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爽去酒吧那天很快就醉得断片了，他都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家的。
第二天一大早，妈妈把做好的早饭端到他面前，几度想要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还是去准备开店了。
他住在槐花路的新商业小区，地段位置很好，价格不算太高，物业环境都不错，一个性价比很高的楼盘。
当天早饭没吃两口，顶着头痛下楼，遇见一楼遛狗的小张叔和他老婆云姐，热情地和对方打招呼。
小张叔挑挑眉毛，把云姐推到前面。云姐用肩膀把人甩开，讪笑着道：“小爽，昨晚上送你回来那车可真好啊。”
程爽脑子里出现一些模糊的片段。好像还真是李师傅送他回家的。对方似乎还驮着他上楼，把他交给了妈妈。
他瞬间就明白妈妈早上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古怪了。他喉咙发干，却听小张叔道：“那车最近是不是经常接送你啊？”
程爽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怕家里人知道，他都让李师傅停在街口的。说起来，李师傅已经连着接送他一个星期了。
像是被人揭穿了什么，他心脏砰砰直跳。他勉强笑道：“哪有，那是同学顺路。”
程爽跑出去，再次跳上那辆华丽的独角兽。在坐进车厢的瞬间，被奢华氛围包裹，他平静下来。向李师傅说了声早上好，随后打开手机，将昨晚上拍的照片传到社交账号上。
这些照片很快迎来超出往日数量的点赞。除了老同学新同学的“哇，好酷”、“帅”、“羡慕”之类的评论外，还有识货的人道：“这地方贵得要死，未成年不让进，能进去的学生都是有关系的。”“程爽你不会是什么隐形富豪吧。”
他很神秘地什么都没透露，只留下客套的“谢谢”、“哪有”之类的回复，决定次日再晒那台VP。
之前还觉得自己像娼妓，陈宪对感情毫不在意、对他也没有一丝尊重，现在感受到的快乐明显比那些痛苦多得多。
那一整个早上，他都飘飘然的，全副心思刷评论，完全没心思上课。他甚至不知道陈宪这天根本就没来。
陈宪不是Alpha，这件事迟早会让其他人知道。而他作为一个够帅的有钱人，肯定会逐渐成为校园偶像。到时候程爽就可以主动在学校跟陈宪接触，明示他男友的身份，不用担心被人指指点点。
他幻想着日后将要出现的一幕幕，直到群里将话题从他身上转换到一个视频，才体会到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他被陈宪按在风琴上操的场景被人拍下来发到了网上。虽然看不出来是他，但依稀能看出陈宪的轮廓。
他的大腿不自觉地战抖起来，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他冲进厕所，给陈宪打了个电话。
“陈、陈宪，我们被拍下来了……”
陈宪的反应出人意料的平静，甚至有点不耐烦。“嗯。”
“能看出是你……”
“知道。”
程爽整个心情都冷却下来。他怎么能指望这种富二代在乎这些小事呢？但凡暴露出去，受伤的只有他自己。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最近很有钱了，有豪车接送、去很贵的地方玩……很容易就能想到是屁股换来的吧。
因为他这边呼吸声太重，又沉默太久，陈宪补了一句：“视频已经撤了。”
但仍然在传播。
“那、那发视频的人找到了吗？”
“加过密，找不到。”
“那万一那个人还拍了其他角度的，或者有高清的怎么办？”
“不会。”陈宪声音有些倦，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是啊，现在被认出来的是他，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会被针对的。发视频的人目的已经达到了吧。
他自言自语很久，差点在厕所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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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爽直到陈宪回来上课才平静下来。那几天见陈宪没来，他甚至以为陈宪要转学了。他一方面怕陈宪真的转学，他们会因此分手；另一方面又觉得转学也好，至少不会被发现了。依陈宪那种性格，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次会发生这种情况。
他不敢在学校和陈宪打招呼，生怕别人认出来在对方身下赤身裸体的人是他。到了晚上，看着床头的VP，他又觉得自己做得很不应该，加上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他还想参与他们的活动。于是他给陈宪发信息道晚安，又想晚上一起吃饭。他知道陈宪每天中午都有人送饭来，那他吃饭肯定特别挑剔，他也想知道有钱人的晚餐是什么样的。
但陈宪总是回得不冷不淡的。
陈宪唯一一次主动约他是在放榜那天的中午，他接到信息吓了一跳。
他们经济班数学是重要科目，大家都很重视，对陈宪的讨论度很高。加上年级第一说的那些小八卦，陈宪的风评明显有所改观。
“于大佬说那个视频不是陈宪，他跟陈宪一直在一起玩。他们班学习任务很重，班里啥时候缺人大家都知道。”
程爽心里咯噔了一下。
“谁知道呢？万一是开学之前拍的呢。再说了，有什么关系，成绩好不就得了。”
程爽在旁边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偶尔跟上两句：“他们班长是年级第一，不会乱说话吧。开学之前学校都不让进，怎么可能啦。”
“那打人反正是真的。”对方反驳。
程爽默不作声。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跟陈宪一起吃午饭啊，别人看见会怎么说？
所以在收到信息后，他假装没看见，和同学一起去了校园餐厅，半个小时后才回他：【对不起啊陈宪，我先没看见信息，我已经吃了。】
但陈宪难得心情好约他，他又试着问过去：【陈宪，没想到你成绩那么好啊！恭喜你！晚上我请你吃饭庆祝吧！】
后面陈宪却没再回他了。
他恹恹地收拾餐盘，回头却见陈宪站在餐厅门口，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他急忙扭头。
同学问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想我们要不要走后面，去小树林溜达一会儿？”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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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宪当时是真饿了。这会儿出去找吃的也很麻烦，最后还是游荡到从未去过的校园餐厅。
进餐厅后，他先看的不是程爽，而是于显文。那个挺拔漂亮的男生套个淡蓝色的袖笼，正在给自助餐盘加菜。有人靠近，还亲切地说上一句：“林同学？你好啊，你要吃这个吗？我帮你夹。”
他在干嘛？
正巧这会儿程爽看见他，他扫了一眼，没太在意。
庞玉诗跟杨朵朵瞧见他，杨朵朵特开心道：“哇，大少爷来食堂了啊。”一中的校园餐厅跟一般的学校食堂差别还是挺大的。以自助餐为主，五个精通不同国家菜式的主厨各领七八个助理，每天上新菜。
但陈宪吃饭挑剔，对自助餐嗤之以鼻，加上也没有一起吃饭的小伙伴，中午都是祝阿姨送饭来。庞玉诗和杨朵朵看到过好多次，一到中午，大大小小的碟子铺满课桌，虽然都是家常菜，但排场相当浮夸。
“他在干什么？”他指向于显文。
“勤工俭学啊。班长家里困难，他姐夫很坏，烂赌鬼一个，他得自己贴补家用。他每天中午都来餐厅帮忙，学校每个月还会给他好几千块的补贴呢。”
陈宪有点不爽，这人家里那点破事怎么到处说啊。而且他发现，于显文跟谁都能搭上几句，好像全校同学都跟他认识似的。
“那他什么时候吃饭？”
庞玉诗道：“估计一点过吧。你不还没吃吗，待会儿跟他一起吃呗。哦，不好意思，你不吃剩菜。”
陈宪倒是很坦然：“对，我不吃。”
庞玉诗想反驳他两句，却见他注意力完全在于显文身上。
那边有艺术班的看于显文闲下来，见缝插针地凑上去讨论成绩：“于大佬，你为什么成绩这么好啊……我要是也这么好就好了。”
于显文叹口气笑道：“可能是我花太多时间了，满脑子只会死读书，不像你，什么都知道。上次你讲的那本书，我听都没听过呢。”他说话时眼睛弯弯的，盈满笑意，又轻又软。
于显文一边收拾被学生乱丢的盘子和菜夹，一边跟凑过来的同学闲聊。话题一会儿就发散开了。
“班长你家在哪啊，是不是很远？”
“我家在荷塘村。”
“咦？那是哪里？没听过啊。在哪个方向？我一般都在西城活动。”
“套啥近乎呢？于大佬之前说过，他家不在琼都市。”
“对，荷塘村离咱们琼都市这里挺远的，就一个小村子。村子边上是陵江。我们那段陵江还没经过咱们市，水很绿。以前还有个渡口，就是那种竹筏，有个老爷子在那给人摆渡。”
“哇！老爷子是不是还有个小孙女、养一条狗啊？”
“没有没有。但是他船上常有鸬鹚停着，有时候还会帮他叼鱼。我小时候去他家吃过鱼，很鲜。”
“这么神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鸬鹚呢。”
“嗐，你不知道，河里鱼比咱们餐厅的鱼鲜得多，没那股泥腥味。于大佬家听起来就特别美。”
班上之前做过一次读书会，庞玉诗分享的就是沈从文的《边城》。因为这里大部分同学完全没下过乡，听于显文这么一说，纷纷露出神往的表情。
“难怪班长口音那么软，你们那肯定专出美人。”
陈宪露出一副喝中药的表情。他这是第一次看到于显文在人堆里的表演。比跟他说话的时候恶心多了。就这样子还能这么多人喜欢，可见人真的会被漂亮的表象蒙蔽。
荷塘村他其实去过，前年还在家翻到过照片。他想他应该是跟着出差的张义亭去的。
却听一个酸了吧唧的声音道：“荷塘村不是扶贫重点么，我爸说扶了十几年，还饿死过人。现在躺着吃扶贫款啥都不干，烂泥扶不上墙，哪有那么好。”
说话的叫颜思玥，微胖，小眼睛，是统考班的同学。他说话经常带着股指点江山的气质，没事就爱跟同学透露一点“内部”消息。
于显文让他这么一说，完全没有气恼的意思，仍旧笑道：“我从小在那里长大，来琼都市又一直读书，因为没钱嘛……不太敢出校门……所以一直没太见识过大城市的样子，不是很有眼界和见识。可能是我滤镜太重了吧……”他笑容中有点委屈落寞，又带点向往羡慕。
有些话别人说和自己说完全是相反效果。
于显文软软的语调配上他半垂的眉眼，当场就让具有正义感的同学们萌生为他出头的意气。
“颜思玥你怎么又开始了？知道了知道了，你家有钱有权。我们班长比不上你，你去跟别人比吧。”这位同学说话的时候眼睛一抬，眼神掠过于显文肩膀，躲躲闪闪地落向陈宪。
陈宪顿时一个激灵，对于显文冷笑道：“我饿了，帮我弄点吃的。”
于显文一笑，抽了个盘子开始替他挑菜。
其他人看陈宪过来了，犹豫着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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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宪找了张桌子坐下，等来的不仅是自己那盘吃的，还有于显文本人，像朵花一样轻飘飘地落下，让陈宪好一阵愣神。
“事情做得差不多了，我也来吃点。你介意我坐这里吗？”
陈宪心里吐槽，这人要不会说话多好。他是怎么做到每个字都那么装的？
于显文给他挑的菜出乎意料的合他口味，看上去已经是那一排选餐里最好吃的了，一小块鹅肝、两块番茄酿肉、一小碟炖菜，和一碗鱼汤。
他吃了一口，眉头就皱起来。
“不喜欢吗？剩下的菜不多了，要不要我去后厨给你找点别的？”
“不用了。”校园餐厅再怎么也找不出多高水平。陈宪随便吃了几口，觉得很油腻，差不多到不会觉得饿算数。
陈宪看他吃个自助也能摆盘精致，每一口都优雅得体，看得人赏心悦目。实在想不到他会是个连手机都买不起的补助生。
“喂。”
“嗯？”于显文嘴里含着鸡肉，抬眼看他，腮帮子鼓鼓的，还挺可爱的。
“你头发……”陈宪感觉话说出来有点麻烦，看他吃得投入，径自上手拂开他额头的碎发。“扎眼睛了不疼啊？”他不想吃了，手肘在桌布上，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抠下嘴唇，无聊地看着对面花一样的男生。
一个Omega长这么高干嘛。他如此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