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又吼他了?我跟你说过他心疾严重受不得太大的响动。知不知道他刚才多危险?气息都没了,我扎了那么多针使尽了解数才给他吊上来一口气!”

  “我当时气急……”

  “他身子本来就不好,你气急就能拂袖而去弃他于不顾?你心怎么这么大?还有,你是不是又强要他了?”

  “我不是有意……”

  “你是真畜牲!他都被你欺负成什么样了!还嫌他身子不够虚弱吗?他怀着孩子本来就辛苦,还得承受你的烂活,作孽呀!别提他后面肿成什么样,连后颈被你咬出的伤都流了脓了!我帮他扯白布的时候血肉和布都黏住了,他就算昏迷着都疼得直哭。”

  “啊?”

  “你连这都不知道?我夫人不小心划破了手我都心疼得紧,灼华身子被你糟蹋成这样了你都不留意。你好歹是他的夫君啊,先不谈仇怨,念着他从小把你哄大的旧情,你不该如此绝情。”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劝过你多少遍了,往事一码归一码,人终究要往前走,所以为何不能在他最后的时……哎呀,不是,差点说漏了,那什么,民间不知谁放出的消息说你藏着萧氏余孽,现在外头都越传越离谱了,北狄那边也在打听你宠妾的下落,想绑来威胁你,你打算怎么办?”

  ……

  萧灼华头脑混沌间听到苏云澈和顾煜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不清晰。

  无边无际的黑暗间浮现出一片苍茫葳蕤的草原,绿草如茵,鸿雁成行,残阳雄壮。清风徐来,牛羊的身影若隐若现。他看见已故的娘,华服珠冠,逆着霞光,蓦然回首,只一笑,便是飞花动春色,眉眼锢山河。

  娘的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撩人的浓妆配着绣金百色花衣,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扮相。红绿交错的璀璨珠饰点缀乌黑的发间,末端垂下小巧的铜铃,在风中碰撞,叮当作响。

  “来,孩子,过来……”

  娘举起手中的鹿纹玉玦,轻轻唤着他。

  萧灼华猛然惊醒,不住地喘着粗气。

  微弱的光透过冰裂小窗斑驳地照进屋里,素白纱帘红木桌,东放瓷瓶西置镜,檀香袅袅萦绕在顾煜的卧房。

  顾煜在床边守着他,见他醒来,不自在地搓搓手,欲言又止。

  萧灼华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好些了吗?”过了良久,顾煜才说。

  “嗯,好些了。”萧灼华有气无力地回答。

  “这次是我不对,惹得你牵动了旧疾,”顾煜见萧灼华挣扎着要起来,忙扶着他靠在软枕上,“苏云澈说你动了胎气,都是我的错,我……”

  “哥什么时候怪过你。”萧灼华对他淡淡一笑,低眉颔首,睫毛微微颤动着,阳光照在苍白而俊美的面庞,为白瓷般细腻的肌肤镀上一层明亮。

  又是那句熟悉的话,牵动了顾煜回忆的痂。

  顾煜发怔,想着从小到大,无论自己对萧灼华多过分,萧灼华从始至终都没有怪过他。

  可他是怎么对萧灼华的呢。

  他在萧灼华温暖的怀抱里长大,却一次又一次寒了他的心。

  到最后也只是换来一句柔声的,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