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剩下的日子, 楚凝不知在忙些什么,长时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
对于她的改变,楚老爷子十分欣慰。
在他看来, 只要不出去跟叶知夏见面,一切就很好。
叶知夏和楚凝私底下也还有联系, 只不过大多数都是关于杼林的经营问题。
叶知夏一边拍戏,一边密切地关注着封氏那边的情况。
然而达盛正急着扩张自己的房地产版图, 没时间跟楚氏作对。
自从那天起,叶知夏常常在梦里见到楚凝,每一次,楚凝的外貌都有些许差异,她们所处的时空也不尽相同, 有浩瀚的星际,也有古代的宫廷。
唯一相同的是,她们深深爱着对方, 却一次又一次被迫分离。
杀青的前一天,叶知夏接到楚凝的信息, 楚凝也要在第二天飞去学校所在地报道了。
叶知夏思考了很久,回复道:我们剧组明天杀青, 祝凝凝一路顺风。
小咪看着屏幕, 再看看叶知夏想作出假笑却没能成功的神情, 整张小猫脸都垮了下来:“夏夏,其实也不用这么疏远。凝凝肯定希望你去送她!”
叶知夏只用沉默回答了小咪。
第二天早上的杀青庆典上,白馨问着身边的工作人员:“夏夏姐呢?女主角不来, 这青怎么杀?杀了我给你们庆祝得了!”
站在白馨身边, 抱着一束鲜花和一束大麦的谢舒予腾出手敲敲白馨的脑袋:“瞎说什么呢?”
工作人员看着谢舒予,差点惊叫出声。
她先跟白馨解释叶知夏请了三个小时假, 晚点才能到。
然后就一溜烟儿跑到远处问其他工作人员:“那是哪个剧组的演员来串门了吗?好帅好帅好帅!”
接着一群人组团来到白馨和谢舒予身边晃悠,欣赏这位串门的“演员”。
机场里头,叶知夏远远地目送楚凝进入安检闸门,然后笑着朝楚凝的方向挥了挥手。
楚凝完成安检后,不甘心地伸着脖子朝外头望。
半分钟后,才失落地收回视线,转身朝候机厅里头走去。
叶知夏躲在柱子后头,好久都不敢探头。
小咪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来都来了,还搞这死出!你以为你演偶像剧呢!搞些自我感动的戏码!】
叶知夏照旧没有回答。
她不是不想见楚凝,她只是怕见了楚凝之后忍不住内心的渴望。
中午的杀青宴上,谢舒予和白馨看见匆匆赶回来的叶知夏。
俩人兴奋极了,拉着叶知夏东家长西家短讲着八卦。
白馨摇着谢舒予的手:“老谢,快给夏夏姐说,你们公司扩招的事儿!”
叶知夏看这俩人挤眉弄眼的样子,也来了兴趣:“说说看。”
谢舒予也一脸坏笑:“我上次不是帮江凡解决了工作的问题吗?”
“江凡找我的时候气得不行,说自己做完了活儿,人事部经理说之前他说完不成工作是在忽悠他,害他跑来求我,丢了面子,硬是闹到了那新总裁面前。”
叶知夏:“……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谢舒予慢悠悠地说:“那总裁为了稳定人心,把技术部的人骂了一顿。”
叶知夏眉头皱得更紧。
“然后江凡就辞职,带着剩下的同事跳槽到杼林了。”白馨在边上说出结果。
叶知夏顿时明白了白馨说的“扩招”是什么意思。
此时谢舒予也补上一刀:“岂止?之前的甲方知道我们辞职之后,也都跟着过来了,反正外包工作都是单独签的。”
“所以你是把沁宝的大动脉搬过来了?”叶知夏满脸笑容开玩笑道。
白馨和谢舒予对望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
沁宝的办公室里,楚萧一瘸一拐地站起来,把桌上的一沓文件狠狠摔到地面。
站在办公室中央的人事部经理垂着头,技术部所有人一起辞职,他知道这回全完了。
之前他知道谢舒予找了个初创公司做下家,却不知道谢舒予就是老板,现在把沁宝公司的人都拉了过去。
“你今天就给我滚!永远不准出现在沁宝!”楚萧愤怒地吼着。
人事经理涨红了脸,求饶道:“楚总您原谅我,我立刻招新人!保证一周内就招齐人手!”
楚萧没有理会他的说法,反而更加生气:“叫你滚你就滚,少废话!”
人事经理意识到楚萧这一次是动真格的了,也知道自己在沁宝的职业生涯也走到了尽头。
跟他一起开除谢舒予的女职员也没有逃过楚萧的制裁,跟人事经理一同被开除。
因为违规开除业务骨干,给公司造成了重大损失,人事经理领到的赔偿金少得可怜。
但他的手下深得他的真传,拿出了当初他威胁别人的手法,将他治得服服帖帖。
对于开除人事经理这件事,楚萧并没有思考太多,因为惩罚并不是他的本意。
除了技术部员工出走之外,楚萧在互联网行业遇到的最大难题是没有人脉。
之前的客户,看中的是成品的效果,并且那也都是些零散的客户,做完一单是一单。
商务部那些拿着钱不办事的关系户,平时也不会去维护客户关系,跟客户对接的一直是谢舒予和江凡那样的技术人员。
谢舒予和江凡出走,自然把老客户都一起带走了。
与其在自己不擅长的行业挣扎,不如改变沁宝的经营方向。
他在天星娱乐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经验和人脉,足够让他在这个行业东山再起。
现在正好沁宝原来的员工自己作死,不如就此秽土转生,将沁宝改成娱乐公司。
他做下决定后,先是对外召开了记者发布会,将达盛和楚氏架在道德的高位上。
而达盛此时在地产行业征伐,楚氏也跃跃欲试想在房地产行业分一杯羹,根本没有时间搭理沁宝这个小公司。
于是楚萧给沁宝改制的过程十分顺利。
*
经纪人的办公室里,陈晨坐在位置上一脸的失望,徐淼淼则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淼淼,你出道就能拍上孔森导演的作品,怎么这么想不开,在背后污蔑导演呢?”陈晨的语气里不仅有失望的情绪,还有对手下艺人走上歧途的自责。
面对陈晨说出的事情真相,徐淼淼丝毫不惧,反而义正辞严道:“晨晨姐说话可得讲证据,我怎么在背后污蔑导演了?有证据吗?证据合法吗?”
见她死不悔改的样子,陈晨也不再惋惜,直接递过解约协议:“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也知道我们公司在行业内口碑一直很好,这次无偿解约,大家两不相欠。”
对面的徐淼淼好像是被夺了魂儿,一点都不考虑后果说:“要给我解约,不得给赔偿啊?”
陈晨怒极反笑:“赔偿?那好,不解约了,你在公司领最低工资看饮水机吧。”
说完,就要收走解约协议。
徐淼淼这才想起娱乐公司要卡合同雪藏一个明星多么容易。
她慌忙地起身夺过协议,快速在上头签字。
然后催促着陈晨给她盖上公章。
陈晨看着眼前急功近利,不知天高地厚的徐淼淼,连连摇头——当初自己到底是怎么把这烫手山芋接到自己手上的?
在人事部盖上鲜章,徐淼淼算是彻底跟公司告别了。
陈晨回到办公室,给孔森打了个电话,低声下气地道歉后,又强调已经跟徐淼淼解约,希望孔森导演能够原谅公司失职。
而另外一边,徐淼淼刚走出公司大楼,就迫不及待地拨通了楚萧的电话。
“楚总,我已经顺利办完离职手续了,公司自知理亏,没要我的违约金。”她捏着嗓子,装出柔弱女子的声线。
楚萧在那头强忍着激动,冷静地跟徐淼淼聊完后挂掉电话。
接着就在办公室里双手握拳在胸前抖了两下。
沁宝娱乐公司成立一周,就能签下一位艺人,还是刚刚拍完名导戏份的艺人,简直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
楚氏那头加入房地产的争夺,是陈建华建议的。
他利用自己专业人士的身份,挨个游说楚氏股东,凭着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在股东大会上,通过了自己的建议。
楚老爷子也十分看好手下这个人才,将他视作蒋秘书离开后最得力的助手。
蒋秘书明面上是自己辞职离开的。
楚老爷子终究是放不下多年的情谊,没有对蒋秘书一家下狠手,就算是当初楚萧要改沁宝的经营范围时,他也没有加以为难。
楚凝是在新闻上看见这个消息的。
在她眼里,这依然是楚老爷子对害死自己母亲的人留有余地。
校园生涯并不枯燥乏味,她求知若渴,书本上的每条知识,她都能跟楚氏的实例相结合,在别人眼里死板的文字,在她这里却是时常能遇见的现实。
加上金融学院的老师知道纸上谈书终觉浅的道理,时常将国内外精彩的商场斗争展示给他们看。
别的学生都像是看八卦一样,观赏着双方,甚至多方的精彩战斗,而楚凝却实实在在地将楚氏代入其中,体会着每一次胜负和反转的跌宕起伏。
她看到楚氏进入房地产的新闻时,她没忍住骂出了声。
现在进入房地产行业,为时太晚!
房地产行业已经红火了近二十年,市场已经到了最盛的时刻。
盛极必衰的道理,在房地产行业有许多先例,从A国的次贷危机到R国的房地产泡沫破裂,每一次的地产悲剧,都伴随着大集团的倾塌。
“老了就退休享清福嘛,免得被人玩得团团转。”室友突然冒出一句。
楚凝狐疑地看向身后桌前的室友,原来她在看一个国外集团被人并购的案例。
她回过头,打开秋秋消息,再看了一遍谢舒予给自己发的信息。
手机行业已经不再被水果垄断,其他的品牌也逐渐崛起,芯片技术壁垒也被攻破,系统更新迭代迅速,杼林开发的游戏搭载新一代的系统,已经在圈内小有名气。
“楚凝,你知道吗?”室友合上书本,转身跟楚凝八卦着,“隔壁班有人玩云龙谷,被经济法老师抓住,然后把手机放在讲台上面对着底下,让那人看着自己被对面击败,还爆了一地的装备。”
“据说底下有人偷偷上线去捡了把宝剑,哈哈哈哈哈!”
楚凝听完也笑了,因为云龙谷就是杼林开发的开放世界游戏。
室友突然笑着说:“楚凝你玩云龙谷吗?那里头有个NPC长得好像你。”
楚凝心里抱怨着:我就知道白馨肯定会给谢舒予出点馊主意。
“哪个NPC?是干嘛的?”抱怨归抱怨,她还是很好奇谢舒予到底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室友回答:“是在尼斯林大陆看城门的。”
接着室友有些担忧道:“城门另外一边的NPC好像影后叶知夏哦,不知道会不会被告侵权……”
楚凝下意识翻开列表里的特别关心。
她和叶知夏自从分别后就没再说过话,她不是不想主动,而是现在确实没有办法给叶知夏承诺什么,她还不够强,她要站在权势的顶端。
楚凝每天打开新闻的娱乐版,最关心的就是叶知夏有没有什么绯闻,偶尔几条捕风捉影的消息,都会被她翻来覆去研究好久。
*
大二的那个冬天,楚凝回到海城,专门抽空去了一趟杼林。
她一身黑色的棉大衣和牛仔裤,轻车熟路地走到谢舒予的办公室。
此时的谢舒予正背对着门,一手拿着手机看着直播,一手在头顶卷头发玩儿。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楚凝蹑手蹑脚进去,悄悄伸过脑袋,观察谢舒予在看什么看得这么起劲。
视频右上角显示着“LIVE”,台上是两个欧洲人念着手中的脚本,好像是在颁奖。
“Sarah Smith!”视频里的外国人喊道。
“切!没眼光!”谢舒予拍了一下座椅扶手,然后将旋转椅扭转了方向。
还在不平的情绪中的谢舒予猛地发现身旁站了一个黑袍人,吓得全身一抖,手机翻了几圈后跌进她怀里,然后被她死死捏住。
“外头的同事都在加班敲键盘,谢经理这是在干嘛呢?”楚凝一脸坏笑。
谢舒予心脏还在怦怦跳:“吓死我了,来了也不说一声。”
楚凝下巴朝她怀中的手机扬了一下:“看什么呢?”
谢舒予拿起手机,递给楚凝看:“喏,《千年之恋》参加金熊奖评选,最佳女配居然不是小白,评委真没眼光。”
楚凝接过谢舒予的手机,看着屏幕,此时正在宣布最佳女主角的人选。
屏幕的切片画面中出现了几位女演员的脸,其中一个便是叶知夏。
楚凝专注看着手机,谢舒予也没有打扰她。
直到颁奖嘉宾说出“Zhixia Ye!”的时候,楚凝才露出笑容。
谢舒予也听到了叶知夏的名字,转身用电脑打开直播,然后招呼楚凝:“来,这边看!”
楚凝和谢舒予一齐看向屏幕里头,叶知夏开心地小跑上台领奖,官方的感谢了一通,再向节目组致谢后,将奖杯递给嘉宾帮忙拿着,然后在头顶比了一个圈儿。
谢舒予皱眉说:“夏夏姐在干嘛?比个心啊倒是,比个0干嘛?”
说完这话又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然后看了一眼身旁的楚凝。
楚凝也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掏出手机,给叶知夏发了一条简短的祝贺。
然后拍拍谢舒予的肩:“忙吗?不忙就出门一起吃个饭。”
谢舒予伸长脖子朝外头看看,其实她这个角度也看不到什么,只是暗示楚凝,大家都没走,自己也不好意思离开。
楚凝会意,询问道:“那大家吃饭了吗?没吃饭谢经理请大家吃个饭吧,挺辛苦的。”
谢舒予回过神来,今天忙着看颁奖典礼,都忘了给员工定晚餐了。
“我立刻订饭!”谢舒予急忙打开外卖软件。
从大家热火朝天地加班工作,可以看出杼林的业务量不小,楚凝放心了许多。
叶知夏在地球的另一端参加完庆功会之后,先是看着楚凝的祝贺开心了许久,认真回复了一段话后,躺在房间的床上开始仔细研究楚氏最近的投资方向。
“这糟老头子,上桌上得慢不说,还想吃口大的,投这么多钱进房地产?”叶知夏吐槽道。
小咪在一旁似懂非懂:“肯定要亏钱吗?”
叶知夏气得翻起了白眼:“这要是暴雷,亏的可不是小钱。”
说完之后挠着头甚为不解:“难道他身旁还有奸细?我都费了大劲给他铲了三个内奸走,怎么活这大半辈子,净被谗言包围了。这公司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大的啊?”
小咪这会儿有了底气:“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
叶知夏放下手机,挠着小咪的痒痒肉:“正经知识不好好学,俏皮话倒每句都记牢了!”
*
春节前夕,楚家的饭厅里,楚老爷子、楚凝和楚辉安安静静地吃饭。
楚老爷子感慨万分,一年半的大学生涯,让楚凝成熟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天真烂漫。
一股事情脱离掌控的危机感渐渐升起,他想起当年楚云舒读了大学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对于自己的安排不再言听计从。
“凝凝在大学过得怎么样?交男朋友了吗?”他有意无意打探着。
他曾经派人去跟踪过楚凝,确认她没跟叶知夏再有来往。
“没兴趣。”楚凝头也没抬地回答。
楚凝简短的回答让楚老爷子有一丝不快。
可不等楚老爷子再开口,楚凝就开始跟他说起地产上的事情。
“爷爷,我们离京城近,听说最近经济效益不是特别好,各个银行的总行统计出来坏账很多,咱家投资房地产,会受影响吧?”
楚老爷子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敷衍地答道:“这件事你陈叔会注意。”
楚凝眉头促起:“楚氏什么时候归陈叔管了?”
楚老爷子转移话题道:“明年楚辉就要考大学了,你多指导指导他,以后他是要接手公司的。”
换作以前,楚凝也是这个想法,毕竟家族企业都是给儿子继承的。
但现在这话从楚老爷子口中说出,楚凝的感受却不尽相同。
楚老爷子以前鼓励她参与公司事务,又让她去天星参与调查,锻炼能力,结果最终目的,是辅佐弟弟?
这像极了重男轻女的父母,一口一个“我把爱给女儿,让她在幸福的环境中长大”,然后转头把家里的存款和房子都给了儿子。
楚凝最后还是决定提醒一句:“爷爷,我没开玩笑,地产业铺太大风险很高的,现在一二线城市的房价都走到了高位,三四线城市的房价并没有涨的理由,盲目投资非常危险。”
楚凝这样急着将道理讲出来,主要是为自己操心,对她来说,能拿下楚氏是最好的。
所以她得努力劝一劝,尽量别让楚老爷子在自己毕业前把公司败光。
楚老爷子冷了脸:“你才读几年书,就在这里教育我?陈叔不比你懂得多?”
楚凝也阴沉下脸,不再说话。
楚辉在一旁安静听着爷爷和姐姐交流,等到二人都不说话了,才弱弱地说了一句:“爷爷,姐,我想考京城理工。”
楚老爷子立刻否定:“不行!你要学商管类的专业。”
楚辉乖巧地回答:“京城理工有经济学院,里头工商管理、经济学、市场营销这些专业都有!”
楚老爷子听到这儿,将信将疑道:“真的吗?我明天让你陈叔给我查查看,别想骗我!”
楚辉并没有说谎,所以他立刻开心地手舞足蹈起来。
但实际上,他想读京城理工另有目的。
整张饭桌上只有楚辉一个人是高兴的。
楚凝听着楚老爷子话里话外都是陈建华,大概明白现在在公司里,陈建华的话语权肯定很高。不出意外的话,陈建华已经是能影响董事会决议的高管了。
楚凝都不稀得猜,涉足产行业的主意,肯定也是陈建华提出的。
这让楚凝对陈建华这个人起了疑心,A国次贷危机是所有经济学相关专业的必修课,特别是陈建华还有A国工作的经验,在这个时间点拖楚氏下水,必定有所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