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校长在征求陈宪意见之后，让教务处在学校门口的大屏上发了几条关于开学事宜的通告：
1 9月12日至13日，高一年级进行摸底考试。
2 请各位同学尊重他人性别隐私，勿要公开讨论侮辱。
3 10月18日至20日举行校运会，各班级请做好准备。
此外，在班主任集体会议上，教导主任也向各班主任、年级组长转达，让他们跟自己班的同学柔性地告知，陈宪不是Alpha。
即使如此，陈宪在学校仍成为众矢之的，尤其高一年级，过上过下看见了，骂几句、扔纸团、绊一下、操场飞球等等都是常见的事。
全世界最相信平等、最追求公正的就是精英中学的学生。成年人和穷人家的小孩没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有钱人根本不希望它发生。唯有单纯天真的中产小孩比任何人都看不惯特权。加上因为性别问题真相未明，陈宪这种情况足以令人相信是应罚未罚，于是备受排挤。
好在陈宪本人并未因此太过困扰。他本来打定主意好好听课的，但开学以来夜里时常失眠，他每天到校，趴桌上就睡得香甜无比，根本没关注身边的情况。
唯一让他感觉怪怪的就是，经常下课醒来，杨朵朵会跟他报告，在他做大梦的时候，班长又帮他收拾了外面扔来的垃圾、班长又帮他挡了谁谁谁说他的坏话。
比如此刻，庞玉诗用一种说不清的眼神看着他，杨朵朵跟上一声叹息：“陈宪，你看，班长人真的太好了，他刚才又帮你把作业本捡回来了——快看，他在跟人理论，那个人最近经常骂你，嘴可脏了。”
杨朵朵指着窗外，于显文抱着一叠作业纸，显然刚从教师办公室过来，这会儿却在楼梯口跟一个分外壮硕、长相凶残的男生说着什么。与平日不同的是，态度常年友善的于显文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眼里对那男生藏不住的厌恶和冷漠。
“那人谁啊？”于显文的态度让陈宪非常好奇。什么人这么大能耐，能把那个微笑大使惹到挂脸啊。
杨朵朵热心科普道：“星海班1班的，好像叫邵成俊。”星海班顾名思义，星辰大海，志愿航空航天，数理和体能训练比其他班级要求高一点。
庞玉诗面无表情补道：“他说你骚臀翘上天了，要操烂你的屁眼。”
“哎呀诗诗！这么脏的话你干嘛重复啊，这人太恶心了！”
“原话又不是我说的。”
陈宪看了看庞玉诗，这姐面不红心不跳的，脏话出口自然无比，也不是一般人。
“那种人于显文怎么理论？”陈宪很是好奇，但是离得有点远，下课又吵，听不太清，“他会骂人吗？秀才遇到兵还能说理不成？”
“那人之前路上骂你让班长撞上了，当时班长先问他生活是不是有什么困扰，说咱毕竟是一中，邵成俊又不是补助生，生长环境不会有那么多说脏话的人，他这么说话一定心理上有什么不痛快吧。又问他是不是发育了，讲了一堆什么性压抑会导致这啊那啊的，让他不要怕云云。班长还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帮忙，替他向老师申请帮助。你知道的啊，班长说话那个口气，温和善良嘛，很气人。多说了几句，邵成俊受不了了动手想打人，班长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居然怂了。”庞玉诗语气毫无起伏，但显然很喜欢说这些八卦，“你知道我们年级有几个小基佬吧，我有个朋友在他们群里，据说现在那些基佬全在嘲笑邵成俊性压抑是因为唧唧小。”
杨朵朵声明立场道：“陈宪我先声明啊，我不觉得你开学那会儿打人没问题，但班长一直帮你说好话，还保证那个视频绝对不是你，我信的是班长。而且班长说得对，无论如何，现在年级上那些人绝对是做过头了。你得好好感谢班长。”
庞玉诗手撑着太阳穴，歪头道：“其实吧，我觉得班长也不是这么热心的人，感觉他老在帮你。”她再次用那种探究的眼神凝视陈宪。
“他不是要搞什么班级爱吗？经典中央空调，温暖班集体每一个人，就这样啊，别盯着我。”
话虽如此，但学校里偶尔能跟他说上几句的也就面前这俩女生。杨朵朵主要基于对于显文的滤镜，庞玉诗则是因为想法比较独特。统考班都是学习狂，其他人不骂他，但会绕道走。愿意公开维护他的确实只有于显文一个。
过了老半天，陈宪忽然冒出一句：“不知道他这次又跟那傻屌说了些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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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年级对陈宪的攻击直到第一次摸底考试结束才有所缓解。
至于原因，却是出奇的简单——他的成绩出人意料的很好。数理考了满分，历史社会人文成绩一塌糊涂但不影响。
这是一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全年级考试，之后再考试就会按选修分科，和琼都市其他学校联考。
第一名毫无悬念地是于显文，他进校就是靠的和第二名存在断层差距的文化成绩。这次数理单科虽不及陈宪，但总分依旧把后面人甩得老远。
陈宪却在人意料之外。大家本以为他是那种靠所谓综合成绩进来的，考学水平很差，没想到会在单科榜上拉开那么大的差距。
作为公立学校，一中不采取赞助制度，学生凭文化分和综合分录取，所以学校大部分是对孩子学业重视且有一定经济实力搞综合能力的家庭出身。特别有钱有势的，一般不在这种问题上卷。
这也造成一中学生非常在意成绩和分数。其在意程度远大于人品、脾气等“不够扎实”的东西。而这次考试的数理题目出得非常难，逻辑推导过程复杂、需考虑相关性因素多、命题角度刁钻、大量构筑思维死角，导致整体分数非常低，近半人不及格。看起来会做的错一半、剩下一部分不会做、还有一部分做不完都是普遍情形。
数学满分100，平均分在53分，中位数59；物理满分100，平均分57，中位数62，足以说明问题。
而在这种情况下，两科满分是什么评价呢……
“真的崽种。”庞玉诗看着挂教学楼外的成绩榜单。她总分第二名，但数学73，物理71，已经是很高水平了。“于显文也不是什么正常玩意儿，每科都九十几分，六边形战士也不长这样。”
最重要的是，放榜半个小时，于显文一直在那跟这个那个聊天。每个人来崇拜他，他就提一嘴：“数学物理打死我考不了满分啊，陈宪太厉害了尤其是数学最后一题……”
“对啊，他每天上课睡觉，天才啊！”杨朵朵作为他头号粉丝，当然也凑他跟前附和。
“而且陈宪他特别好玩。他就坐我后面，说话可有意思了。好神奇啊，是不是每个数学天才都这么有趣？”于显文用一种十分令人信服的语气和温和的表情说着让庞玉诗极其恶心的话。
杨朵朵想了想，还跟着道：“好像是也…”她放低声音，“他上次还在那算数学老师头顶的反光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庞玉诗好想把朵朵拉回来。于显文摆明了在那给陈宪改善形象呢，朵朵干嘛给他当枪使。
唉，算了。庞玉诗回到教室，却发现陈宪没在睡觉，而是凑于显文抽屉边翻找什么。
“你干嘛呢？”
陈宪耸一下鼻尖，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儿？”说着把于显文的课本作业本翻出来，哗啦啦像翻画片儿似的哗啦啦伸着脖子闻。
庞玉诗站在于显文桌旁，仔细嗅了下。“没有。喂，就算有，你非得翻他干嘛？有必要吗？”外面讨论于显文快给他捧成学神了，当事人却在这里当狗。
陈宪气急败坏地把手头的书和本子扔回去，一屁股跌坐回座位。“成天卖穷卖惨，还用香水吗？这茶狗不会是Omega吧。”
“大哥，你真是Alpha？正常人哪儿闻得到信息素？”
陈宪白了她一眼。
庞玉诗从他坦然无比的白眼里看出，他应该确实不是Alpha。但转念一想，班长长得漂亮，心细且嘴碎，特别在意形象，除了身高，其他还挺符合Omega特征的。“你别说，班长还真有可能是Omega。”
陈宪朝她抬了抬下巴，“啧”了一声，还挺得意。
随后他又竖起食指，道：“萨摩耶。”
庞玉诗当场笑出声。
陈宪最近去医院复查过失眠问题。医生也很好笑，反正查不出原因就推信息素。“你们学校有个Alpha。Alpha和Omega本来就跟男女、公母、雌雄一样，属于进化过程中同种异态的分支，遇见了你潜意识就会想和对方呆一起。一旦分开，神经失调很常见，毕竟分开是反自然的。你自己也说了，你在学校就睡得比较好，这是生理问题，太正常了。我建议你转学。”
“那个人都不一定跟我一个班——不是，Alpha体能过人，就不可能在我班上，怎么，隔十道墙还能混同？”
医生很淡定：“很正常啊。就生活领域来讲，现在已经很少在信息素、尤其是Alpha的信息素上投入研究了，毕竟只占0.03%的人口，三千个人里才有一个Alpha，有什么特别之处大家不知道也很正常。”
陈宪不想跟她争这些民科结论，让她快点给开安眠药。谁知对方拒绝得无比痛快。“不管是抑制剂还是安眠药，你都不能这样用了。你未成年，还在发育，懂吗？转学、转学！还是私立比较适合你。”
陈宪选择公立一中就是为了让张义亭满意，他不可能因为这种不确定的理由去读私立。
今天在桌上本来睡得好好的，忽然听了什么动静，脑子直接就醒了，随后就闻到那股才进校时闻见过的，类似于梅花、乌木、麝香之类的味道。因为当时大部分人都出去看榜了，教室里残留味道很稀薄，这也令那本来微弱的香味更为突出。他在那仔细分辨了一会，感觉很像于显文座位上散发出来的。
那味道很特别，同时又让他有种难以道明的感受，所以他十分在意。于是他开始里里外外地翻。
正巧庞玉诗回来，跟她说了上面那些话。他一想，“……昨天放学我看到他和艺术班的打招呼了。”
Omega最有可能存在艺术班。而且和于显文打招呼的女生相当漂亮。
“他们Omega也会抱团的啊。”庞玉诗一下子就明白陈宪的话。于显文一个补助生，怎么会认识艺术班的，那不就是因为性别问题吗？
陈宪也想过会不会对方就是于显文帮过那个，但很快否定这个想法。如果因为发情被帮助，他打死都不会在公众场合跟“恩人”打招呼。
“呃……讨论别人性别问题不好吧。”饶是庞玉诗这种人，也忽然闭了嘴。要不是就罢了，要是真的还挺不好的。
接近上课，于显文回来了，还没坐下，陈宪一把别扯住他领子，凑他脖子上呼呼地闻。
于显文先是缩了一下，后面就咯咯咯地笑，一直在那说“好痒”。
随后陈宪把他推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庞玉诗在边上，一看那眼神就明白了。
杨朵朵不明所以：“陈宪你在干嘛啊？”
“没什么。”陈宪径自倒下睡了。难怪那天他能那么快发现我是Omega，原来他自己就是。
于显文脖子上没味道，但衣领是湿的，估计是用水的时候沾上的。而他衣服上残留一点香味，和那个味道很像，大概率他自己也意识到味道了，所以才会去洗。
平日要是遇上放榜这种事，于显文肯定会回来跟他唠叨半天，现在忽然欲言又止，最后竟一个字没说坐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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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后，庞玉诗悄声问陈宪：“你真是Alpha？不然怎么闻得到？”
陈宪都快睡着了，皱着眉头看向她：“不是。”
“哦，我知道了。你是Omega，班长也是，所以他才帮你。同性相助。刚还在榜单那替你吹了半个小时的牛逼。”
陈宪瞪了她一眼，再次把头埋下去。算作默认。这种事同桌迟早发现，他懒得争辩了。反正要他承认是不可能的。
另一方面，他觉得庞玉诗说得挺对的，班长老帮他可能真的出于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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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次考试加上于显文的浮夸宣传，扔到陈宪桌上的垃圾和路过时明目张胆的“议论”少了很多。只是慑于他传闻中Alpha的性别身份，大部分人仍然选择对他绕道而行。
中午快下课时，他从桌上爬起来。早上他睡得非常熟，要不是于显文每次课下都来掰他脸换方向、号称给他换个姿势以免脖子疼，他能一口气睡到下午。
不过就算如此，人也算清爽了，满意地挠挠头发。像是察觉到他醒了，前排又扔来一个小纸团。他下意识就想说能不能发信息别搞这么原始，念头冒出的瞬间才想起于显文没手机。
意识到这点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打开纸条，上面写着：陈宪，你晚上是不是睡不好啊？开学好久了，我看你每天都在睡。早上的课还挺重要的，你化学生物和文科成绩都不很理想，要是能把早上课上的时间利用起来……
陈宪快吐了。这人写了大几百字，竟然是为了劝学。讲道理啊，他妈都不这样管他。他一眼扫到底，把密密麻麻的劝学内容全部略过，见最后几行道：而且桌上趴着睡很不健康，你还在长身体，每天这么长时间趴着睡，对脊柱非常不好。你可能不喜欢隔壁午休室，大家在那边都有铺位，通风不好，味道很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白天想睡的时候可以去我宿舍啊。宿舍里只有我和李敏两个人住，我平时很注意打扫的……
陈宪看不下去了。转头在群里发问：【你们有认识的Omega吗？】
荣荣：【你啊。】
秦：【你啊。】
温柔一刀：【你啊。】
小光头：【你啊。】
实名上网：【……除了我。】
秦：【你又想找Omega了？上次那个分了？】
荣荣：【分得好！】
温柔一刀：【分得好！】
小光头：【分得好！】
实名上网：【@秦，你有认识的？一般Omega是不是嘴特碎？】
秦：【你在说谁啊？Omega就是个性别而已。大哥，你平时可不会在意别人话多不多，不会是看上哪个Omega了吧？就这还专门发群里吐槽呢。】
实名上网：【……不是我的菜。下次不发了。】
小光头：【宪哥！是不是你上次说那个神经病？】
实名上网：【嗯。】
温柔一刀：【梅开二度。】
荣荣：【那人惹你了？说你闲话了？叫什么？我替你教训他！】
陈宪直接把手机屏幕灭了。他反复揉搓那张纸条，一边嘀咕于显文多管闲事，一边又因聊天记录想到，自己好久没跟程爽见过面了。视频那事发生后，程爽有发信息过来侧面问他会不会把自己透露出去，在得到他保证后，好几天没联系过他。后来他恢复上课，程爽每天晚上十一点会准时发信息过来说晚安，东拉西扯聊几句。有时候会试探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或者有没有聚会。
既然已经想到这了，他干脆给程爽发了个信息：中午一起吃饭吧。
平时他中午吃的都是祝阿姨现做好送过来的。今天想着干脆探探学校附近有什么能吃的。
他给祝阿姨发了信息说不用送了。下课铃响，过了能有半个小时程爽才回：【对不起啊陈宪，我先没看见信息，我已经吃了。】
片刻又补上一句：【陈宪，没想到你成绩那么好啊！恭喜你！晚上我请你吃饭庆祝吧！】
陈宪无语。这会他是真肚子饿了。烦闷之下，直接朝食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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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时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