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宪回去路上给杨心润打了电话，打算听张义亭的，让他结案，但杨心润反而说：“可是我刚好查到一点东西，我觉得你会想看看。”
杨心润发了一个叫远山叠翠的小区地址给他。远山叠翠是琼都市远山里的别墅区，背倚远山森林，相当僻静，在高处还能看到一点海面。远山到市区也就一个小时，山里本身基础设施齐全，整体来说，环境相当好。
小区外面的盘山公路修得很漂亮，道旁垂有蓝花楹。这会嫩绿小片的密叶刚发芽，绿茵映得整条路都染上淡绿色。陈宪去过各种地方，仍然觉得车行道上很令人感到舒适。
远山叠翠的大门低矮，右手边是车行道。杨心润在车行道边上，远远摆手，和陈宪打招呼。陈宪把车停到道旁，让杨心润上来。
“陈老板，咱们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啊。”杨心润长了一张让人见过即忘的大众脸，穿件黑色冲锋衣、运动裤、运动鞋，左脸颊有道疤，照片上很明显，但现实里见了也不太突出。
“需要我来？”
“肯定需要的，进去你就知道了。身份卡带了吧？”
“回去拿了。”
到岗亭前，杨心润让他拿那张“陈显文”的身份卡交给保安查看。保安看了也没说要登记，直接就放了两人进去。
“什么情况？”
杨心润笑起来还挺讨人喜欢的，“你照路牌开，这边走、这边走，B区13栋。”
陈宪刚把车停到13栋外面的车库，杨心润直接去撬了门。
陈宪急忙吼了他一声，“喂！”
“别担心，你自己的房子，没事。”
陈宪跟着进去，这房子是小区边上的独栋，地势最高，前院有个景观池，草坪上搭了个狗屋，后面是游泳池。内部装修雅致温暖，看得出主人审美不错。
杨心润带他沿石板路往里面走，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这地方你怎么进来的？”外面安保看起来挺严的。
杨心润回答他：“我另外有客户住这里。当时用你给的假身份卡查的时候，正好查到那张卡名下有这么套房子，顺道过来看了下。”
“意思是你撬我的门？”不管身份卡是不是假的，这房子至少算他的。
杨心润嘿嘿笑着，带他直接往地下室走。地下是个酒窖，陈列酒品不多，好多格子都空着，似乎没来得及添置，不过架子上的都还挺贵的。
酒窖最里面放了个大冰柜，和环境格格不入，很突兀。
“你看冰柜里面。”
陈宪看了他一眼，打开冰柜，一股腥气迎面扑来。里头有八九个矿泉水瓶，瓶子里装满了红色液体。“这是什么？”陈宪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久才找你吗？这地方又不难查。”
“你去验DNA了？”警察局验DNA很快，但民间机构一来排单量大，二来审核程序麻烦，一般得一两个星期。
“陈老板你太聪明了。”
陈宪看他笑眯眯的表情，顿时就明白了。这些瓶子里的血就是他和于显文的。于显文经常给他吃安眠药并不是为了让他熟睡，而是为了在他睡着的时候抽血。所以他才会简单粗暴地一早起来喂自己牛奶鸡蛋，所以那阵自己手上老出现一团团的淤青，还时不时犯晕。于显文毕竟还是学过医，手法也还行，所以创面不大，恢复得也快。这里的存血量一人接近两千毫升，因为间隔了几个月，一点点抽的，对身体影响不大。要是一次性丢掉这么多血，人差不多也没了。
“陈老板，你说，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得提前存这么多血备用啊。”杨心润开玩笑道。
陈宪无语地看着他。其实假身份卡加上这房子，再加这些血，他已经有猜测了。不过他不敢确认，于显文真的会做这种事吗？这和他对于显文的认知有不小的偏差。而且他实在不理解于显文这么做的理由。
“陈老板，我也跟着你查了他这么多年了。其实估计你也看出来了，很多消息就是他自己放出来的，包括猎场的事。感觉要不是因为这会儿他被砸了头，这些东西可能已经用上了。”
陈宪认真地看着杨心润：“你这么认为？”
“那不然呢。”
“那我问你，你觉得，他当初为什么搞失踪？”
“这信息太少了啊，我又不是神。怎么样，陈老板，还要继续查不？”
陈宪确实还有很多想知道的，但查得越多问题就越多。他觉得这可能会有个令他兴奋、以至于平时想都不敢想的答案。但比起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更相信张义亭的警告。
“……算了。还是按我跟你说的，结案吧。”
关于猎场的消息在于显文脑袋出问题后线索就断了。而在那之前，于显文已经准备了足量的鲜血和假身份卡。他极有可能是想让两人“死”在猎场。这些血的量足以让警方判定他们没有生还的可能了。而在于显文和陈宪“死”后，他们将以新身份活下去。但那天晚上他们吵架，或者说他单方面发火，破坏了他整个计划。
他唯一想不通的是，于显文这么做的理由。
他让杨心润先回去，并严厉警告他不准再撬门进来。他自己则在这栋房子里转了一会儿。
房子很干净，有人定期打扫，整个二楼只有一间卧室，剩下就是花园和休闲区域，要是吵架了都没别的房间住，只能睡沙发。三楼竟然做了个微型击剑室，装备都挂好了，他到底为什么觉得他那菜皮水平可以跟自己对打啊。陈宪回到一楼，发现厨房和这栋房子比起来，不成比例的大，他不自觉地幻想于显文在这里穿围裙做饭的样子。
“最好里面什么都别穿。”他想了想那个画面，低头捂嘴笑起来。冰箱反光厉害，他瞥到自己的动作表情，实在有点猥琐。
电话突然响起来，打破他一个人的尴尬。
“戴瑞，什么事？”
戴瑞的声音难得有点犹豫。“老板，于先生他……刚把其他公司给您送材料的人按在桌上。”
“他没事吧？”
“没有，但是——”
“行了，我马上回来。”
-
陈宪回到公司，楼下停了救护车，有两个保安躺在担架上。陈宪去看了一眼，都是公司的保安，一个腿一个手变了形。办公室助理很自觉地跟车一块儿去医院，看见他忙打了声招呼。
“走我私人的帐。”陈宪跟助理说了一声。
“行。”
随后他快步上楼，办公室门外围了不少人，戴瑞看他来了，解脱了一样迎上来：“老板，人还在里面。”
“先下班吧。”陈宪对外面的人道。这会儿让他们不关注里面也不可能，坐座位上一样会在群里疯狂敲字，还不如都回去。
推开办公室门，便见于显文把一个陌生女人按在办公桌上，一手捏着她脖子，一手扣着她两只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那女人吓得不行，一个劲发抖。
从戴瑞打电话叫他到现在已经半个多小时了，他除了跟保安干架以外，就一直把人按在这里吗？
“于显文，放手。”
于显文皱着眉头，“你先问她，她是谁？”
陈宪低头去看那女人的脸，很陌生。“你是谁？”他鼻子耸了一下，连忙退开数步。好冲的信息素味道。
“送、送资料……”女人艰难地回答，说话时声音很含糊，像含着核桃，瞳孔放得很大，不太对劲。
陈宪打开窗通风，又拿中和剂在房里一通喷，最后才拿起桌上的文件袋。打开后扫了一眼，立刻给米爱丽打了个电话。
“陈相集团今天有送东西过来吗？”
“送的什么？我帮你问一下。”
“一份过期的合同邀请。我把电话给你的员工，看你认不认识她。”陈宪低身捂着鼻子把打电话放到女人耳边，“这是你老板，你跟她说说。”
女人嘀嘀咕咕道：“陈、陈老板……是我，你不认识，我在、我在——”
陈宪把电话收回来，里面米爱丽“哇”了一声，“老板都不认识啊！”
“你做事能不能麻利点？”
“陈老板，这才过三个小时，我刚接待完两位警官。再快也快不到这程度吧。”
陈宪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你怎么不把她一块儿送救护车？”这又是个快发情的Omega。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是谁叫来的。陈宪很生气，之前还是在一些活动上，这都搞到自己公司里了。这跟骑脸有什么分别？
于显文低下眼眸，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但因为头痛，又有点焦躁。“……这味道我有点熟。”
陈宪看他表情不舒服，忙道：“别想了。你没事吗？”
“你抽屉有阻隔剂。”
他看抽屉被翻得一团乱，感觉于显文当时也慌乱了一下。
陈宪忽然想到，于显文以前能接触到的Omega……“你是方可的？”
女人瞪大了眼，下巴抖得厉害。陈宪感觉她随时可能吓得尿在这里。
于显文皱起眉头，有点疑惑，“方——”
陈宪打断他：“让她回去吧，她看见你就吓得不行了。幸好你手下人多，记不得她。”
于显文虽然仍有不解，但还是松了手，甩了甩手腕。女人当即软倒在地，咳个不停，稍微缓过神，连站都不会，四肢并用地往外面爬。
陈宪喊了一声：“不管谁叫你来的，你要是跟人说遇上他了，”他指指于显文，“后面你懂的。”
女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绝对不！绝对不！”她状态很怪，看起来神智也不怎么清楚。
“你——”陈宪本来想要她联系方式，这人大概率是方可内场的。后来想起刚刚才决定不查了，干脆就放她走了。
女人走后，陈宪关了门，和于显文解释道：“你以前在一个叫方可的地方工作过。我不确定那里有没有危险，所以不能随便让人知道你现在身体状况的信息。”
不过陈宪没想到，陈若旭才回国多久啊，就混到那些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