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灼华又一连好几天没有看见顾煜,他像往常一样做自己的活计,打扫庭院,浆洗衣裳,被其他人羞辱,被王总管吆五喝六地到处使唤,偶尔闲下来,想想顾煜会在哪里,想想他是否安好。

  定北候府挂起了喜庆的灯笼,艳红的绸缎,连正门落叶纷纷的桃花树都挂上了红色的小绳结。正房那边不时还有鞭炮隐隐作响,下人们秩序井然地忙碌起来,账房的算盘噼里啪啦地响,婢女们忙里忙外置办东西,偶尔成群结队地私语欢笑,贴着红纸的喜烛、银盘为萧瑟的深秋增添了几分鲜亮的色彩。

  这一切都被萧灼华看在眼里,他知道顾煜和公主成亲的日子快到了,而他作为一个被厌弃的侍妾,被整个侯府冷落成了局外人。

  喜庆属于这座庄严的府邸,并不属于他。

  萧灼华想起自己进府的时候,没有热闹的人群,没有震天的锣鼓,没有祝福的话语,有的只是春日里的桃花如雨,莺语如歌,几个磕碜的小红灯笼,几条简单的红幅迎接他进了侯府的门。他身着一袭普通的红衣,简陋凤冠的玉珠在耳畔摇曳,面容苍白却显出另一番撩人的惊艳,乘着一顶小小的轿子,规规矩矩和面无表情的顾煜拜了堂,被拖进了洞房。

  花烛微弱,昏黄的光影里,萧灼华趴在床上惨叫,顾煜粗暴地折磨着他,一次又一次泄愤似的撞击,怒气冲冲地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你!”

  萧灼华过了很久才费劲地回答:“对……不起,都怪……我。”鲜血染红了床单,萧灼华疼得硬生生揉烂了被角。

  倒吸一口冷气,从回忆里清醒,萧灼华的心跳又控制不住地加快。

  他捂着胸口,尽力慢慢喘着气,抬头看到金色的霞光镀亮了斜阳下的屋檐,紫色的暮光填充了楼宇的缝隙,远处隐约有人的喧嚣,可他的世界只有沉默里的寂静。

  他感到很累,一个人颓然地坐在墙角,看着日落渐渐吞没在青黑的远山。

  他有点羡慕那位素未谋面的公主,最起码顾煜并不讨厌她。

  一位威武的将军,一位尊贵的公主,听起来就美满,相比顾煜和一个短命鬼在一起幸福多了。

  小时候郎中说萧灼华虽然是地坤,但身子太虚,不宜受孕。更何况,这些年的生命里的冷雨凄霜早就快将他那点可怜的命数耗没了,他做刺客时伤到过宫腔,一道不显眼的疤脆弱地横在小腹上,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生下这个孩子。

  以前萧灼华常常想,活着好痛啊,死了什么都不知道,多好。

  可是现在他的肚子里有了一团温热的小生命,他反而很怕自己会死掉。

  自己已经拖累了那么多人,千万不能再害了小桃子。

  看着天一点点黑下去,远处红灯高悬,灯火似千里星光,在暮色中重重叠叠,照亮了候府的夜晚。

  他一个人慢慢走回自己栖身的柴房,路上抽抽搭搭哭了。

  抬起袖子擦擦眼泪,萧灼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一定是因为太冷了。

  瘦弱的背影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孤单,他是人间的过客,如同寒鸦飞不过梦中的星河。

  终是寂寥望秋水,只缘苦情断春山。

  碧落清明,夜风寒天,吹熄了江畔的渔火,相伴了一夜的愁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