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显文陪陈宪重新买手机。
“真不要我帮你找回来吗？能找回来的，稍微问一下就行了。”
“我跟他们费这功夫干嘛，而且早想换了。你看哪个色好点？”陈宪让店员把六个颜色一字排开，不满地发现于显文在看别的地方。
他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地上趴着一条金毛，还穿着红色工装，上面写着“本店店员”四个字，衣服上甚至印有手机品牌的logo。
“人家在上班，你别去摸。”
“他看起来挺想让我摸一下的。”
店员道：“可以摸的。”
于显文正要弯腰，陈宪道：“喂，选颜色。我结账你再跟他玩。”
于显文颇为遗憾地转过头来，看向六个颜色，笑道：“我感觉这个金棕色比较特别，但黑色跟你更搭一点。”
陈宪那一瞬间脑子闪过一个念头，要不养条狗吧。他独自去收银台，要了一台金棕色一台黑色，将金棕色那台放底下。回头见于显文还蹲那撸狗头。
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一直感觉于显文没什么人味儿，但这一瞬间，这个人温暖而立体。
出门后，陈宪在脑中排演了下语序，道：“昨天我跟丽景大酒店的小伙伴们聊天，他们说你前两周就在那，还主动找茬跟他们打架。”
于显文没太大意外，仍旧目视前方：“你知道了啊。”
“那天晚上你是故意来找我的吧，打电话也是。”
“有一部分是。不过我听出你不太开心，作为你的朋友，我觉得我的出现会让你高兴一点，这是真的。唉，我想到你可能会生气，但你这么聪明，迟早都会知道的，我又不可能提前告诉你，跟你说的话，也许你真的会答应，但是你的演技——”
陈宪发觉他又想东拉西扯把事情敷衍过去，立即打断他：“那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或者说了解得还不够。这还挺让人生气的。”
终于看到于显文露出迷茫的神色。他停下来，很认真地试图从陈宪的表情中领悟什么。
但陈宪只是冷笑道：“这种事没什么好生气的，你就是这种人。程爽的事不也是吗？”
这一瞬间，于显文整个人都静下来。不仅仅是没说话，而是面部的肌肉、发丝都像蜡像一样失去生机，再次露出那种空洞古怪的表情。
“你都知道啊？”他睁大眼睛凝视陈宪。
“所以呢？”
“我以为你会说我三观不正呢，因为你人特别好啊。”
陈宪理想的谈话顺序是，他主动提出，于显文感到慌乱，然后自己再说不在乎，打动他，顺势表白。但于显文的反应出乎他意料，他看不懂对方突如其来的安静。
他停顿片刻后，只是表明态度：“每个人处理事情的方式不同吧。反正你骗我在我这也是完全OK的，因为你也是出于好意。”
“也不一定是好意，可能是别的什么……我也不知道。”于显文道，“但你真的特别特别好。”
陈宪叹了口气。算了，手机也别送了。
*
开学前两天，任龙张得之都回来了，加上他得去泷水医院检查，报告要送到张义亭那，他只好回家。其间张义亭也打电话问过他人在哪，他说跟于显文住一块儿，张义亭就没再多问，似乎对于显文非常信任。
这次医生对报告结果非常满意，一个劲夸他们的药效果好，陈宪这么难搞的案例都稳住了。“你们一中的学生都在用这个药，大家报告都不错，我就说，你不应该例外啊。”说这话时早把自己先前的吐槽忘光了。
陈将毫无异样的报告收回来，长舒一口气。整个检查过程，他都在担心自己接受临时标记的事被暴露。他来之前还特地上网查过，而事实上真有过临时标记的人非常少，压根没人讨论接收标记之后检查结果会有什么不同。现在看来，医院的样本也不多，单看信息素数值并不能看出什么问题。
这次他发情期是在周四，也就是开学三天后，于显文估计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他本来想约于显文去他家，但变化总比计划快，周三下午放学就出了事。
那天下课，他前脚刚上车，伴随关门的“咔”的一声，车窗玻璃猛然迎来一块熟悉的砖头。
车窗钢化玻璃本来就是防弹级，生生让砸出蜘蛛纹来。
陈宪屁股都没坐热，比驾驶室的任龙反应还大，推了门子弹似的迸射出去。
马路对面的蓝条套装男还想跑，陈宪冲上去，拽着人头发，膝盖干干脆脆朝他脸上顶去。
一般人受这冲击，怎么都得懵一阵，不巧的是，对方是个真精神病，完全没障碍，像感受不到疼似的，猛地推了陈宪一把，力大无穷，直接把他推坐到地，抬脚就往他身上揣。
陈宪又没练过，长年累月的打架经验全凭卖狠不要命。但一个正常人哪里可能比精神病人更不要命。这疯子根本没痛觉，也不会有下意识保护自己的动作，陈宪不管怎么反抗，对方完全不为所动，像高敏捷度的丧尸一样。
任龙让马路上接小孩的车拦了一下，到的时候陈宪已经让他一脚踩右腿上，痛得虾一样蜷缩起来。
*
第二天早自习，陈宪没来，王道铁神色严肃地对班上人道：“事情可能大家都听说了，陈宪没大碍，你们不用担心。但这几天走读的同学回家注意安全，住校的晚上就别出去了。”
于显文昨晚上就知道了。当时宿舍楼很多人讨论，李敏还给他看了个视频。视频很短，就十来秒，是从校门这边马路上拍的。内容就对面停了辆救护车，路中间堆满了人，什么都看不明白。到了十点半，没接到陈宪电话，他基本上确定是对方出事了。
到了白天，传闻就成了“有人暗杀陈宪”。
杨朵朵低声问：“班长，陈宪跟你联系了没？怎么说？”
于显文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回答，王道铁叫了他名字，他立马抬头。
“班长，下午体能课你代表班级，跟我一起去看看陈宪吧。”
“好。”
-
去医院的车上，王道铁忍不住和于显文多聊了几句。先是问了他姐姐的事，后又提点他注意和陈宪的距离。
王道铁说这些话其实主要出于对陈宪性取向传闻的了解。“这些话你别跟其他同学说。陈宪爸爸虽然张扬，但他不在国内，又是个生意人，反而出不了茬子。你和他关系挺好，见过他妈妈吗？”
于显文就着话说了几句：“王老师，您可能不知道，陈宪家里没人管他，他一直一个人住。我小时候虽然妈妈爸爸都不在了，但我还有姐姐。他谁都没有……”语气里充满了同病相怜的伤感。
王道铁“唔”了一声，差点让他把话带偏。
“班长，你还小，太善良了。他跟你虽然很像，但人和人的差距，在学生时代是看不出来的。你们又年轻，把握不好距离，有什么事，他家里都能给他兜底。你要知道，你的人生，容错率比他低得多。”
于显文仿佛没听懂话里有话，只道：“王老师，我明白，谢谢您。但是陈宪人真的挺好的，他只是不爱说话。您知道的，有些同学对他比较有恶意，比如之前洗手间那次，而且就算这样，陈宪也没对他们怎么样。”
于显文含含糊糊又坚定不移地说了一堆废话，要不是小礼堂的视频被人拍下来，王道铁都快怀疑自己听到的是假的了。
于显文接着十分正直地说：“王老师，经过陈宪的事，我现在坚信一句话，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我觉得我们不能因为那种捕风捉影的事，对同学戴上有色眼镜。”
让他这么一说，王道铁反而不好继续说什么。当初那段视频流出去，在社交平台上闹过一阵，但于显文没手机，不能随时上网，显然没见过。只能感叹一句，正气凛然的年轻人啊。
末了他只得说一句：“行，你是好学生，老师相信你。你自己注意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