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鱼很急。
他没有擦干头发，只披了一条毛巾，就急急忙出了浴室。
听到动静的孟栖，正抱着换洗衣服出门接力洗澡，今天有点困，待在电脑前玩了一下午网游，眼睛很需要休息，他想速战速决，便没有选择孟芳平房间里的浴缸。
姜小鱼“哒哒哒”从他眼前跑过去。
他动弹视力太好，打篮球打多了，忍不住顺手一抓，正好抓住了姜小鱼顶在脑袋上的毛巾。湿湿的，重重的，吸收了头发不少水分。孟栖低头看，这条白毛巾角落还绣着一根胖胖的橙色胡萝卜。
姜小鱼原路退回来，皱了皱鼻子，一把抢回毛巾。
“手痒啊？”
孟栖看他仰起小下巴，很想伸手挠一挠，大概最近挠狗挠多了吧。
他承认道：“是啊，有什么办法给我治治？”
姜小鱼让他伸手。
他伸了，手心被赏了一巴掌。赏完就跑。
他挑挑眉，朝姜小鱼的背影喊：“那么赶？周公很忙吗？见他也要排队？”
回答他的是利落的关门声。
孟栖嘿了一声。
姜小鱼进屋就扑到床上，拿出手机哒哒打字，又反复删除，犹豫好久才试探地发过去一条消息。
姜小鱼：“班长~你还在吗？”
半分钟过去，裴愈没有回。
他紧张起来了，裴愈会不会没耐心，将他拉黑删除好友了？
姜小鱼：“在的话，能不能吱一声？”
裴愈终于回话了：“很抱歉，我并不是老鼠。”
姜小鱼惊喜得滚来滚去，继续啪嗒啪嗒打字：“班长，你没有拉黑我！”
裴愈：“多谢提醒。”
姜小鱼愣住，随后手舞足蹈地爬起来，专心打字：“不要拉黑我！我还要跟你做生意呢！没有你，我就吃不上早餐了！”
裴愈没有回。
姜小鱼：“我不是故意忘掉你的。我回了家就吃饭，吃完饭就去上课了。悄悄告诉你，我准备当美术生了，以后就有机会考上大学了！”
裴愈：“跟我无关，别说废话。”
姜小鱼挠挠脸：“那说正事。帮我带早餐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裴愈显得很冷漠无情：“不怎么样。删了。”
发完这句话，他将姜小鱼拉黑。很果断，拇指很用力。
完事后，他躺在床上，感到耳朵很清净，那些幻听出来的姜小鱼叽叽喳喳的声音全都瞬间堙灭了。
他蜷缩双腿，脊背用力弓起，薄薄的衣服布料紧贴着，显露出一对清瘦的蝴蝶骨。
忽然，他听到一声咳嗽。
睁开眼睛，眼里看不出任何激烈的情绪。
咳嗽声越来越响，断断续续的，像连绵不绝的雨，很烦。隔壁有了动静，他猜想那位脸色蜡黄的妇人正起床给他丈夫倒水。
继续猜想：那位妇人会在丈夫喝水时轻轻顺他的背。
也许，会有一两句对话。
比如：“好些了吗？”“好多了。”“那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工，迟到就要扣二十块钱呢！”
咳嗽声暂时停歇，裴愈起身，关掉床边的电风扇，他先走到妈妈房间看了看，门只是轻掩着，那锁头坏了，他本来想叫人修，妈妈让他不要费事，说又不是大门坏了。
他轻轻推开门，窗外有月光，他看得很清楚，床上的女人平躺着，身上盖着一张被单，但她眼睛睁着。
她看着头顶发了霉菌的天花板。
“妈，又睡不着？”
女人转过脸，声音很轻：“我不困。”
裴愈知道她说假话，她只是睡眠轻，有响动就会醒来。她可能睡了一回儿，然后被隔壁的咳嗽声惊醒了。
他走近，看她在月光下变得更加苍白的脸，她的头发已经变得很稀疏了。他目光控制不住变得忧伤。
“怎么不用耳塞？”
“妈真不困。你快去睡，明天还要上学。”
裴愈给她掖了掖被子，临出门时，犹豫地回头：“身上痛吗？”
她很吃力地说：“不痛。快去睡吧。”
裴愈抿抿嘴，到客厅接了半杯水，再找到止痛药，混进水里。他拿着水回到妈妈的房间里。
给她喝下后，她的神情变舒缓了许多。自她生病，不仅视力退化，连嗅觉味觉都退化了，那水里的药味都品尝不出。
裴愈再找出耳塞，“好了，戴上吧。免得隔壁又将你吵醒。”
女人抓住他的手，不放心地交代：“都高三啦，千万别为了妈妈的身体再去打临时工。学习要紧。”
他很想问：难道你不要紧吗？
她继续说：“我不能再误了你……”
裴愈沉默着，让她好好休息，然后拿着杯子出去。回房后，他没有躺到床上，站在窗边望着那轮皎洁干净的月光看了许久。
然后，他拿出手机，将黑名单里的姜小鱼放了出来。
慢慢发过去一句话。
另一边，姜小鱼给裴愈发了很多信息，可裴愈都没有回，他感到伤心，真把他拉黑了？
伤心后，又惶恐起来。他想了很久，想到扣分，接着想到系统的惩罚。然后哆嗦起来，钻到枕头底下。
想着想着，手机震动了。
裴愈发了消息过来，姜小鱼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没忍住向左边翻一个身，又往右边翻一个身。
吔！裴愈同意了！
他抱着毛绒熊，站在床上转圈。
转累后，他趴在床上，忍着眩晕点餐。
他点了好多份早餐，天真的以为裴愈能多赚一些。
裴愈：“你吃得完？”
姜小鱼：“还要喂养同桌和你呀！”
裴愈：“我就不用了。”
姜小鱼：“用的用的！你忘记了？我在追求你呀！”
裴愈没有再回答，姜小鱼想：他是不是害羞了？
放下手机，姜小鱼总算能安心等待系统声响起了。
峰回路转，今晚肯定不会扣分了！
果然，又加了五分！
听着系统【请宿主努力攻略！】的声音，他美滋滋地合上眼帘。
过了一会儿，他翻身夹住毛绒熊。
再过一会儿，他踢开毛绒熊，摸到空调遥控器，盲按减号键。
再再过一会儿，他起身开灯，摸出手机给自己拍了正脸照。看看时间，不过十一点钟，他打赌宋小小还没有睡，便把照片发给她。
很快，她来消息了。
宋小小：“深夜发花痴，行为不可取！你要对我做什么？”
姜小鱼：“你能总结一下我的外貌特点吗？”
宋小小：“干什么？把它当成优点，写在情书上？”
姜小鱼：“不是。我只想，如果有一天我走丢了，有人能向路人描述清楚我的长相特点，用来找到我。”
宋小小：“吃饱了没事做就睡觉。现在通讯多发达，打个电话的事！再不济还能广播找人、报警看监控！”
姜小鱼觉得宋小小并不能理解他的忧患，不由感到些许失落。
很快，他警惕起来。
到底是宋小小不能理解他，还是他思维太异样？
他脸色发白地继续发消息，不过，宋小小不想理他了。
他呆了一会儿，穿上鞋走了出去。
“咚咚咚！”
他礼貌地敲了三下门。
孟芳平开门，半睁睡眼地看着脸色发白的姜小鱼。
“睡不着？”
姜小鱼摇头又点头：“我有个问题想不清楚。”
这肯定不是学习上的问题，姜小鱼并不好学。孟芳平让他先进来，然后开了一瓶新矿泉水，喝了几口水后，清醒多了。
他问姜小鱼要不要喝水。
“我紧张的时候就会喝水。”
姜小鱼以为是他手上那瓶，于是伸出了手。
孟芳平看他伸手的方向不对，拎着喝过的矿泉水放到桌上，转而抽出底下箱里的另一瓶，还好心扭开了瓶盖。
姜小鱼接过水，放在嘴边吨吨吨。
渐渐地，孟芳平皱起眉。
“好了！”
等他开了口，姜小鱼才停止喝水。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抬眼望向孟芳平：“我还是很紧张。”
“那说明喝水不能缓解你的紧张。以后高考紧张了千万别喝水。”
孟芳平拿走那还剩小半瓶的矿泉水。
接着，他把姜小鱼赶到床上坐，还把一个枕头给他抱，思及那只毛绒熊，这柔软的东西才是缓解姜小鱼紧张的正确开关。
果然，姜小鱼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
孟芳平坐在椅上，询问：“说吧，你有什么疑惑？”
姜小鱼捏着枕头的角：“我脑袋里想的东西是不是跟别人不一样啊？”
孟芳平淡定道：“那说明你想象力丰富多彩，思考角度不同，经常能想别人不能想的，这通常是聪明人具备的大脑。”
姜小鱼惊道：“我是聪明人？”
孟芳平有些沉默，饶是经常风轻云淡看戏的人，此刻也有些小心虚呢。
他低沉道：“不然呢？”
姜小鱼也有些沉默了，又惊，又喜。但不过片刻，他便纠结道：“我学习不好。”
“有些能上教科书的名人，以前考试成绩还得过个位数呢。”
“我没有考过个位数！”姜小鱼立马道：“我最低分也有二十多了。是我最讨厌的数学！”
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问：“在你心里，我真是聪明人？”
孟芳平沉重地点头。
“我觉得，你某些想法很特别。”
姜小鱼摆手：“我不喜欢“特别”这个词。”边说边用星星眼看他。
他顿了一下，改口：“你某些想法很聪明，别人都想不到。”
姜小鱼笑弯了眼，开开心心回房间了。
这下轮到孟芳平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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