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海以为李维宁这次会跟往常一样,主动跟他示好求和,毕竟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当他出差回到家后,方才傻了眼。
正常这个时候,李维宁一定已经等在门口了,会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行李,搂着他亲一口,然后笑说:“去洗澡,饭马上就好。”
眼下他却没看到人,家门口的几级台阶,齐海不自觉快走了几步,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看了眼。
鼻子不会骗人,他一路都没闻到什么饭香,李维宁也的确没在厨房。
“我回来了。”齐海不知道朝哪喊了一声。
八百平的房子,不至于有回声,但由于没有任何回应而显得格外空旷。
齐海这一嗓子,正主没出现,倒是把后院打理草坪的老马给喊来了。
老马是管家,早期跟着齐海在项目上做后勤,六十了,无儿无女,齐海会给他养老送终。
自从齐麟搬出去住,家里就只剩他、李维宁,外加一个老马,打扫的阿姨一周会来两次。
齐海想再请个全职阿姨,李维宁不同意,理由很简单,他喜欢给齐海做饭吃。
“您有事?”老马拿着铁锹问。
“啊,看见…”齐海顿了顿,“算了,您忙吧。”
老马知道齐海是想问李维宁呢?但他不想说,这俩人的事,他是一点不想参合。
“订餐电话在冰箱上贴着,饿了就自己点。”老马说完转身又回了后院。
没听错吧?要他…订餐?齐海不禁皱眉,心里刻意忽略掉了某些重要的细节,然后扯着衬衫领口不耐烦的上楼了。
可能去看儿子了吧?齐海又想。
半个小时后,齐海洗澡出来,直接拨通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关机……
李维宁竟然关机了。
行,没关系,肯定是没电了,因为李维宁从来不会让他联系不到。
此时齐海还存有侥幸心理,但侥幸过后,就只剩茫然了。
突然,齐海手机响了,他以为是李维宁,看也没看秒接,“你在哪?”
“呦呵,好些日子没见,这是想我了?”
来电话的是徐眉,齐海早年的暧昧对象,差一点就睡了的那种,但因为什么没睡,如今俩人都记不起来了。
徐眉是典型的事业型女强人,人爽快,两个人聊得来,加上业务上有不少往来,时间一久,便成了不错的朋友。
“有事?”齐海心凉半截。
“出来喝酒啊,我有事说,还有几个不错的朋友,你认识。”
齐海看着周遭寂寥的大房,去他娘的,“你那?”
“嗯,就差你了,过来吧。”
齐海是自己开车去了徐眉的私人酒庄,以前都是他和李维宁一起。
徐眉把大伙叫来,主要是宣布一件事,她跟小自己十岁的男友订婚了。
齐海心里吐了个大槽,这是第几次了?干订婚有屁用?还不是没俩月就分。
之后众人把酒言欢,都是生意场上有过交情的,只有齐海懒得跟人寒暄,于是就躲在角落看星、赏月喝闷酒。
徐眉见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死样子,家里那位也没来,这就是不痛快呢啊。
家庭矛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什么情况?一脸被吸了阳气的样。”
“别损、也别搭理我,烦。”齐海说。
“跟李维宁有关吧?”徐眉问。
“……”
“我就说,”徐眉在齐海边上坐了下来,“但凡能让你齐大老板伤身闹心的,不是齐麟就只有他李维宁了。”
二选一,so easy。
徐眉是极少数知道内情的人,齐海自然也就不瞒着了,他正一肚子苦水没处吐。
“哼,你说稀奇不?挺大的人,学人家小学生离家出走,我他娘的出差回来,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
徐眉一听,心道:你活该。
“你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李维宁是你谁啊,保镖还是保姆?”
齐海也发现自己的表达有问题,“我嘴欠…你呢?会不会好好说话?”
“得了吧,李维宁对你一百个好,这点我还不清楚,瞅瞅你?别太自以为是了,没有谁的好是不图回报的,你们好这些年,他怕不是一直忍着呢。”
都说不知全貌不予置评,但徐眉一直觉得,李维宁跟齐海,算掉坑里了,不是火坑吧,也是泥坑。
“忍?”齐海坐直了,“他忍什么?”
“忍着不跟你闹啊,换做是谁,被见不得光的藏着,也会有忍不了的一天,两口子之间,感情都是这么耗没的。”
“老子都跟他睡了,他还要什么回报?非得昭告天下?告诉所有人,”齐海看了眼周围,猛的收了声量,“我齐海,喜欢男人?”
“不可以吗?”徐眉反问:“齐海,你在顾虑什么啊?你今天的身份、地位,就算你他妈搞了未成年,谁又敢说什么?当然如果是,我会第一个去公安局举报你。”
“…你埋汰我吧,”齐海闷了口酒,“我俩的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自己看着办,姐姐懒得跟你废话了。”徐眉转身就找别人热络去了。
被徐眉这么一搅和,齐海心里越发乱糟的。
但他相信,事情还没坏到那一步,他们就是闹了点小别扭,为了证明就是个小问题,齐海拨了儿子的电话。
那几秒的等待时间,齐海莫名的紧张起来,心里吆喝着李维宁你最好是在齐麟那!
很快,齐麟接了电话。
父子俩平时没什么可热乎的,齐麟问齐海干嘛?在哪呢?
齐海说在应酬,跟着扯了两句没用的,才支支吾吾说了正事。
在听齐麟说没见过人之后,齐海心头冷抽一下。
“他要是联系你了,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齐海嘴上毫无波澜,实则心里慌的一批,哭的心都有了,但他还是全力维持着做父亲的威严。
挂了电话,齐海除了继续给自己灌酒,啥也干不了。
他从徐眉那回到家已经十一点了,是被徐眉的司机送回来的。
也许是睡迷瞪了,形象也不要了,半醉半醒的拨了李维宁的电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拨通了,嘴上自顾的嘟囔着。
“宁宁…嗝…”
“你去哪了啊?”
“我错了行不行?你是我祖宗。”
齐海怎么回的房他不记得了,后半夜他被渴醒了,这一醒,他发现身旁的位置,冰冰凉凉,连褶皱都没有,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然而独守空房、暗自神伤什么的,并不是齐海的作风。
他开始楼上楼下、屋里屋外的转悠,老马以为家里遭了贼,差点拿电蚊拍锤了齐海。
齐海没咋地,老马心脏病快犯了,嘴上骂了句“棒槌”就继续回房睡觉了。
齐海胸口更憋闷了,喝了大半瓶冰水后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
他给自己点了根雪茄,就算呛了一大口,他也没骂娘,反倒是委屈多了些。
一个巴掌怕不响,李维宁也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齐海认为。
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玩消失算怎么回事?
月色朦胧,齐海把问题全都推到了已经离家出走的人身上。
但这并没有让他感到一丁点的好受,推着推着,齐海自己就跑偏了,他开始检讨自己。
李维宁明明是自己走的,齐海现在却觉得,是自己把人给赶走的。
李维宁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走就走,老子离了谁不能活!”
齐海嘴上硬着,也不知道是硬给谁看。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他早就离不开李维宁了。
他们相识近十五年,在齐海的认知里,他们好了也有快十年了。
于无人之境,他们是相爱的人,除了少数几个人聪明人知道,齐海从没对外承认过,包括睡在一个屋檐下的儿子。
许是夜风凉,齐海突然头疼了起来,但还是强忍着疼去复盘,自己怎么就把人给气走了?
他留着问题没解决去了外地,以为暂时的逃避就能解决问题,现在他后悔了。
他要是知道李维宁会一声不吭的跑了,他决计不会出这个差。
自从齐麟搬出去,他和李维宁迎来了难得的二人世界。
齐海去公司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和李维宁也不再分房,做爱次数也变得随心所欲,他想吃什么,李维宁变着花样给他做。
私密别墅,成了两个中年男人的游乐场。
齐海觉得挺好,没必要跟齐麟说他们的事。李维宁知道齐海一直以来的顾忌,他表示理解。
他们的事不是一言两语能说的清的,李维宁小心翼翼捧着齐海。
也许是突如其来的放飞,齐海越发矫情、不安起来,他一个大男人,整天泡在温柔乡里算怎么回事?
还是跟个男人一起泡。
李维宁给喂蜜罐子,把他弄的晕头转向、乐不思蜀,可他骨子里,是不太适应这样没有节制和框架限制的关系的。
不得不承认,男女只之间的相处,迄今都会让齐海感觉到安全,哪怕只普通的人际交往。
可偏偏他的爱人,是个男的。
齐海也知道,自己这辈子和女的已经彻底无缘了。
所谓缺什么就图什么,这是人之本性。齐海这个有钱人,更无法免俗。
要说这人一拧巴,行为就难免受影响。
于是,连老天爷都上赶子给了他们制造契机,让他们闹,或者说是一个迷阵。
转悠的齐海阴沟翻船,李维宁直接负气出走。
话说回来,这是一个由口红印子引发的连锁问题。
齐海衬衫上的印子,是恒海药业一个女董事留下的。女董事离异,有一个十来岁的女儿,对齐海有点别的意思。
齐海也算是经历过的人,知道,拒绝了,但不够决绝,于是才有了今日之乱。
但齐海对灯发誓,他们什么都没发生,那晚是正常商业应酬,女董事把自己喝的不省人事,他拦都拦不住。
女董事的助理身板又太弱,根本扶不住一个有着丰腴身姿的醉鬼,所以临近散场,他就好心帮着扶了一把,将人送上了车。
仅此而已。
口红印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蹭上的。
齐海其实可以在回家前处理好的,无非就是让秘书拿套新衣服来,可他也不知道抽什么风,直接就回了家,就像是故意给谁看似的。
衣服一直都是李维宁洗,人又怎么会看不到?但李维宁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就让齐海很不爽了,那么大的印子,会看不到?
看到了为什么不说呢?是不在乎啊?
李维宁不管不问才是齐海想要看到的,但果真如他想的了,齐海又不舒服了。
别扭啊,拧巴呀。
最后齐海按捺不住,故意凑到人前提了这一茬。
李维宁没有太多情绪让齐海捕捉,相当平静且坦荡的说:“有些衣服脏了,就洗不干净了,也没必要洗,那衬衫我给扔了。”
脏?衣服脏,还是他脏?
李维宁的态度,无疑让齐海很不爽。
齐海自己拐着弯的一通暗自输出,他怎么就脏了?
他以前是没少和女的搅和,但自从他们好了,他都多年没碰女的了?
下边都他妈快不知道怎么用了!
还有,就算他们好了,他连和女人应酬都不行了?
关键李维宁可从来没说不行啊。
看吧,齐海知道有印子,但无作为,也许等的就是这一刻。
这些年,他是没当众出柜,委屈李维宁了,但他就没有付出吗?他付出的少吗?
最终,齐海把这些臆想都化作了激烈的言辞,疯狂输出,李维宁却笑了。
“好,你委屈了,那这样吧,以后你想和谁应酬就和谁应酬,生意伙伴也好,志同道合也罢,谁瞧上你、倒贴你,我都不管,你别气了,好不好呢?”
“你……”齐海语塞,一时分不清李维宁是几个意思?
再说,他也没什么资格生气。
李维宁的笑容看似和平时没有区别,甚至是在带着玩笑和哄腻的语气,但齐海却听得心里发麻。
“算了,我明天要出差,”齐海话锋一转,“要走个三四天吧。”
“好,我去收拾、行李。”
到此,齐海以为这事就了结了。
他跟李维宁练嘴的机会少之又少,很难为他提供什么现实支撑和判断依据,一根筋,没眼力见,说的就是他。
他以为李维宁是给他收拾行李去了。
现在看,那是一语双关啊。
自己真是吃饱撑的,为什么要故意刺激李维宁呢?好好的日子,作什么呢?
突然,齐海像是想到了什么,哐哐的小跑着上了楼,感应灯跟着亮了一路,一直亮到李维宁的卧室。
齐海往书桌走去,那张跟卧室装潢格格不入的木桌。
果然,这几年都没有更新的记录,那个还差一笔的“正”字,此时已经完整了,看痕迹,明显是新刻上去的。
他从来没问过,李维宁为什么要刻字,但此刻,他隐隐感觉,这新鲜出炉的一笔,会让李维宁彻底远离他。
齐海觉得,李维宁跟他别扭几天,肯定就会自己回来了,现在他不确定了。
他甚至是害怕了。
怕,属于正常,对有些人来讲,是鞭策,为的是长记性。
直到李维宁消失的第36小时,这鞭策,就像老虎钳沾辣椒水,记忆犹新。
齐海彻底坐不住了,叫人锁定了李维宁的行踪。算好消息,人只是回老家了。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齐海手里拿着地瓜,蹲在泛海名苑正门,他几天下来,差不多要和门口保安称兄道弟了。
他蹲了好几天了,始终没看到李维宁的人影,三十几栋楼,他又不能挨家挨户敲门。
几个大门他都安排了人,清一水的回复都是没见人。
其实,齐海查个人很轻松,可李维宁几乎没什么社会交往,这些年都是围着他转悠,无父无母只身一人,唯一亲近的姑姑也早就去世了。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人在老家有套房,李维宁曾经跟他说过门牌号的,但他忘了。
或者说,李维宁的过去,他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值得探究的。
齐海心头泛起酸涩,他好像一点都不了解…这个跟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
就像他压根不觉得那天的事情有多严重,可偏偏就触了李维宁的逆鳞。
齐海其实第一时间去了物业,到了物业说查无此人,这他娘的不是开玩笑吗?
总之,老天爷这个时候又开始装死了。
不然他也不会用这么笨的方法,在小区各个出口堵人了。
保安老弟刚给他递了豆浆,门口卖烤地瓜的大爷今天多给了他半个。
“这都几天了,讨债可没你这么笨的。”
齐海被损了,也不生气,大咧咧的说:“我乐意,守株待兔也没什么不好。”
主要是兔子又没跑远。
接下来,齐海就是一边啃地瓜一边蹲,一边抽烟一边蹲,去趟厕所回来继续蹲……
日出日落,一天下来,齐海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突然有些恍惚。
这一晃,都多少年了?
他吃李维宁的做的饭,都多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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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隔壁齐麟他老爸齐海的文,话说老男人带娃谈恋爱是不是挺上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