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莫惊春先入为主, 带着有色眼镜去看自家闺蜜的女朋友,而是顾宜本身的确不算什么好人。
诚然,她有一副好皮囊, 长得不错,嘴皮子也很利索,惯会说一些甜言蜜语,不然也不会轻易就把芝芝糊弄了过去。
但她本身的性格,确实不怎么样。
和她比,顾宜的家境一般,但南玉芝也只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女孩, 她们两个之间可没有什么阶级之分。
芝芝能有今天的成就,靠得都是自己的努力。
顾宜也是重点大学毕业,目前是在一家公司上班, 她是学计算机的, 也才毕业一年多。
月工资的话, 没有五位数, 但也快了, 算上年终奖金平均下来, 是绝对超过五位数的。
她还年轻,可以用一句前途无量来形容。但这个人,最大的问题不是赚钱能力, 而是品行。
她仇富, 或者说,扭曲的自卑。
觉得金钱是衡量一切的标准。
想要出人头地是无可厚非的,几乎每个人都这样想, 但要因为这个就去攻击比自己优秀的人,那就纯粹是小肚鸡肠, 嫉妒愤恨了。
莫惊春勉强也能算一个富二代,所以顾宜对她的感官一直不好,对南玉芝其实也有偏见,认为她去抱有钱人的大腿。
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南玉芝的付出,甚至pua她,让她察觉不到这段关系有多么畸形。
在白嫖南玉芝的房子还有感情的时候,她心里是很得意的,觉得自己占了有钱人的便宜。
顾宜笃定南玉芝不会放弃这段感情,她对自己很有信心,觉得自己完全拿捏住了这个性格有些天真的小女生。
而事实上,一个拥有许多正面的爱的人,并不会对一段错误的爱恋恋不舍,难以自拔。
这段感情对南玉芝而言,就像是走路摔了一跤,摔破了膝盖,不能走路,但她不用担心任何事,因为家人和朋友会帮她推着轮椅,用爱填补空缺,陪伴她度过这段艰难时光。
她不在乎顾宜,甚至用很快的速度就走出了这段感情,还会自嘲自己眼光不好,开一开自己的玩笑。
对情况判断失败的顾宜,就有些恼羞成怒了。
她自认为自己很成功,认为南玉芝对她爱到无法自拔,认为两个人分手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来求自己复合。
能有这样的想法,她也是有判断依据的——南玉芝为她花了大量的钱。
顾宜住在南玉芝家里,什么都不用做,像个祖宗似的被伺候着,下班回来就有饭菜可以吃,而且基本都是她爱吃的口味,周末出门去玩的各种开支,也都是由南玉芝负责,她最多就买两杯奶茶而已。
她可以完全肯定,南玉芝爱惨了自己,爱到已经失去了自尊。
所以放出分手的狠话后,她搬回公司的宿舍,信誓旦旦地等着南玉芝上门来求。
一天,两天,一周……
南玉芝始终没来。
顾宜的脸色愈发难看,工作还出了一点小失误,被组长批评了几句。
她再看到南玉芝,是在听风的秀场上,兔宝身为模特,走得意气风发,弹幕上各种夸赞之词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
这帮人都瞎了吗?
一个兽人,一条狗,一只畜生,犯什么花痴!
兔宝的长相很有攻击性,看起来是那种很霸道的御姐,在她还是一条狗的时候,顾宜就不是很喜欢。
因为南玉芝太在乎它了。她什么事情都能依照自己的想法来,除了这条狗。
而兔宝也是,总用一种默默的、安静的神情盯着她看,让她头皮发麻。
兔宝变成兽人后,南玉芝对她的关心更是成倍增加,有几次甚至都忘了做饭。
而看着自己的所有物和另一个长相出众的女人手挽着手,背离自己的想法,是顾宜完全接受不了的事。
哪怕这个女人在不久前只是一条狗也不行。
她要一劳永逸地斩断南玉芝身边所有的关系,让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变成自己的奴隶。
最后的结果表明,她失败了。
很彻底。
所以顾宜脑子一热,就发了一条造谣的博文。
她也没彻底失去理智,还知道换上一个小号,改了IP地址。
看着讨论度越来越广,顾宜的脸上露出笑容。
评论区不乏有人跟着一起猜测她们的关系,还有人将火点到莫惊春身上,把更多的脏水往她身上泼。
不过这一次,那些营销号、靠八卦维生的几个大v却没有着急下场,而是观望了一阵。
来自听风的律师函还躺在自己的邮箱,要是再一次站错队,场面就不太好看了。
有人去试着接触了顾宜,想从她这儿挖到一点猛料,探探口风,看她有没有实锤的证据。
如果只是单纯的造谣,可没人愿意陪她蹚这趟浑水。
一些博主倒是把这条博文扩散了出去,热搜排行在一点点往上爬,白给的流量不能不要,不过他们也很谨慎,没说自己的任何推测。
莫惊春手里有顾宜工作的地址,也有她的联系方式,锁定人选后再去反推,想要破解身份就容易多了。
她给南玉芝打了电话,把还在睡觉的闺蜜叫醒,告诉了她这件事。
后者惊叫出声,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时的困倦,“我知道她是个人渣,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人能没有下限到这样!!”
“怎么办啊,都是我不好,牵连你了,我也不知道她能干出这种事来。”
南玉芝心里万分愧疚。
万万没想到,顾宜竟然能这么癫。
“还好,其实没什么影响,利用好了,说不定也能反向带来一些热度。”莫惊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沉稳,透露出安抚的意味。
南玉芝慌乱的心一下就安定下来。
“现在需要考虑澄清的问题。”她说。
“好,需要什么吗?我手里还有很多顾宜和我的聊天记录,家里的监控视频也还没有清掉,分手那天的视频都还在。”南玉芝积极地说。
“这些有用吗?要是有用,我就都给你。”
“你就不担心暴露自己的隐私吗?”莫惊春反问了一句。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哪儿有什么隐私啊。只要能赶紧把这次的危机解决掉就行,我不担心隐私的问题,就担心连累你了。”
南玉芝坐在床上,往前一趴,发出一声呻|吟,“天呐,她怎么是这种人啊……”
这哪是分手,简直是扔出去一个炸弹。
顾宜瞧着人模人样的,真想不出能干出这种事来。
“那就都给我一份吧,放心,我会处理好的。”莫惊春安慰了她一句,“你现在不要上网去看评论,顾宜那边也有人请了水军,在和稀泥,想要把水弄浑。”
“其实也是我牵连了你,要不是有人想要针对我,事情也不会闹得这么大。”
“那就算我们是互相牵连好了。”南玉芝苦中作乐道,“可能这就是好闺蜜的buff,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要是睡不着,就去吃个早饭吧。”莫惊春说。
“没事,不用担心我,网上的喷子我看多了。”南玉芝揉了揉脸说。
毕竟她也是个有名气的画手,人红是非多嘛,一些恶评她看过太多了,早就练出一副大心脏了。
两个人挂了电话,没过多久,莫惊春就收到了一份打包压缩的文件。
吃瓜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这么短的时间过去,已经有人扒出了南玉芝的身份。
她作为一个粉丝量不低的画手,本名早就暴露了出去,当然圈子里还是会叫圈名,乍一看只会有点熟悉,但有记性好的,或者是真爱粉,就会一下联想到她。
而南玉芝养狗的事,在粉丝那里也并不是一件隐私。
她早年就是靠画养宠的小漫画积累了第一波名气。
粉丝下场以后,事情就愈发热闹起来。
但他们也是一份不小的力量,帮忙扭转了评论区的氛围。
莫惊春收到监控和聊天记录,开始让人进行打码处理。南玉芝是受害者,里面当然不能出现她的形象,顾宜的脸就没有遮掩的必要了,因为她会收到法院的传票。
她将证据整理了一下,在顾宜还没有发出“实锤”的时候,就提前做出了反击。
先是口吻严肃地警告顾宜女士不要捏造虚假事实,传播不实言论,损害她们的名誉。随后拿出IP定位的证据,证明爆料者是她。
接着放出了记录,把顾宜各种pua的言论,话里话外对兔宝的排挤和不喜,以及她仗着女朋友的身份去警告莫惊春的聊天记录,最后,放上那天吵架分手时她放的狠话。
整个监控视频都被打了码,唯一清楚的就是顾宜扭曲又气愤的脸。
正常情况下,许多公司处理危机,第一件事就是撤热搜,然后捂嘴,发一个澄清公告就结束了。
不会让吃瓜群众们看到内情。
但莫惊春故意选择了当代网友们最爱的那种方式,找了模板,去做这种澄清条,就是为了让大家把这个瓜吃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把顾宜人渣的形象彻底落实,让她身败名裂。
这能带来的热度,是远超一张公告的。
莫惊春同样用了话术,潜移默化地塑造兔宝和南玉芝的弱者形象。
一个是什么都不懂的、忠诚护主的狗,被泼上莫须有的脏水,一个是傻傻只知道付出爱人的可怜女生,在感情生活里,像一个卑微的人,为了陪伴自己多年的狗,毅然摆脱了这段不平等关系,想要重新找回生活的意义,却被渣女死死纠缠。
很多时候,人们会天然地站在弱者的角度发声,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别人。
而南玉芝这个情况,又不是那种很憋屈的“秀恩爱”文,她是已经分手了,勉强也能算爽文结尾,不会让人看着难受。
其实热搜还能再挂一会儿,让事情发酵起来,但莫惊春不想让闺蜜承受这种诽谤,于是马不停蹄地就把澄清放出来了。
不论是听风还是兽人,都是最近的热点话题,热度其实很高。
莫惊春花钱买了热搜,让澄清的排名直接涨到了第一,在上面待了一上午,才慢慢向下降。
顾宜的报复还没来得及开始,就结束了。
不仅没能对她们造成任何伤害,反倒助力兔宝涨了一堆粉丝,南玉芝也同样如此。
受害者光环,只要利用得当,能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效果。
顾宜的造谣影响恶劣,早就过了立案的标准线,等待她的将是一段免费食堂生活,至于这个,就交给法务部去办。
她要不是非跳出来搞这么一出,莫惊春本来还在思考,究竟用什么手段去惩罚比较合适,不曾想她自己递了刀子过来。
不用就显得不太礼貌了。
事情圆满解决,每个人都皆大欢喜,尤其是吃瓜群众们,吃到一手香喷喷的大瓜,还没等太久时间,都露出了餍足的表情。
这种感情类的八卦,永远是值得探讨的话题。
莫惊春发布的澄清条文,末尾也强调了如果再有人拿这件事去造谣,那么她会运用法律手段来维护自身名誉。
上次的集体律师函还历历在目,各种大v们都很消停,没有跟着造谣,有几个头铁不信邪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律师函,赔偿后也老实了下来。
事情处理好,她给南玉芝打了电话,让她安心,重点说了已经将顾宜告上法庭这件事,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南玉芝正在煮玉米,她对这件事一点也不担忧,充分相信好闺蜜的实力,接起电话的时候,她按开免提,用筷子把玉米捞出来放进盘子里。
语气复杂地说:“我不懂她这是在想什么,图什么?”
莫惊春笑了一下,“和脑子不好的人是没有道理讲的,不要管她了,以后她再也不会来烦你。”
南玉芝唏嘘着说:“其实我们两个刚认识的时候,她人真的挺不错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莫惊春:“别多想了,你最近不是还要赶稿吗?”
南玉芝发出崩溃的声音:“啊啊啊啊!不要说!我前几天为什么一笔不画啊!”
莫惊春轻笑了几声,又叮嘱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她这时候才有时间,拿起手机回复小橘的消息。
按开聊天框,艳红的舌尖已经被新的图片刷了上去。
一只指甲略尖的手正捏着一个泡泡机,许多瓶盖大小的透明气泡从里面冒出来,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线。
小橘:【奶奶要带我放风筝!】
莫惊春把没回过的消息挨个点了回复,一条条发送自己要说的话,末了习惯性地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
回复刚发出去,一个视频就打了过来。
她按下接听键,屏幕一闪,一张脸蓦然闯入镜头,上面正带着大大的笑容,“姐姐,看我的风筝!”
莫惊春也被感染着,唇角上扬,“这是燕子的吗?”
“是啊是啊!”小橘把风筝举起来晃了晃,“你看它的分叉尾巴,是我自己挑的哦。”
“真好看。”莫惊春夸了一句,又问,“你们要去哪儿放风筝?”
“奶奶,我们去哪儿呀?”小橘转头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旁边的人。
“就去前面的榆树公园。”奶奶戴着一个遮阳草帽,手里还拿着一个,那是小橘的帽子,但她不耐烦戴。
小橘弯着眼睛笑眯眯地说:“姐姐,奶奶都告诉我了,说你小时候去公园坐滑梯,还摔过跤呢!”
莫惊春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奶奶,这种糗事也可以随便说的吗?
“还有还有,”小橘接着又说,“你还吃过草叶,还把蚂蚱往嘴里放过。”
莫惊春揉了揉眉心,无奈道:“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还没上学呢。”
也就刚会跑的时候喜欢什么都往嘴里放。
奶奶慢悠悠来了一句:“几岁的你都是你啊,可惜当时手机没有现在这么好用,不然就能看到照片了。”
这种黑历史还是不要有记录留存下来比较好。
莫惊春的脸皮本来应该挺厚的,但自己的糗事被小橘听到,还拿出来说,她心里仍旧感到一点羞窘。
就好像苦心经营维持的形象都败光了一样。
奶奶才不管孙女此时此刻听到自己的黑历史是什么心情,她年纪大了,很有一点我行我素的特权,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花坛说:“就在那儿,你还和狗吵过架,记不记得?就是你刚上一年级的时候,我带你来公园玩,有个女的牵着一个泰迪,泰迪要尿尿,你非不让,说老师说了,不能随地大小便。”
奶奶边说着,边笑得前仰后合,“然后狗和你就吵起来了,哎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场面。”
莫惊春维持着脸上的假笑,“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先挂了,小橘,玩得开心点。”
说完她立刻按下红色的挂断键,漆黑的屏幕映出她面无表情的脸。
挂得好突然哦。小橘拿着手机愣了一下,她连再见都还没说呢。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奶奶的笑声吸引走了,收起手机,颇为好奇地问:“姐姐小的时候竟然这么活泼吗?”
“她呀,小时候可能调皮捣蛋了,还揪我的花。”奶奶笑呵呵地说,“可惜越长大就越不可爱,小橘不要学她。”
“你要记住奶奶说的,做人呢,高兴的时候就笑,难过的时候就哭,这才痛快。”
“我就是这样的!”小橘大声说道。
“好好好,真是奶奶的好孙女。”奶奶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里都是慈爱。
这个季节风很多,或许是有换季的缘故,东南风渐渐变成了西北风,奶奶找了一个长椅坐下,看着猫拽着风筝线跑。
她的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怀念之色。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看着莫惊春长大的。
原本活泼捣蛋的小女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阳光让她花白的鬓发染上金色,却不能让她眼底的悲哀也变亮起来。
或许是从她父母彻底离婚后开始的。
人们总觉得孩子小,什么都不懂,可感受情绪是每一个人从出生就必备的本能,尤其小孩子更甚。
父母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少的探望次数,两人之间尴尬陌生的气氛。
小春越来越少的笑容。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奶奶叹了口气,在小橘看过来的时候,冲她露出笑容。
她已经有一个孙女变得沉稳,这个孙女还是一直无忧无虑的好。
因为只有被爱的人,才能永远这样下去。
小橘在奶奶家住了两天,已经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发挥出活蹦乱跳的本性,甚至和楼下的小孩达成了一片,和他们一起踢球玩。
这些孩子年纪不大,最大的也就四年级,论运动能力哪比得上猫,所以每次比赛,她都是被争抢的对象,两边人都想让她加入到自己队伍来。
用的方法包括但不限于说另一队的坏话,用零食贿赂引诱,石头剪刀布等等。
大人们就坐在树下的长椅上,聊着家长里短,看他们激烈争论。
最后终于定下了一个章程,那就是按天轮换,两个队每队待一天,并且还要把自己当天的零食贡献上来,作为猫加盟的雇佣费。
这里面最开心的当然是小橘,每天都抱着一大捧零食回家。
好在家长们都很注重自家孩子的营养,这些零食大多都是果干,肉脯一类,没有糖。
不然奶奶就得想尽办法去控制小橘的甜食摄入量了。
这天,小橘正抱着一袋子好吃的结束战斗,回头却没发现奶奶的身影,她正纳闷呢,旁边一位阿姨指了指后面,“你奶奶往后去了,和一个男的,我也不认识,刚走。”
“你不认识?”边上坐着的另外一个家长开了口,“对我忘了,你才搬过来没几年,那是她儿子。”
先前说话的人,面上恍然道:“就是他啊。”
两人正要展开一点讨论,忽然看到小橘还杵在这儿,默契地闭上了嘴。
八卦还是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
等小橘走后,两个人才聊了起来。
奶奶没走太远,刚才是正好被树挡着,所以她才没看到。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和奶奶说话,看脸的话,和奶奶有七分像,和姐姐也很像。
小橘在心里过了一遍亲属关系,略有明悟地咕哝:“他就是姐姐的爸爸?”
她又走近了一些,交谈的声音逐渐清晰。
“我这是为了她着想,她年纪轻轻,能有多少经验,这么大的公司,自己能处理得好吗?我是她爸,帮她是父女情分,还能害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