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

  白柯半夜被砸门声惊醒,从猫眼一看,就见裴景山一身寒气地站在门外。

  犹豫了一下,白柯打开门。

  他太知道裴景山是什么人了,如果不顺着他的意思来,也不会有什么好收场。

  开了门,白柯闻到一股酒味,微微蹙眉,卡在门口的位置,没让他进门。

  “大半夜的,什么事?”白柯问。

  裴景山直勾勾地盯着他。

  白柯说:“你现在喝多了,我不跟你讲话,有什么事,等你酒醒了再说。”

  裴景山说:“我喜欢你。”

  又是这句话。

  这句话白柯简直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

  “不,你不喜欢我。”白柯冷淡地说。

  裴景山就像是一下子被什么刺激到了,情绪激动,固执地说:“不可能!我喜不喜欢你,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难道是我吗?”

  白柯深吸一口气,火气一下子就蹿上来了。

  这么多年了,裴景山全是无法交流的样子,今晚上也许喝多了,反而听得进去他说什么。

  白柯道:“你以为你对我是喜欢?我今天就告诉你,不是。裴景山,你只是喜欢得不到的东西而已。你这种人,傲慢、狂妄、偏执、接受不了失败,永不承认自己的错误。你当时为什么追我,原因恐怕连你自己都忘了吧?”

  裴景山隔着门框被灌了一耳朵话,缓慢地处理了一下其中的意思,然后想到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追求白柯?

  一开始的原因是什么来着?

  裴景山没想起来,嘴硬说:“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我就是喜欢你。”

  白柯冷笑:“电影看多了吧你。你要是想不起来,我替你想。”

  裴景山皱着眉。

  “你那个早死的堂哥,叫裴景绪,比你大两岁,各方面都很优秀。过年的时候,家中长辈经常拿你们作比较,你心里很不爽。因为你其实不比他差什么,只是晚出生两年而已,家中长辈却要求你照着哥哥的方向去努力。所以,你什么都想跟他比、跟他抢,对吧?”

  裴景山尘封的记忆被打开,缓缓道:“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早都忘记了。”

  白柯却继续冷笑着说:“你没忘。你记得比谁都清楚。因为当时,我是你堂哥的未婚妻。”

  ·

  “你是谁?”俊秀冷漠的少年问。

  白柯从前院进来,把淋湿了的长柄伞收束,放在门口廊下,轻轻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雨露。园林中的葳蕤草木被大雨打得歪斜,墨绿色泽如洗。

  坐在听雨厅的少年窝在中式的红木椅子里,软垫被靠得歪斜,手机里传来很轻的游戏声音。抬头看他,很不耐烦:“我问你是谁。”

  白柯揣摩了一下他的五官,跟裴景绪是一脉相承的俊朗,就是年纪还小些,显得有几分稚嫩。

  少年的手机里传来声音,他又把头埋回去,冷漠地说:“不说清楚,我就叫保安了。”

  白柯这才温声道:“白柯。”

  就是那一瞬间,白柯看见少年的头缓缓抬起来,游戏也不玩了,缓缓坐直,眼中闪着一种近乎骇人的光。

  “你是裴景绪的未婚妻?”少年轻声问。

  “……是的。”白柯答。

  而白柯的噩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

  “都想起来了吗?裴总。”白柯的声音无不嘲弄,“若不是景绪的死真是意外,我肯定会亲手杀了你。”

  裴景山试图回忆当时的情景,想不起来了。

  宿醉让他头疼欲裂,白柯的话更是火上浇油。

  他不喜欢白柯?怎么可能!

  他喜欢,这种事情难道别人还能帮他做决定吗?他自己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明白!

  白柯冷漠地看着他,发现裴景山没有一丝一毫松动的样子,不出所料地冷笑一声。

  果然,这种人,永远固执己见。

  裴景山说:“不、不是。我爱……”

  白柯直接打断他:“你谁都不爱。不爱我,也不爱那个言和光,你只爱你自己。”

  裴景山可能真的喝了很多酒,反应不过来,站在那里陷入了思维困境。

  白柯觉得实在和他没什么好说的,把人一推,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裴景山发了一会儿呆,回家去了。

  第二天酒醒,他捂着头坐起来,脑中一片空白,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白柯昨晚说了什么。

  “醒啦?”坐在沙发上的郁安志看着电视说,“为了你我可一晚上都没回家呢。”

  裴景山走到他身边坐下。宿醉难受。

  “你可真是……”郁安志扭过头来看着他,“找到答案了吗?情圣。”

  裴景山摆摆手。

  郁安志不往自己的初心使命,试探着说:“你跟那个言和光……没有以后了吧?那飞尘的事儿,你也别太跟他计较。咱们讲道理啊,是你跟言和光分开之后,飞尘才去的,所以要怪其实也怪不到他头上。你说是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裴景山听着就浑身难受。特别是第一句,什么叫“没有以后?”,郝飞尘就这么迫不及待?

  裴景山说:“这是我的事。”

  郁安志说:“那不一定。你跟人家也没签合同,而且当时你还动手打人,人家愿意跟谁好,是人家的自由啊。”

  裴景山一楞:“我什么时候打他了?”

  郁安志说:“我也是听说。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人家现在已经自由了,你懂‘自由’是什么意思吗?”

  裴景山被他说得心头火起,说:“滚蛋。”

  郁安志啧了一声,站起来,走之前说:“你这霸王龙脾气趁早改改。不然以后谁都受不了你,等着孤独终老吧你。”

  等郁安志走了,裴景山才想起来看手机,一看,上面居然有言和光的未接电话。

  他直接回拨回去,那边很快就接了。

  裴景山少见的有点紧张,不知道言和光会说什么。

  “裴先生,我有些事想和您说。”

  “嗯。说吧。”

  “就是关于宁星阑的公司……”

  “……”裴景山一下子被点着了,“你他妈打电话给我,就是问这个?!”

  他怒火中烧,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宁星阑,宁星阑,就他妈一天想着宁星阑!

  裴景山忽然顿了一下,然后诡异地捡起了手机,又拨了回去,说:“可以谈。有条件。”

  言和光温声道:“您请说。”

  裴景山说:“你来和我当面说。”

  言和光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温声道:“好。”

  ·

  言和光到的时间是第二天下午,他在S市没打算常住,直接就联系了裴景山,陈思去接他。

  裴景山在公司里面处理事情,言和光到办公室的时候他刚挂电话,一扭头,表情不愉。

  “裴先生。”言和光说。

  裴景山半笑不笑地说:“原来你还认识我啊。我以为你忘了呢。”

  言和光露出一点点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裴景山道:“我当时准你走了吗?”

  言和光语气平淡,也很客气:“是您当时让我滚的。”

  说伤心难过,其实有一点,毕竟也是有过那么多温存美好的时光,一点做不得假。

  但是谁让他确诊了呢?生死面前,其他的都是小事罢了。

  裴景山恼羞成怒,但也无话可说。

  言和光坐在办公室的待客沙发上,背挺直,微微低着头,浑身上下有种别样的气质。柔和的,没有一点攻击性。却好像韧性十足。

  裴景山再次发现他和白柯的不同之处。

  或者说,除了这张脸,他们真的不太像,哪里都不像。

  所以直到此时,裴景山才问出那个早就该问的问题:“……被我当成白柯的替代品,你难过吗?”

  言和光安静地看着他,像是一朵盛开的白色的花。

  言和光缓缓摇头:“我一开始就知道,是我自愿的,而且……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比起我几年前的时候,要快乐得多。”

  裴景山皱眉。就这么喜欢他?

  从来不会考虑别人感受的大少爷,难得生出了一种愧疚感。

  但是裴景山忽然想起了言和光洗掉的标记,上前一摸,果然还是那道疤,触目惊心。

  “所以你这是……不打算跟我过了?”裴景山问,“直接洗掉标记。你挺下得了狠心啊。”

  “……”言和光有些疑惑,“可白先生回来了,您不是很喜欢他吗?”

  言和光一向是不以最坏的恶意看人的,而且他对裴景山甚至感同身受。

  ——他们都失去了最心爱的人。

  但是白柯还活着,他甚至能重新出现在裴景山面前——这甚至让言和光有种很扭曲的嫉妒。

  只不过,他不会表现出来。

  看他这副淡然的样子,裴景山就很不爽:“但你不是喜欢我吗?”

  言和光斟酌了一下,说:“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裴景山提高了一点音量:“所以你他妈说放下就放下了?!”

  言和光实在搞不懂他恼怒的点在哪里,只好按照自己的理解说:“喜欢一个人,应该要尊重他的选择吧。裴先生,如果您能和白先生修成正果,我……我会很开心的。”

  他的开心有点勉强,裴景山看出来了。

  裴景山判断:所以言和光是在嘴硬。他说了那么多,其实只是想骗过他自己。

  被自己的脑补愉悦到了,裴景山表情缓和了一些,说:“不说这些。聊聊宁星阑的公司吧。”

  言和光正经危坐,洗耳恭听。

  这个世界上,他对不起的人很多,宁星阑要排的话,一定名列前茅。

  裴景山看着他,不说话。

  言和光有点疑惑:“裴先生,您想我做什么呢?”

  他实在想不出来,除了这张和白柯相似的脸,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还会是裴景山感兴趣的?

  裴景山说:“陪我睡觉。”

  言和光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略带谴责的目光看着裴景山:“裴先生,白先生知道的话,会很伤心的。而且我这样做,跟破坏别人的第三者有什么区别?”

  裴景山就很烦他提白柯,但是他现在连自己都理不清楚几人之间的关系,更别说对言和光解释了。

  裴景山只道:“你要是不同意,就回家去吧。”

  言和光曾经就觉得裴景山不是好人,现在看来,他简直是个人渣。

  一边是宁星阑的公司,一边是插足别人的第三者,言和光真的选不出来。

  裴景山看了看表,说:“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

  言和光抬头,平静道:“我同意。”

  如果是以前,他会纠结、会犹豫、会痛苦,但是现在,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几个月之后,他就会埋进土里,到时候棺材板子一盖,世人对他的评价,反正他也听不见了。

  裴景山挑了挑眉。明明表情那么纠结,但还是同意了,看来还是很喜欢我。

  他愿意做替身,也愿意做地下情人。

  这种扭曲的证明心里,让裴景山暗爽,他甚至有点不想跟言和光说明真实的情况了。

  裴景山还是很在意那个被洗掉的标记。

  他把言和光抱坐在腿上,轻轻摸着那块皮肤,问:“很痛吧?”

  言和光淡声道:“还好。”

  裴景山说:“没事儿,我再给你标记上。这次就别洗了,跟着我好好过吧。”

  言和光说:“好啊。”他无所谓的。

  回到这里来之前,他其实已经预想到过这个情况了。但他还是来了。反正,他无所谓。

  裴景山说干就干,一点都控制不住自己近段时间的烦闷心情,直接把人放在办公桌上,咬上言和光的腺体。

  言和光有些干涩,裴景山哑着声音问他:“怎么回事?”

  言和光说:“打了抑制剂。”

  裴景山似乎被这个回答取悦到了,没再多说什么,但是放轻柔了一些动作。

  其间办公室有人敲门,裴景山没有理会,外面的人也不敢进来。

  言和光低垂着头,露出后颈白皙的软肉,裴景山终于再次给他打上了自己的烙印。

  言和光的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出,有种深刻的悲切。

  而裴景山掰起他的下巴,看着他潮红的脸,还有晶莹的眼泪——真的和白柯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