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昇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把蓝止这摇钱树,从飞阁馆赎了出来养在府上。
蓝止对自己的身份心知肚明,戴昇把他安排在从前崔衍住过的房里,甚至要他穿着崔衍的旧衣,他都全无二话。
除五官较为粗粝外,蓝止与崔衍最大的差别,乃是身姿。
崔衍双肩舒展,腰背挺直,仪态极佳,仿佛时刻有根隐形的线,从头顶将他整个人拎住,总是那么挺拔俊逸,鹤立鸡群。
蓝止却肩背软塌,显得有些拘谨畏缩。
为此戴昇把根戒尺插在他身后裤腰上,强令他绷直腰背,每晚入睡时才能放松下来。
可除此之外,戴昇对他又极好。
饮食起居自不必说,就连在床笫之间,戴昇也从不因他出身下贱就慢待他,总是悉心呵护,小意温存,倒像是戴昇在伺候他。
蓝止心知戴昇是在他身上苦寻另一个人的身影,却无意抵抗,以至于一天比一天更沉湎其中。
这日戴昇在灵台值了夜,清晨回府便去到蓝止房中。
两人痴缠许久,戴昇混沌中又叫了“阿衍”。
等回过神,戴昇从后抱住蓝止,在他耳边黯然嗫嚅:“戴某这般自私,止儿恨我吧?”
“蓝止只求大人欢心,许我常伴左右。”
戴昇忽然悲从中来,趴在他颈边低声啜泣,久久不能平复。
是夜,戴昇准备停当后,便着道袍进宫求见圣驾。
司马镜正与崔衍弹棋消遣。
崔衍兴致不高,连输了几把就不玩了,司马镜只好一人执两方,左右互搏。
戴昇行礼后进得殿来,崔衍只冲他抬抬眼皮,又悻悻低头望呆。
司马镜问:“戴卿有事?过来与朕对击一局。”
“启禀圣上,臣是来履约的。臣曾答应带崔大人往灵台观星,尚未有机会成行。今夜太白、岁星双星合月,臣斗胆恭请御驾携崔大人往灵台观此奇景……”
司马镜笑道:“你问他,他去,朕就去。”
“戴师兄有心了……”崔衍刚要推拒,抬头对上戴昇郑重悲切的眼神,不由得心头一震。
他明明带崔某去过灵台,和芜丁,却说没去过,想是有什么安排。
“双星合月实乃吉兆。”崔衍话锋一转:“这会儿出发,可赶得上?”
司马镜先站起身,又伸手将崔衍拉起:“来人,备车马。”
上回虽醉得糊涂,记忆却还算清晰,崔衍意识到这回他们来的地方,与上次看日出不是同一处。
想来白云山上有不止一处观星台。
这处灵台位于一座山峰的尖顶之上,台宽不过数尺,需经由一道一人宽的狭窄石梯攀岩而上。
才一登上山顶平台,司马镜便左右手各抓住崔衍和一阉宦的手腕,抖抖索索站在当中,一步也不肯再动。
戴昇仰头看着头顶星汉,认真为他们指点介绍,崔衍听得兴致勃勃,司马镜却不时催促“双星何时合月?”“何时摆驾下山?”
“大约还有三炷香工夫,”戴昇悠然沉稳:“岁星尚未就位。”
“三炷香?”司马镜鼻中长出一气:“尔等慢看,朕先行回宫了。”
崔衍反手拉住他:“圣上可答应陪崔某观星?”
“朕这不是陪了吗?这么多星,看看就行了。”
“三星合月……”
“在山下也应看得到。”
司马镜挥手让阉宦们头前开路,低头提着袍匆匆下山去了。
戴昇与崔衍先后爬上灵台,戴昇听着圣驾走远,贴到崔衍身侧。
他蹭蹭崔衍垂着的右手,先勾住四指,没遭到抗拒,便紧紧握住。
崔衍却说:“戴师兄叫我观星就是为这?冒这风险有何意义?崔某并不感动,只觉十分荒谬。”
戴昇并不答他,只自顾自讲自己想说的话:“五年前那个中秋,天狗嗜月。戴某奉旨赴泰山祭拜,与当时的齐王相识于泰山太平顶。齐王恐高,不肯依礼登台祭天。戴某劝了半日,才把他拉上祭台。齐王那时才刚弱冠,站在泰山之巅抖如筛糠、暴汗如雨。戴某笑他怯懦,他却说,居高位者,握生民性命于掌心,岂能不战战兢兢?”
“戴师兄不必向崔某解释。落子无悔,你问心无愧就好。”
“戴某只有愧于一人!”戴昇用力一握,捏得崔衍骨节生疼:“博远,对不住,师兄骗了你,害了你,如今,还得……反正你早已不再活着……从端阳那日进宫,崔博远就已死了,对吗?”
“嗯?”崔衍愣了一下。
戴昇看向他的眼里满是凄怆与不舍。
他松开崔衍的手,指向头顶浩渺天河:“终有一日,你我会在那里重逢。”
崔衍下意识抬头看去,戴昇却猛然弯腰抓住他小腿,用力一掀,将他翻下台沿。
司马镜下到半山腰时,忽见夜空中坠下一玉色身影,就在他眼前跌进黑洞洞的谷底。
“博远!”戴昇的尖叫声相继而至:“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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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来了我就问你这情节顶不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