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殇冗微不可察的敛了敛眉。

  醉离泽面色难看了许多。

  他向来讨厌极了这种脏乱的地方,难闻的气味一点一点的击破他的理智,连抱怨的心思都没了。

  靳殇冗回头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人,递了个手帕给他。

  醉离泽抬眼看了看,接了过来,捂住口鼻后眨了眨眼睛,朝着靳殇冗靠近了几分,这人身上带着的冷香,在这种环境里,宛若救命的药,不过,好像只是于他而言。

  醉离泽垂眸遮住了眼中的思绪,难得安静了一路。

  这里弯弯绕绕的似是一个迷宫,门口的那个阵法,约莫有着让这迷宫自己变化的作用,醉离泽将门口的阵法毁掉了以后,这迷宫就好解了许多。

  完颜阿卡尔在的地方,处于这迷宫的中央。

  一个圆形的水池,脏的不像个样子的水深不见底,完颜阿卡尔的身上伤口遍布,有的甚至能看到白色的骨,少许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更多的被水泡的开始溃烂,他两只手被铁环铐住,看不出来是否还有命。

  靳殇冗眸中隐约有寒气溢出,抬手将那锁烤弄断,脚尖轻点离地,将差点整个人都落到水里的完颜阿卡尔拽了起来。

  “咳...咳。”

  完颜阿卡尔像是从昏迷中醒来了一般,慢慢睁开了眼睛,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后扯了扯,扬出了一抹笑意,语气中明显的无力,远比他这个人更苍白,“好像又欠了你一条命啊。”

  靳殇冗垂眸,松开了手。

  完颜阿卡尔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旁边的墙,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粗糙的墙壁刺到了手上的伤口,他轻嘶了口气,可是身上几乎找不出一个完整的地方,碰哪里都是疼的。

  靳殇冗微微敛眉,醉离泽指尖轻动,又取出了个软榻。

  靳殇冗将完颜阿卡尔提到了软榻上,那人似是只无精打采的猫一般,任由他随意处置。

  往常慢是朝气的眼睛如今落不如半点亮光,他不肯闭眼,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靳殇冗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就带着人出了这地牢。

  等到了外面以后,又费了几个时辰的时间将人身上的伤处理好。

  醉离泽懒洋洋的别开了目光,他虽有不悦,只是这种处理伤口的事情,他自己也不会。

  换上了衣服的人面色依然苍白,完颜阿卡尔的手筋脚筋没断,走起路来依旧艰难。

  “去哪儿?”

  完颜阿卡尔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心情不怎么好的靳殇冗,弯了弯眼,“去我房间吧,哪里不会有人。”

  他知道靳殇冗不高兴的原因,靳殇冗给他的玉佩他没用,准确的说,这次被抓,他其实一直都心里有数。

  所以这满身的伤,难听点可以说是他自找的。

  靳殇冗向来不喜落得满身的伤痕,他也不喜欢,毕竟谁没事喜欢自己找罪受,只是有时候痛点未必是坏事,总得找个清醒的理由。

  完颜阿卡尔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靳殇冗,他知道靳殇冗应当不会理解,只是靳殇冗这个人,向来尊重旁人的意见,也算难得,靳殇冗不会多问,也不会多管,这就够了。

  如果靳殇冗没来,他大概还会在那地牢中多待两天,没准备死,他只是还没把有些事情想清楚罢了。

  如今虽然有些变化,却也不可否认,靳殇冗过来,帮他想清楚了些事情。

  靳殇冗也没急着离开,他带的药是雪知拿给他的,见效也快,完颜阿卡尔虽然不至于立马好起来,但是也耽搁不了多少日子。

  两日后,完颜阿卡尔就好了大半,只是面色依然有些苍白。

  房间的门轻响,靳殇冗抬眼看了过去,醉离泽回去见乐乐了,完颜阿卡尔这里也确实没什么人,如今除了他们两个,也不用做他想。

  完颜阿卡尔走到了靳殇冗旁边的凳子前坐了下来,拿过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点水,稍稍倒了一点以后就停了动作,面色复杂了一瞬,又觉得不可思议,拿到鼻子前闻了闻,“这种时候了,你就不能少喝两杯酒?”

  “什么时候了?”

  “我都伤成这样了,你都不能,咳咳,咳,可怜我一下?”

  完颜阿卡尔一激动又扯到了伤口,眉毛皱成了一团,片刻后才慢慢松开。

  靳殇冗抬眼瞥了一眼,“这和我喝酒有什么关系?又没让你喝。”

  完颜阿卡尔微微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东西,“这是我珍藏了那么多年的酒,还和我没关系?你...咳咳,知不知到我找这么一瓶费了多少功夫?”

  “我知道。”

  靳殇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若不是好酒,他还不稀得喝呢。

  完颜阿卡尔将剩下的酒拿到了一旁,晃了晃杯子,满脸心疼,“就剩这么一点了,你不能再喝了。”

  “落羽的酒。”

  完颜阿卡尔顿了一下,片刻后把刚才护住的酒又递到了靳殇冗面前。

  和靳殇冗认识那么久了,靳殇冗又是那么喜欢喝酒的一个人,他还不至于不认识靳殇冗身边酿酒的人。

  靳殇冗抬眼看了看他,从完颜阿卡尔那么大的反应来看,他大概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完颜阿卡尔以为这是柳长烟酿的酒。

  靳殇冗垂眸没再看完颜阿卡尔,他同完颜阿卡尔认识的时候不过才十几岁,当时他正在领兵收服旁边的国家,遇到了脏兮兮的完颜阿卡尔,北蛮的人和虞国的人长的并不太一样,只是当时完颜阿卡尔似乎有些傻乎乎的,眨巴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靳殇冗捡人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将人带到了身边。

  完颜阿卡尔没提要离开,靳殇冗也没有赶人,慢慢的时间就久了。

  后来大约过了两年的时间,他们在一次战事中遇到了柳长烟,那时柳长烟是敌军的军医,只是敌军没有撑多久就没打的落荒而逃。

  再后来敌军臣服,柳长烟也被捉了起来。

  靳殇冗对此并没有太在意,他捉到了人又不止柳长烟一个,这人也没什么值得他上心的,只是完颜阿卡尔却似中了迷药似的,对柳长烟一见钟情。

  刚被放出来的柳长烟脾气不好,待人清冷,也不理身旁的人。

  完颜阿卡尔像是眼盲似的看不懂人家的排斥,天天上赶着找冷脸看。

  靳殇冗虽然不理解完颜阿卡尔在想些什么,却也没有过多干预。

  三个人平日里的相处处于一种微妙的和谐,柳长烟不喜欢完颜阿卡尔,大概是因为他们处于两方阵营,按照这种道理来看,柳长烟应该更讨厌靳殇冗一些。

  只是他没有,他待靳殇冗似平常人一般,不会过份热情,却也不会直接无视,有时甚至还会有问必答。

  靳殇冗就派人去查了柳长烟的身份,只是得到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异样。

  又是些时间流逝,柳长烟和完颜阿卡尔的关系也近了起来,靳殇冗没问,也能看出来他们两个人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

  后来天下几乎都成了他的囊中物,完颜阿卡尔和柳长烟也几乎发展到了天天黏在一起的关系。

  靳殇冗回到皇宫的时候,完颜阿卡尔带着柳长烟回了北蛮。

  两三个月以后,靳殇冗闲着没事干出去转悠的时候,在街上见到了被人追杀的柳长烟。

  看追着他的那些人,应当是北蛮的人,将柳长烟救回皇宫后,他才发现柳长烟似乎忘了许多东西。

  将柳长烟留到宫里做太医以后,靳殇冗曾写信问过完颜阿卡尔发生过了什么,只是那时完颜阿卡尔只回了个随他。

  靳殇冗见次也没有再管,不过他看过雪知那个话本以后,如今应该说是醉离泽派人写的话本,派人去查了柳长烟,这次倒是查出来了些不一样的。

  柳长烟先前是虞国的人,北蛮在先皇还在的时候,来虞国朝拜时,在街上见到了他母亲,因着爱慕他母亲的美貌,就派人杀了他父亲,并将他母亲带回了北蛮,连带着年幼的柳长烟一起。

  后来柳长烟的母亲被凌虐致死,柳长烟被留到了北蛮为奴。

  靳殇冗登基以后开始征战,北蛮先前并不当一回事,后来才觉事态严重,就将柳长烟宋到了当时他下一个要攻打的国家,虞国的人总比北蛮的人接触他要容易一些。

  所以他当初认识柳长烟,本就是阴谋一场。

  只是完颜阿卡尔本就在计划之外,他是因着母亲去逝,和完颜旻要断绝关系才跑到虞国的,出了北蛮也没带什么东西,又加上先前被人保护的太好,不怎么辨得清人心善恶,后来造人陷害,才差点没命。

  北蛮的人也没想到完颜阿卡尔那时候会跟在他身边,阴差阳错的坏了这个计划。

  当初看上柳长烟的母亲的是纳兰索图,和完颜旻差不多,都是北蛮中较强部落的首领,只是完颜阿卡尔是月诏部落的,纳兰索图是柔然部落的,柔然部落的实力一直不及月诏部落,这也挡不住一些人的狼子野心。

  纳兰索图无心于部落斗争,重于享乐,可他的儿子,纳兰哲并不是甘于平庸之辈。

  靳殇冗开始征战四方的时候,纳兰哲才想起了被他父亲带到了北蛮的那个虞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