着价值不菲的高定礼服，正纷纷站起身，靠着铺了精致蕾丝桌布的圆形餐桌，微笑鼓掌看向同一方向。
婚礼进行曲响起，响亮的小号声回荡在花园上空，同时镜头也逐渐拉近，最终转换机位，画面中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红毯。
红毯两边站着两排穿着可爱礼服的小小花童，粉色的玫瑰花瓣被他们娇嫩的小手扬起，撒向空中，又飘落而下，交织成一片如梦似幻的花雨。
就在这花雨中，安叙身穿洁白的西装礼服缓步而来，他身上仿佛只有白与黑两种颜色，黑发被和风轻轻扬起，墨黑的瞳仁莹亮，皮肤白皙柔润。
他在众人瞩目中一步一步向前走，步伐稳重，肩背挺直。
此时此刻，真实的安叙正靠坐在病床上，与视频画面中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跨越时间与空间对视，他们明明是一个人，却似乎并不一样。
安叙心脏逐渐发沉，因为他突然发现一个事实，就是这视频中的自己，竟然看起来有几分幸福。
就算是当年听说了地球即将毁灭这种预言他都没有这样难受和害怕。
难道他真的（）上周亭翊了？
中间那个单字动词他连想象都不敢想。
不，一定是他看错了。
视频还在继续，婚礼进行曲也进行到了变奏部分，安叙回过神，看到画面中的自己即将走到红毯尽头，也就是在这同时，镜头视角再次转变，这次变换成了正对着典礼舞台的视角。
画面外，安叙的眼睛微微睁大。
因为他看到了周亭翊。
与自己记忆中那个周亭翊完全不一样，这人连气质甚至都变了。
他穿着与视频中自己配套的白色西装，宽肩窄臀，发型打理得妥帖，露出整张英俊的脸，眸光锐利却含着笑意，鼻梁挺直，而那双总是带笑的漂亮的嘴唇勾了一个更弯的弧度。
他就这样站在舞台正中央，牧师的身前，凝视着安叙一步步向他靠近，最终牵住了安叙伸出去的手。
安叙看到他们的手居然正在十指相扣。
“.....”
牧师开始吟诵婚礼誓词，所有人都用祝福的目光注视着这对新人。
他们交换了戒指，诉说了对彼此的忠贞。
“现在，请两位新郎亲吻彼——”
视频暂停。
安叙搓了搓刚刚点击了暂停的手指，并做了两个深呼吸。
冷静，要冷静。
安叙不断在心里默念这句话。
他从小到大都情绪相对不敏感，就算当初家里出了事也都能冷静处理。
然而，自从升入大学认识了周亭翊，他的情绪起伏次数便大幅增加，只他清醒的这几天，血压更是蹭蹭往上涨。
滑动手指，点击“不喜欢”，删除搜索记录，关闭页面，锁上手机。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但安叙恨不得把整部手机都顺着窗户扔出去，但想了想这手机是何洛书拿来的，不好扔，于是只好将其眼不见心不烦地扔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抽屉“啪”一声关上，正好同敲门声一并响起。
安叙整理好情绪坐正，用自己觉得最冷静最平常的声音应了一声“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他的主治医师黄医生，安叙没想到医生会这个时间过来，有些诧异地问有什么事。
黄医生长得面善，笑起来憨态可掬，但这次却有些面色凝重。
安叙眉头微微蹙起。
“我刚刚看了一下今天早上您的检查结果——”黄医生双手放在身前，语气很和蔼，就是语速有点慢。
安叙的心下意识提了起来。
“——没什么问题，估计很快就能出院了。”
安叙：“....”
安叙：“好的，谢谢您。”
“哎哎，不用客气，您身体恢复得好就是我们最开心的事情了。不过....”
安叙好不容易落下去的心又被这“不过”两个字吊起来了。
黄医生抬手推了推眼镜，酝酿了一下，才缓缓道：“还有件事我认为得跟您说一下。周亭翊周先生已经清醒过来了，就在昨天晚上，但他的情况...也不太好。”
“情况...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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