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心情跟你聊天！”裴愈目光尖锐地瞪着他。
孟芳平绵里藏针的态度，让裴愈十分痛恨。那种从容需要充分的底气才能维持。而裴愈的底气，只是来自校园里老师的看好和同学们对学霸的仰望，仅此而已，一旦出了社会，就全无用处了。
他看着坐在车里的孟芳平，那种轿车喷出的气体的独特味道让他有些作呕，他目光中流露出自己也不曾发觉的嫉妒。
孟芳平静静地观察着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声地敲打。
很快，裴愈也发现了心中那股软弱的情绪，他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眼后，他平静下来，所有情绪都深深地隐藏。
他用着十分平静的语气道：“如果你再纠缠，我现在就给你的好弟弟发短信，接受他的追求……做他的男朋友。”
说到“男朋友”这三个字，他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
这让孟芳平眼眸细微地眯起。
“那你就该叫我一声大哥了。”他也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孟芳平的话没有再恶心到裴愈，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你若是不想应下，大可以像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一样，甩我五百万离开你那天真的弟弟，我，会欣然接受。”
孟芳平没有动怒，态度平和地问：“你会接？”
“当然。不会以为我有多高尚吧？”
“我以为你有自尊心。”
“自尊心值几个钱。”他俯视他，“大少爷舍不得那五百万？那就不要再缠着我了。”
裴愈笑了一声，没有等孟芳平的反应就重新骑上车，用力踩下踏板，连人带车地飞远了。孟芳平静静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了，才轻声说：“现在的你不值五百万。我会吃亏的。”
他轻笑着，缓缓行驶车辆离开这条渐渐没落的街道。他觉得裴愈挺有趣的，嘴上说着自尊心不值钱，面上却维持着骨子里那份高傲，无论是始终挺拔的背，还是不肯低头的头颅。
这样的人，分明最看重的是自己那颗自尊心。
孟芳平彻底放下心了。
他开了一会儿，就看到那所学校，他立马看到了站在马路边上的姜小鱼，他穿着蓝白配色的校服，干净得就像此刻天气很好的蓝天白云。
他停下车，姜小鱼背着书包小跑过来，有些抱怨地坐在副驾驶上，“你迟到十三分钟了。”
他微笑：“抱歉，不小心开过头，掉头要了一些时间。”
姜小鱼嘟囔：“怪不得……”
回家后，孟芳平陪姜小鱼在客厅电视机前坐了一会儿，然后他看了看手表，站了起来，沉迷电视的姜小鱼立马把头仰起来，他顺手揉了揉那手感十分不错的脑袋，“我要上去收拾行李了。”
他说完，便看到男孩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他想了想，大手在男孩脑袋上再揉了几圈，姜小鱼才变了脸色，推着他叫他快走。
他走后，姜小鱼哼了哼，掏出那枚小圆镜整理发型。
在孟芳平上楼超过五分钟后，王婶拎着一个布袋子进来准备晚餐，姜小鱼喊了她一声，她笑眯眯地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红苹果，“我侄子给我带来的，他家里种了好多，小鱼要不要尝尝？”
姜小鱼接过来，看了看她，从她眼中看出了某种需求，他把苹果放在嘴边，用力咬下一口。
几乎是吞咽下去的那刻，王婶迫不及待地问：“好不好吃？”
很脆很甜，姜小鱼于是点点头。
她立马笑得很开心，进厨房忙碌了一会儿，再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果盘，上面的苹果堆成一个金字塔。
“孟栖回来了，便叫他尝一尝。”她交代姜小鱼，并得到一个点头后，心情愉快地进厨房做晚餐。
姜小鱼拿着咬了一口的苹果，看着果盘里的苹果表皮上的水珠，很快意识到自己吃的苹果没有清洗。她看了看厨房的方向，静默几秒后，还是选择一口一口吃掉了手中的苹果。
半小时后，姜小鱼无聊去找孟芳平，看见他还在收拾行李。
他走进去，小心避开地上敞开的行李箱，垫脚看了看四周，唯一一张椅子在阳台上，于是问：“我可以坐你床上吗？”
“可以。”孟芳平站在衣柜前，纠结要挑哪几套衣服拿到学校去。
姜小鱼直直扑到床上，挺尸了一会儿，很纳闷地说：“快到晚饭时间了，楼下只有我和王婶。叔叔加班，妈妈有约，连孟栖都在外面打篮球不肯回来。”
孟芳平听得他语气有异，转过身看，发现他像是一根木头笔直地躺在床上，那张脸被床单埋没了，怪不得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你心情不快乐啊？”
“快乐不起来。”
“你抬头，帮我看看带什么衣服过去？”
姜小鱼转了转，把半张脸露出来，脸上写满了不快乐，“我不要。”
“为什么？”
“我不开心。”他嘟囔，“都这么明显了，你都不问问原因。”
孟芳平摇摇头，将拿出来的衣服收回到衣架上，长腿一跨便坐在了床上，他就坐在姜小鱼身侧，重量压下来，那床垫便朝他倾斜，姜小鱼咕噜噜滚到他大腿侧。
“哎呦！”撞到鼻子了。
孟芳平忍俊不禁地问红了没有。
姜小鱼吸了吸鼻子，感觉酸酸的，肯定红了！
“都怪你。”他说。
“唔，怪我。”孟芳平道，“你不开心是因为我。”
姜小鱼干脆转移阵地，趴在他大腿上眨眨眼。
“我接你回来的时候，你明明心情还好的。我说要上楼收拾东西，你嘴巴就撇下来了。现在还撇着。”
姜小鱼摸摸嘴角。
孟芳平摸他的头问：“不想我离家？”
“嗯。”他眼珠往上看，很失落道：“你的新学校有那么远，多少天才能回来一次呢？”
“放假就回。”
“不说谎？”姜小鱼爬起来。
孟芳平摇头：“不爱说谎。”
“也是，爱说谎的是孟栖。”姜小鱼伸出手，“那我们击掌为誓？”
孟芳平笑了，无奈地伸出手，在他掌心上轻轻一拍。
啪——
“啊嘁！”
孟栖打了一个喷嚏，那颗从他指尖上飞出去的球倾斜了一下角度，哐地砸在篮球框上，他啧了一声，到旁边的休息区域喝水，刚好看到手机屏幕亮了，有条新短信，发件人是姜小鱼，内容是催他回家吃饭。
他翘着嘴角抬头看天，云已经红了。
“不打了不打了。”他揉了揉鼻子，跟球友挥挥手。
孟栖抱着球进了家门，坐在餐桌上无聊到敲筷子的姜小鱼连忙招呼道：“快来快来！就等你了！”
“我先上楼洗澡。”他打球打出了满身热汗，臭死了，恨不得立马让冰凉的水冲刷他的身躯。
“先吃饭好不好，我好饿哦。”姜小鱼的语气很可伶。
“先吃饭吧。”孟芳平也这样说：“我们不嫌你臭。”
“行吧。”孟栖妥协了。
他一边抽椅子，一边对姜小鱼说：“把你捏鼻子的手拿下来。”
然后他坐下了，打了一个喷嚏。
孟芳平问：“感冒了？”
“不！”他甩甩脑袋，“我感觉有人在骂我。”
姜小鱼立马摆手，“不是我。”
“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菜已经有点凉了，孟栖有些感动他们居然真的一直在等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忽然皱眉道：“明天你就要走了，叔叔都不回来吃一顿晚餐。”
孟芳平说没关系，反正也没抱有期待。
“也是，他连你上次过生日都忘了。”
那是孟芳平的18岁生日，孟得章给忙得忘了，事后经过生活助理的提醒才作出补救，要给孟芳平办一个成年礼，但被他嫌麻烦拒绝了。
之后，轮到孟栖的十八岁生日，他也不办了。
姜小鱼听到“生日”的关键词，朝旁边看了一眼，咽下嘴里的食物说：“芳哥，你下次生日，我不会忘的。一定给你举办一个难忘的盛大的生日会！”
孟芳平朝他笑笑。
孟栖嗤笑一声，“马屁精！”换来姜小鱼的瞪眼神功。
随后，他问：“你妈呢？”
姜小鱼老老实实地回答：“跟我干妈有一个饭局。”他咬着筷子想了想，嬉笑道：“干妈相亲，跟我妈妈做局试探那个男人的品性。”
“相亲就相亲，你朝我笑干嘛？！”
“……”姜小鱼还是看着他笑。
孟栖怒了，站起来开始捋袖子。姜小鱼知道他不会揍过来，很嚣张地把脸伸过去，“打吧，芳哥会替我做主的！”一边用小眼神瞅了瞅孟芳平。
孟栖气笑了，“送上来的我就不客气了！”两只手伸过去揉搓姜小鱼的脸蛋，把他揉得嘴巴嘟成鸭子嘴。
姜小鱼忘了他有这一招，还是吃亏吃少了。
“救、救救！”他朝孟芳平伸出手。
“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哈哈！”
孟芳平静静看着，眼里淡淡的笑意。无伤大雅的玩闹，他不会制止的，毕竟这也是他们兄弟感情好的证明。
夜晚七点半，姜小鱼吃完晚饭，准备去林老师家里画画了。
此时，裴愈还在吃晚饭，他妈妈下不了床，他一直以来都是搬了一张折叠桌在床边陪她吃。
裴愈很沉默。
他妈妈看了他好几眼。在这顿饭即将结束的时候，她才问：“今天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裴愈说：“没有。”他总是说没有。
她沉默了几秒，“最近有听妈妈的话，不去做临时工吗？”
裴愈说自己找了一个长期家教的话，已经没有去找临时工了。
他妈妈很欣慰，又有些担忧地问：“那孩子好相处吗？他家里人怎么样？”
她的担忧是有前因的。裴愈以中考第一的成绩考进这所高中的时候，也接过家教的活，结果那家小孩偷拿家里的钱去上网，家长以为是裴愈偷的，还闹到了学校里。后来裴愈报了警，警察查清了事情真相，家教的事也随之告吹了。
裴愈也想到那件不愉快的往事，当那个女人闹到学校，用尖锐的声音说他是个小偷，声音传出了办公室，不少人在外面好奇地看，而那些老师也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他走进教室，那些窃窃私语也因他的出现而停止。他只能面无表情地挺着背走到座位上。
虽然后来他用优秀的表现赢得老师和同学友善的态度，但那些目光一直像脚下的影子如影随形。他没有忘。
他始终记得有谁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他。那一张张脸在脑海中快速闪过，但没有姜小鱼的。
他记得那天，班上有一个空座位。
那天，姜小鱼请假了。请假理由是生病。第二天，他来到教室的时候，他那时的同桌向他提供这则新鲜的八卦，他刚好从窗边经过，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这是真相吗？”
“啊，大家都这样说。那个家里丢钱的人都闹到学校了。”
“确定是真的吗？”
“呃……”
“你都不知道真假，干嘛跟我说，万一我当真了呢。”他苍白着脸说道，随后匍匐在桌子上休息。
裴愈想起来，心情顿时有些轻快，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对他妈妈说：“那孩子很乖。你不用担心。”
“哦，好好。”见他笑，女人也淡淡笑了。
裴愈起身收拾碗筷，她看见餐巾纸上的鸡骨头，有些可惜道：“那只小狗如果还在，肯定很开心了。”
裴愈顿了顿，“我给它找了户好人家，不会缺它吃的。”
他端起碗走进厨房，刚打开水龙头，突然听到一阵动静十分大的敲门声。
“咚咚咚！！！”
“周家的！给我开门！！”
裴愈心中一紧，这个家，只有那个男人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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