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了几眼,将鞭子收好以后跟了上去。

  西北快要出了北蛮边界的地方,是一片无边的海,周围是些奇石黄沙,没有半点生气。

  水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在现在这个月份也还冒着丝丝寒气,水波翻涌,海水退下去的地方,露出了森森白骨,暮色幽幽,四周隐约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忽远忽近。

  天蓝得有些不太正常,白云四散,飘渺又慵懒。

  靳殇冗蹲下身来看了看,伸指沾了点水,除了有些难闻的气味外,看不出来有什么危险。

  拿了块帕子将手上的水擦了个干净,随后将帕子扔进了水里,平静的水面翻腾了起来,气泡刚出了水面就破散开了。

  身后传来些声响,靳殇冗收回了目光朝后看了去。

  醉离泽伸手将银鞭递到了他面前,“哪儿找来了这么个东西?”

  这鞭子,可是龙骨做的。

  靳殇冗微微敛了敛眉,“不记得了。”

  应当是在征战的时候得来的,好像还是哪个国家的国宝,只是战胜品太多,他也没有仔细理过。

  醉离泽凑的稍稍近了些,仔细打量着那双黑眸,等确定靳殇冗没有说谎以后才直起了身。

  鞭子被突然出现的影接了回去,靳殇冗抬眼看了看,“你先回云州城吧,这边有暗在。”

  “是。”

  醉离泽轻啧了声,绕过了他们两个人看了看那片黑海。

  等影走了以后,醉离泽才转身回到了靳殇冗旁边,“准备怎么过去?”

  靳殇冗抬眼看他,“我什么时候说要过去了?”

  醉离泽眯了眯眼,手指轻动,一张软榻凭空出现在了他旁边,理了理衣服,颇有些正经的模样,随后躺在软榻上,用手盖住了眼睛,“准备走的时候喊我。”

  靳殇冗没答,他在海边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看向了无边的海面,黑色的海水此时静的出奇,说不出的怪异。

  这里应该是属于北蛮的禁地,完颜阿卡尔先前提过几句,白日里不会有人进到这里,他自小就听部落里的人说这里十分危险,也是他们用来关犯人的地方,被关进来的人没有可以活着出去的。

  完颜旻待完颜阿卡尔不是很亲近,却也不应该把完颜阿卡尔关在这里,不过如今北蛮的几个部落不合,完颜旻对北蛮的控制也一天不如一天,被其他人做了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只是如今这样的禁地,除了有些奇怪以外,找不出半点同那传言有关系的样子,像极了传言有误。

  “忱安。”

  清冷的男声里带着不可忽视的温柔,又有些不太容易察觉的熟捻眷恋,经过了岁月的仔细雕琢,成了天地动容的似水柔情。

  靳殇冗微微敛眉,睁开了眼睛,他什么时候睡着了?

  忱安又是什么?

  抬眼朝声音的来源看去,阳光穿过遮天的树,留下了些斑驳的光影,似玉般亮眼,有人得了上天的偏爱,比天地山河多了几分惊鸿,月白色的华袍沾了些柔光,银发如瀑,被一根发带简单的束在身后,银色的眸子每一寸都透着精致,说不出来的熟悉。

  只是那双眸子比记忆里多了些深不见底的柔情,含了些璀璨的亮意。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似的,那人轻愣了一下,冲他弯了弯眼,“看着我做什么?不想走了?”

  靳殇冗不自觉的偏了偏头,没有动。

  那人迈步走到他面前,微微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似是明白了什么,收了笑意没有多说些什么,将人轻拥到了怀里。

  靳殇冗轻眨了眨眼,回过神来以后伸手想将将面前的人推开,指尖却从那人身体穿了过去,白光四散,面前的人早已经没了影子。

  指尖上却好像还有残存的温度,垂眸看了看,漫不经心收回了手。

  面前的路依旧,靳殇冗看了看以后才迈步向前走了去。

  只是刚迈出去了一步,周围的光影就消失了,四周成了黑压压的一片,黑色和血红交织,从远处传来的阵阵低吟似鬼怪作祟。

  这幻境做的并不精致,靳殇冗没了看下去的心思,指尖微抬,黑影破散了个干净。

  垂眸看了看手,等在抬起眼时,面前还是那片黑色的海,暮色将天染成了红色,天地交接处一片殷红,与无边的海连接在了一起。

  靳殇冗收回了远看的目光,黑色的海依旧平静,他走近了些,蹲下身来看了看,却没有再用手触碰,这海里好似住了个怪物,却不知为什么,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在那幻境中,为什么会看到那人他其实也不太明白,虽然同记忆里的人有些出入,只是也算不得全然陌生,是墨岑,又不是墨岑,像极了他曾在梦境中看到的,那个所谓的他上一世的爱人。

  这幻境从记忆中而生,立在心上成长。

  后来那乌漆抹黑的地方,他不记得见过,回头瞥了一眼,躺在软榻上的醉离泽还没有要醒的意思,原本盖在眼睛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移了开,那人似是被什么困住了,乌眉轻敛,极不安稳。

  靳殇冗收回了目光,黑眸轻抬,万千思绪从眸中划过,没有源头,他微微敛眉,刚刚他从自己的幻境中出来以后,又好像被扯进醉离泽的幻境里了。

  起身理了理衣服,朝醉离泽的方向走了过去。

  手指轻挥,狂沙乱起,将软榻上的人掀翻在了地上。

  周围突然之间安静了片刻,靳殇冗没有再靠近。

  “咳咳咳,咳,咳咳咳,呸,什么东西?”

  地上的人将软榻推到了一旁,骂骂咧咧的拍着身上的沙子,等快拍干净了才想起了些什么,面无表情的直起了身,黑色的雾气在他周身轻绕了片刻,等那雾气散去的时候,醉离泽已经换了身衣服了。

  他抬手将那软榻弄了个粉碎,沉默了一瞬才回头看向罪魁祸首。

  却没有生气的意思,甚至有些恍惚,虽然刚才的事情让他有些没想到,只是还不至于让他忘了在梦境中看到的东西。

  眼前的靳殇冗同他在幻境中看到的,除了长相,没有其他相似的地方,换个人或许会不明白,只是这事情少不了他的功劳,自然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醉离泽弯了弯眼,比起幻境中的那个,他还是更待见眼前这个靳殇冗多一些,毕竟是他一点一点的造成这样的,一个冷心无情的靳殇冗,才配的上他这么多年以来的执着和坚持,至于这喜怒无常的性子,也无伤大雅。

  靳殇冗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如今他和醉离泽之间,怎么着也算不得是朋友才对。

  醉离泽和他的关系其实算不上太好,只是这人向来没动过怒,有时候比他这个疯子还更有病一些,那双眼睛里夹杂着的病态偏执和痴迷虽浅,却也不是毫无痕迹。

  他曾经见过几次,只是没有当作一回事。

  以后或许该思考一下缘由了。

  醉离泽慢悠悠的走到了靳殇冗面前,打量了他片刻以后才开了口,“我又惹你生气了?”

  “还没清醒?”

  醉离泽轻唔了声,“或许,不过刚才那软榻那么重,都砸到我了。”

  靳殇冗扬了扬唇,黑眸中夹杂着明显的不耐。

  不等靳殇冗发作,醉离泽就收了不正经的姿态,却也没有正经多少,轻叹了口气,满是惋惜,只是有几分真心就得另论了,“小没良心的,小时候跟在我身后喊哥哥的时候多可爱啊。”

  靳殇冗不欲同他多说些什么,他算是看出来了,醉离泽似乎喜欢看他生气的样子?

  莫不是刚才摔到脑子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靳殇冗的目光并没有掩饰,醉离泽的唇角稍稍动了一下,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墨色铺天盖地的将天边最后的一丝亮光也遮了去,怪物的嘶吼清晰了几分,天上找不出月亮的影子,醉离泽从储物戒中拿了颗照亮的珠子出来。

  黑海慢慢朝两边散了开,露出了中间的路。

  靳殇冗这次连察看的意思都没有,自顾自的向前走了去。

  醉离泽见状微微挑了挑眉,抬步跟上,“你知道这黑色的海是怎么形成的吗?”

  “死人的血。”

  “不觉得害怕?”

  靳殇冗回头看他,黑眸中浮现出了些浅淡的笑意,不达眼底,“怕什么,怕成为这里的一份子?”

  醉离泽没有否认。

  靳殇冗又看了看那黑色的海,没有多说些什么。

  醉离泽看了一眼,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两个人之间安安静静的,却意外的多了几分和谐。

  白日里看不到海的边境,如今走起来却不算远。

  海水露出的路渐渐向下,骨架堆成的门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一路走过来,似乎过于顺利了些。

  不等他们琢磨怎么开门,那门就自己开了,里面依旧黑乎乎的一片。

  靳殇冗立在门口没有动,醉离泽抬眼看了看,抬手将进门的地方毁了个彻底。

  有些机关设的并不明显,只是出来办事,总得先把路摸清,醉离泽对这些东西并不上心,耐不住身旁有个向来没有自己干苦力的自觉的祖宗,他能多说些什么?

  饶是没什么能困住他们的机关,找到完颜阿卡尔还是废了些功夫。

  潮湿的地牢内,难闻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周围,空气中除了长期的霉味,还有些动物尸体腐烂的味道,血腥气在这种环境下也稍稍逊色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