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陈宪一直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照旧每天到于显文宿舍午睡。于显文找他问过一次借他的制服，他囫囵搪塞过去了。于显文只好向学校重新申请，理由是自己长高了，尺寸不合，而且事实上他也确实长高了不少，旧制服已经过手腕了。
陈宪之前一直将那套制服挂衣柜里，出于某种隐秘的回避心态不愿正视也不想还回去。于显文问到了，当天晚上回去，他将制服拿出来，心思一动，凑鼻尖闻了一下。
信息素不像其他味道，洗一次就掉了。即便经过护理，仍然能隐约闻见。
乌木、麝香、梅花，这种味道似乎越淡越让人欲罢不能。
他想，把衣服放床头柜上，第二天起来顺手带去学校还给于显文。晚上睡觉失眠，翻来覆去一阵，却把衣服抓过来放在了枕头上。次日清晨果然就皱了，也没法再还。
后来这件衣服就一直放在他枕边，他让张得之就这样别管。发现于显文有了新校服后，他更放心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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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放榜日，杨朵朵很紧张地邀请后排的庞玉诗一起去看成绩。两个月下来，她也知道于显文和陈宪两个都不爱凑这种热闹。于班长一直联考断层第一，根本没去看的必要。陈宪则对成绩压根不在乎。
谁料此次庞玉诗神叨叨地来了一句：“我不去了。朵朵，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掉到第四了，差前面三分。”往常她一直维持在第二，被于显文压得没脾气。
“怎么会？诗诗你成绩那么好，咱们一块儿去看嘛！”
“我最近精神状态不好，可能要觉醒超能力了。”
杨朵朵拿她没办法，最后和前排的何宇栋一块儿去的。
十分钟后回来，她震惊道：“诗诗你看群了？说得好准！刚好差第三的张航3分。”
庞玉诗神秘莫测地“哦”了一声，没正面回答。
倒是于显文开口问道：“陈宪排名是不是又掉了？”
杨朵朵笑道：“班长最关心陈宪了！对啊，这次掉到快一百名了，不过他数学物理还是那么好，要论单科排的话，肯定第一。”联考人多，一百名在学校大概是三十名左右。
于显文转身拍了拍陈宪桌子：“陈宪啊，快起来，别睡了。”看对方没反应，又要去揪他脸，谁知陈宪早有防备，猛地往后一缩，一脸黑地坐了起来。
“知道了。”
“不是，你听我说啊，你看现在文科科目生物化学的学习量都上来了，你完全不学，只凭底子总有用尽的一天啊。”
陈宪把桌子一推：“背书好烦。”
“不能不背啊。你下学期还继续念统考班吧，统考班到时候不是会分快慢班吗，要是继续这样掉名次，我们可就不能在一个班了。我又不能故意考差，那样就拿不到奖学金了。你知道的，我家庭情况——”
陈宪打断他：“你更烦，能不能别念了。”他臭着脸把耳朵捂住。
于显文一点不恼，笑着伸手拉开他的手，按在桌上。“那你好好学行不行？咱们至少得保持在前五十。我看上一届的快班只有二十五个人，我们这届人少，前五十比较保险。”
陈宪愣愣地盯着被于显文按下的双手，手心贴着冰凉的桌面，却开始发烫。他迅速抽手。“诶行了行了。”
“那你答应了？”
“嗯。”
说完就要趴下继续睡，于显文手疾眼快地抬起他下巴。“马上要上课了，不能睡。”
陈宪反射性地拍开他手，浑身发毛，差点应激。
拍手力道还挺大的，连庞玉诗都能听到“啪”的一声。于显文皮肤白，当即红了。但他也没生气，叹气道：“诗诗，你帮我监督他啊。”
庞玉诗眼睛不住地来回瞟，冷淡地应了声：“哦，好。”
杨朵朵道：“班长你也太偏心了，只想跟陈宪一个班，不管我们啊？”
于显文回头笑道：“朵朵你成绩很好啊，一直在十几名，诗诗就更不用说了，只要你们不选其他班，我们肯定还能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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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显文被老师叫去整理试卷，分卷室门口是个小花园，颜思玥那几个正围桌子上玩球星卡，他们也在讨论期中考。
颜思玥成天跟人扎堆儿玩，却能考到第九，他的室友李敏和陈秀荣等人起早贪黑，跟陈宪一个水平，却没有突出的单科成绩，相当平庸。
能到一中读水平已经很好了，即便如此，人和人的差距仍然稳定存在。
“那群傻逼死读书，怎么可能比我们好。”颜思玥说着，将他的集卡本摊开，引来其他几个人惊叹。
这种卡在二手市场流通，价值几块到几万不等。贵的稀少、便宜的量大。颜思玥这一本算齐全的，有三张稀有卡，整本下来估计能有十几万。
“诶，思玥，听说MC的限量鞋要发售了，一共就三百双，还带专属签名的，你排号没？”说话的是曾隽逸。
“排个屁，那鞋子五万多一双，to签写本人名字，我又不是什么名人，根本就卖不出去，我们学校还不让穿自己的鞋，就算能穿，不怕把签名刮花了吗？买来干嘛啊，我又不傻。”
“嗨，你有钱啊，我们还想见见世面呢。”
“那不可能，你们不如去问陈宪买不买，让他带你们见世面。”
陈宪不买。于显文心里道。就他的了解，陈宪自己不太爱搞消费，更不追捧潮流，生活用品基本上都是家里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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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统考班，经济班追潮流玩品的氛围更浓。成绩下来没一会儿就被这些东西的讨论冲散了。他们对炒货买卖更加敏感。
程爽自从跟陈宪分手，就开始天天走路上学放学，即便都是隐蔽的小路，也让人撞见好几次。和他闹掰的“姐妹”知道后，更是明嘲暗讽。
“不是很有钱吗？怎么连坐公交的钱都没了啊？”
“那豪车怕不是为了面子租来的，租车费花光光了，当然就没啦。”
“VP好玩吗？VP上的游戏一千块一张，玩过几个啊。”
诸如此类种种种种。他当然没法回应，好在还有几个信奉他的小伙伴，替他骂了回去：“人家喜欢走路，关你屁事，难道别人坐私人飞机出国玩还得跟你报备啊！”
“买VP非得玩游戏吗？书架上放一摞起灰了也不会让你们碰。”
因为小伙伴的反驳，后面越传越离谱，到统考班这边就真成了程爽一放假就坐私人飞机去加康海峡、去西罗大沙漠、去极地；家里VP限量版三种色号全都集齐；生日爷爷送一座小岛……
“我家真没那么厉害……”微弱的反驳更像谦逊之词，他一面享受一面觉得确有负担。为了维持那种人设，他把那台VP卖了，后面又找妈妈要了两千块钱，时不时请全班同学吃东西，彻底把吹捧坐实。好在学校校服、鞋袜都是统一定制，不必在衣着上过多花销。
当同学们讨论到限量鞋，他吹牛已经相当纯熟。“我可能会买来送给表哥吧，他下个月生日。我自己对这个不感兴趣。”他轻飘飘地耸耸肩。
“但是这个要摇号也，送人会不会有点悬啊。”
“蠢啊，人家程爽有自己的渠道，买个号而已，多大点事。”
程爽想，因为不能穿到学校来，这东西又不用真的去买，到时候网上找个图P一下、发出来就行了。而且这个表哥也是虚构的，就算用了名人的图被人认出来，还能让人猜测自己和对方是不是有亲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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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了晚自习，程爽照旧从小路穿回去，尽量避免跟过多人接触。走了几步，后面忽然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那双鞋你不买吗？”
程爽吓了一跳，回头却见于显文走到他旁边。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住校吗？”他一看到于显文，就想到那个快被同学们遗忘的视频，还有那次让他无法向人说明的威胁，心里堵得慌。
“我听他们讨论，MC的限量鞋，那么贵，还挺想看看别人买的实物的。”于显文笑着看向他，“拜拜了，我去给陈宪买夜宵，他还挺挑食的，要吃这么点大的生煎包。”他左手做了个OK的姿势，示意包子的大小，随后快步与程爽错开，拐进了另一条路。
因为知道陈宪回家不可能做作业背书，这阵九点半下了晚自习，于显文总会转身趴桌上眨着眼睛“求”陈宪留下来背会儿书再走，而他则负责偶尔应付陈宪忽如其来的要求，包括但不限于买夜宵、散步、接热水等等。
杨朵朵嘟着嘴说于显文变了，再也不是大家的班长了，被陈宪霸占了。
今天也不例外，陈宪要吃老桂园的迷你生煎包，于显文嘱咐他好好背书，出门选择了一条相对远的小路，正好遇见了有过交集的程爽，打打招呼很正常。
但那个姿势看得程爽胆战心惊。食指和拇指作成一个小圈，哪怕没有另一只抽插的食指，也摆明了在暗示那次视频。
恐惧占据了他的思维。那是年级第一，不像他那些嘴臭名声坏的小喽啰姐妹，于显文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会被人相信。而且他和陈宪关系好，只要是他说，陈宪还会帮忙证实。
他那么想看怎么不叫陈宪买！这点钱对陈宪就是洒洒水而已！程爽愤怒地想。他哪里有钱去买五万多的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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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爽一晚上没睡着，满脑子都是那双平平无奇的限量球鞋以及于显文笑得阴险扭曲的脸。
吃早饭时，妈妈给他倒了热牛奶：“程爽，是学习太辛苦了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程爽心一横，道：“妈，老师之前让我们买一套经济课程，是昂利斯加首府大学的内部课，但是要一万多块钱，我当时没买……结果这次期中考，同学们都买了，我跌到一百三十多名了。”
程妈满脸怀疑：“上个月才买了两千多的教材，怎么又有一万多的课？”
“就是那套教材的配套课程。”
“也没见你拿什么大部头的书回来啊。程爽，你最近在干什么？昨天看你拿成绩回来，考得不理想，自己也难过，我就没说你。今天一早起来又要一万多的培训费，你是不是借了别人钱？”
程爽登时把勺子一扔，发火道：“你是我妈，你怎么不相信我！一中就是这样啊，非富即贵，我们学校有的学生连副省长都要对他点头哈腰。一万块钱老师们根本不觉得贵！你懂什么，它叫精英中学啊！你看看我们校服，连校服的面料都是供奢侈品的，学校食堂是米其林餐厅的大厨在做，一万块钱而已，人家一个星期工资就能覆盖了！你不是开高级餐厅的吗？这你都不懂？”
“你发什么火？我问一下还不行吗？哪个公立学校隔三岔五几千几万的要了？”程妈把袖子往下一捋，道，“不行，今天不开店了，我去学校问问。我要知道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
程爽一听，立马急了，把他妈一推，“你干嘛！你要把我的脸都丢光吗？跑去学校气势汹汹地问那么一点点钱的事！你要去我还怎么上学！”
“有什么不能问的？我给你说程爽，我们家确实不至于拿不出这个钱，但这样不明不白地要，我也绝对不答应。你学费每年就大几万了，怎么能才上学就开始收这些费用了？但凡是你们老师向我说明，真实需要，我一分钱不克扣你的，你要是有半句隐瞒，我回来再找你算账。”程妈一个人开店，平时挺忙的，程爽成绩一直不错，这样才考上了一中，所以她管程爽也管得少，今天她发现自己的儿子有点陌生。
程爽惊惶地大吼起来。“你是要我死吗？你不给就算了，你要敢去，我们就断绝关系！”
他的态度让程妈气得浑身发抖，思维反而清晰了，那一万块培训费指定是假的，程爽怕她去学校就是害怕谎言被揭穿。但一手拉扯大的儿子说出这样的话，实在令人寒心。
她想起之前在程爽卧室看到的新衣服和电子产品，还有什么豪车接送的传闻，一切都连起来了。
他是认识了有钱同学，怕丢脸，想拿钱去买这些东西？这反倒令她放心了一点。程爽只是被攀比之风带歪、一味跟风而已。
她冷静下来，道：“行，我不去。但这个培训费我也不会给你，你们学校食堂是免费的，我也不会再给你一分零花钱！”
“不给就不给！我稀罕你那点钱了？”程爽丢了狠话，反而松了口气，至少他妈不再穷追不舍了。言罢抓起书包要跑出去。
程妈趁他换鞋，又劝了几句：“程爽，你听我一句，我们家不算富裕家庭，你不要沉迷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好好上学，明白了吗？你看你现在学习成什么样子了，这是你的真实水平吗？你好好学习，以后找到好工作，有什么不能自己买的？”她想，这个年纪的小孩确实会有很多困扰，晚上等他回来再细细开导，现在得上课，也不是时候。以前是自己忽略了。
而程爽压根没听他妈的话。一开始他就不对妈妈抱希望，现在只是临时起意的计划破产了而已。还有两天就是发售日，他要另想办法凑齐五万六千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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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终于要下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