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整个人伏在地上,手心底下的小石头磨的他生疼。

  他忍着痛,手撑在泥水里,支起上半身,抬头看向那块石碑。

  石碑很高,孤零零地立着。

  最中间刻着“祝聿青”三个字。

  在名字的下方,还刻着两行小字。

  【此生尽兴,赤诚善良】

  【十一月二十四日】

  石碑上面没有写这是谁的儿子,也没有写这是谁的亡夫,谁的哥哥,只写了他自己名字。

  雨势渐大,雨水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方淮抬起手把眼睛上的雨擦干,但是为什么眼睛里却流出更多的水。

  这哪里是什么石碑。

  这是祝聿白哥哥的墓碑。

  自己居然在他哥哥忌日这一天,做了蛋糕,兴高采烈祝他生日快乐。

  方淮你真的是个很残忍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

  方淮胸口酸涩,撑在地上的手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

  那一句一句的道歉在此刻尤为苍白无力和可笑。

  说什么都太晚了。

  说什么都像是在为自己的恶行狡辩和开脱。

  就像是在别人心口插了一刀,你把刀又拔了出来。

  拔出来后突然发现那人心口流血不止。

  这个时候的“对不起”跟出现在晴天的雨伞一样。

  无用且没有必要。

  方淮的低声哭泣和道歉一声声传进祝聿白的耳里。

  很奇怪,明明雨声很大,他的声音很小。

  但是他的声音却穿透了那些噪音,清晰的印在祝聿白脑海里。

  其实在听到方淮说“祝你生日快乐”的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一枪崩了他的。

  方淮是怎么敢的?

  他明明是罪魁祸首,居然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端着蛋糕祝福自己。

  如果不是他,哥哥现在还活着,自己会收到哥哥用心准备的生日礼物。

  哥哥会幸福快乐地活下去。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天人永隔。

  在每一年的这一天,祝聿白都会带很多鲜花来,把哥哥墓碑围起来,然后靠在哥哥的墓碑上,跟他诉说自己的心事。

  原本这一切不会是这样的。

  原本是可以很美好的。

  祝聿白的怒火逐渐被大雨浇灭,他现在冷静得可怕。

  “把你那鳄鱼的眼泪收一收,你不配在他面前哭。”

  伏在地上的方淮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身体还在一抽一抽的。

  “起来,不想在这里过夜就起来。”祝聿白冷声道。

  方淮依旧没反应。

  祝聿白半蹲下身,用手碰他的胳膊,却被手心感受到温度惊到了。

  明明是深秋的夜雨天,他却滚烫得像一个火炉。

  “方淮?方淮,醒醒!!”祝聿白把人从地上半搂起来,急切地想要叫醒他。

  但是方淮蹙着眉,眼睛仍紧闭着,嘴里还在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祝聿白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去听。

  “对不起祝聿白,对不起。”

  祝聿白颓然直起身,把手伸在方淮脸上方,替他挡住落下的雨。

  你看,明明把他欺负到高烧昏迷,他潜意识里却还在跟你道歉。

  如果方淮打他骂他,祝聿白甚至都不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反观现在这样,祝聿白居然生出了一丝后悔的念头。

  但那股念头转瞬即逝。

  他没有后悔的余地。

  祝聿白对着墓碑道别,说下次再来看他。

  然后把浑身湿透的omega拦腰抱起。

  雨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祝聿白踩着一个又一个的水坑,抱着人离开墓园。

  上了车,祝聿白把空调打开,从后座拿了条毯子盖在方淮身上。

  这一点儿温度并没有给方淮带来任何缓解。

  他依旧时不时抽搐一下,脸上的雨水刚被祝聿白擦干,紧接着就被泪水再次淹没。

  祝聿白拿出手机,拨通了宁景的电话。

  “喂,宁景哥,我发个地址给你,方淮好像发烧了,你能来看看吗?”

  宁景那边不知道了问了什么,祝聿白偏头看了看方淮,“淋雨了。”

  “量体温了吗?”

  “还没有。”

  “那你给他贴个降温贴,我过去得一个多小时。”宁景看着收到的地址,有些远。

  挂了电话,祝聿白就开车往回走,少了来时的气愤和恼怒。

  打开别墅大门,里面仍旧黑漆漆的一片。

  阿森去酒吧找人还没有回来,郑源在医院照顾妹妹。

  偌大的房间也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蛋糕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和走的时候一样。

  破破烂烂。

  祝聿白把人抱进浴室,把他身上湿透的睡衣脱掉,然后把自己也剥个干净。

  花洒里放出的热水很快让两人都暖和起来。

  方淮毫无意识地靠在祝聿白胸前,任由那双大手把他身上的凉意和污浊洗掉。

  没有任何旖旎,没有任何情色在其中。

  重新给方淮穿上干净的睡衣,把他塞进被窝里,祝聿白感觉他的体温好像越来越高了。

  宁景还没有到,家里也没有退烧贴,他只能去楼下冰箱里拿些冰块包在毛巾里给方淮降温。

  祝聿白一下楼,就看见了地上的蛋糕。

  鬼使神差的,他居然抬脚朝那走去。

  半蹲下身,祝聿白伸出食指在蛋糕上擓了一点奶油,然后放进嘴里。

  舌尖上传来一阵绵密的触感。

  很软。

  也很甜。

  和想象中的一样。

  门口传来输密码的声音,祝聿白抬眼,和打开门的宁景四目相对。

  “不是吧?你现在混这么差了吗?掉在地上的也要吃??”宁景对自己看到的画面表示大为震惊。

  “你要是实在吃不起饭了,可以去我家吃。掉地上了不干净、吃了容易生病。”

  “这是来自一名专业医生的建议。“

  祝聿白丝毫不觉得尴尬。

  他站起身,指了指楼上,“你来得可真快。”

  宁景:……

  方淮面脸通红,额头上都是汗,躺在床上难受得一直在哼哼。

  宁景把医疗箱放在床头,拿出温度计放在方淮嘴里。

  只见上面的温度直接飙到40.2度。

  “你就不能在家找找退烧药给他吃吗?你不怕他烧成傻子吗?”宁景在看见温度后,瞬间发飙。

  没想到祝聿白却十分冷静。

  “傻了也没事,我会养着。”

  宁景:你有病就快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