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渣攻今天又蛊了谁>第129章 一生那么长

  飞矢嗖嗖破风而来,崔衍在生死之间迸发出一股蛮力,将长风掀了起来,盖在自己身上躺倒。

  长风背上、腿上瞬间又插上五六柄箭,这下真的死透了。

  崔衍与他冰冷的脸颊贴在一起,一动也不敢动。

  这些鞑子竟把人当活动靶,像在举行狩猎比赛。

  哨声又响,崔衍听见两侧山崖上突突的脚步声,那些人又一窝蜂跑去追别的“靶子”。

  崔衍不愿再抱着尸体,便壮着胆子把长风推到一边,匍匐着慢慢朝不远处一块大石挪去。

  藏在大石下,多少能避开些狩猎者的视线。

  躲过一劫,可谁知还有多少劫。

  崔衍竖着耳朵细听忽远忽近的胡哨声,一刻也不敢放松。

  初秋的日头还是很毒,他惊魂稍定,才觉出石头烫人。

  崔衍饿得前胸贴后背,干渴无比,喉咙干得甚至无法做出吞咽的动作。

  他环顾四周,实在分辨不出此时是午前还是午后。

  若是午后还好,日落下去便能凉爽些。

  若是午前,恐怕崔某挨不到下一次日出了。

  身体疲累不堪,心弦却极度紧绷。

  煎熬中崔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芜丁不会来了。

  说到底,之前为何竟认为他一定会来找我?

  其实毫无根据。

  他曾许下的“决不生离”,在他决意投军那时,就成了一句废话。

  崔某不过是个已答应他自赎其身的旧主罢了。

  他不过就只同我一起瞎混了三年。

  一生那么长,三年算什么。

  从前也有不少曾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人,一错身,就各自走上陌路。

  芜丁哪会例外。

  他杀了司马镜,自然投了司马廉。

  如今匈人来袭,他定是护着小皇帝逃命去了。

  司马廉虽荒诞不经,但心肠极好,芜丁跟着他,一定比在我身边自在。

  一想到芜丁如今在为别人嘘寒问暖、奉茶掖被,顿时一股酸涩之味直冲上鼻腔。

  可体内已没有多余的水分化作泪水,他只觉眼皮酸痛,难受得要命。

  他问自己,芜丁与他那些床伴究竟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

  芜丁从未被他人染指过,是这世上唯一只属于他的人。

  正是因为这一点,从前崔衍自然而然地把芜丁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忘记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执意要赎身投军,说到底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人、有权为自己做主。

  崔衍此生从未如此后悔过,可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太迟了。

  不知何时,胡哨声已许久未响,可烈日却升到头顶当中。

  崔衍闭着眼,仍能感觉到一片炽热的炫光。

  他几天水米未进,此时已接近虚脱。

  腿脚无力,他已爬不起来。

  崔某将会命丧此处,一个不知名、不知在何处的乱石滩,被烈日活活炙烤而死。

  好不甘心。

  一路走来,到底哪一步做错?

  他已想不清楚,意识越来越模糊。

  崔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右手食指放入齿间奋力咬破,硬拖着身子转过去,把那块烫手的大石当作自己的墓碑,用血写下“吴郡崔氏衍”几个字。

  ***

  芜丁手下副将苻莘将“吴郡崔”旗插于涼州城墙之上。

  他伸头向城下看去,见将军正一手按着墙上贴的安民告示低头痛哭。

  可等他跑到芜丁面前,却见芜丁脸上挂着笑容。

  “传令下去,把写这告示的人,给我找出来!”芜丁用手背蹭掉眼泪,双手握住苻莘双肩摇晃。

  “即刻吗?这……深更半夜的……”苻莘看得出将军这一路赶得着急上火,到了涼州非要连夜进城,令守城的匈兵惊惧警觉,这会儿通译官正跟他们解释呢。

  芜丁抽了下鼻子,偏头想了想,也觉不妥,便长出一口气道:“罢了,明日一早再找,这会儿怕把人……吓着了。”

  “将军先寻个落脚的地儿,歇歇吧。”

  苻莘是汉匈混血,乃莫顿大王帐下膘骑队长,此番是自愿随芜丁来涼州剿匪的。

  城中匈兵将芜丁一行人引至金家大宅。

  一迈进门槛,芜丁顿时倒吸一口气,心跳骤紧。

  说来难以置信,他竟闻到此处有崔衍的气味。

  芜丁在宅中各院各房转了一遭,指着东厢一间净室问通译官:“这里住着谁?”

  通译官跟守宅的匈兵叽里呱啦讲了几句,回道:“回芜将军,这里曾是定南王爷莫顿堃下榻之处。”

  “曾是”,芜丁听到这两个字,一脚将房门踹开冲了进去。

  室中陈设简朴,空无一人。

  芜丁冲到榻前,在铺上一阵乱翻,竟在枕间找到一根月白色衣带。

  是崔衍的衣带。

  上面还沾着些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人呢?人呢!”芜丁转身抓住那带路的匈兵咆哮起来。

  通译官赶忙上前帮忙,那匈兵说,这位汉人先生,没有随王爷离开,他带着他的武士仆人走了。

  芜丁心口快要炸开,千头万绪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

  他跟冒顿堃同榻。

  他身边还有个“武士仆人”。

  他走了!

  苻莘听到芜丁的吼声,进来询问,却见芜丁坐在地上,捂着额头粗喘如牛。

  通译官一脸惊恐地用匈奴话向他解释了情况,还没等他应答,就听芜丁又吼一声:“去哪了?他往哪走?”

  匈兵摇头,苻莘接话:“芜将军稍安勿躁,您要找那人,曾为定南王爷幕僚?末将这就去查访。”

  苻莘把匈兵和通译官都带走,叫他们分头去问谁见过那位汉人先生。

  芜丁从地上起来,趴在榻上闷头大哭。

  是他!

  走到哪儿都忘不了找个床伴,不是他是谁?

  他这些露水情缘,芜丁早习惯了。

  可那武士仆人又是谁?

  这是找了个人顶替我吗?

  芜丁气得头晕眼花,用拳头狠狠捶墙。

  我才离开多久,就找个阿猫阿狗取代我!

  他对崔衍恨不起来,只好恨自己,恨那取代他的小子。

  恨得牙都咬酸了,嘴里全是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