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走亲访友热闹是热闹,但是走得多了, 就有些让人厌烦了。

  尤其是, 在莫小北的七大姑八大姨还特别多的情况下。

  初三的时候, 她们准备了算是很丰厚的礼物去她姥姥家拜年。

  因为她舅舅是乡里头的干部,所以她姥姥家每次上门拜年的人都很多。

  她算是衣锦还乡了,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对她私人的事情也格外感兴趣。

  从她进门开始, 就沦为所有人围攻的对象。

  虽然她今年三十四岁了,但她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像二十五六的女孩子,且她自己又有车又有房,看在那群比她还着急让她嫁出去的亲戚眼里头,确实是个香饽饽。

  她被几个婆姨围住, 一个挨着一个地问她的婚恋情况。

  不管她怎么冷淡, 说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打算,那群人就是不放过她, 非得跟她说哪儿哪儿有什么优秀的男人, 巴拉巴拉的让她听得心里起了莫名的火气。

  苏子卿比她更惨, 因为她带着孩子还是单身, 那群亲戚自动将她归类为离婚待二嫁的女人, 不但上赶着帮她说婚事了, 一些结婚不久有了孩子的年轻妈妈, 还会围在她左右叽里呱啦地问一些育儿方面的心得。

  苏子卿拿出自己在职场那么多年和单位里那些老狐狸周旋的功力,全程不骄不躁微笑应对,像接待客人似的公事公办, 很快就把身边的人自动说走了,让莫小北看得很是佩服。

  作为一名死宅,她承认自己的社交能力的确很差。

  等身边所有人都走了,苏子卿轻飘飘地走到她身边,对她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看呆了?有没有觉得我很厉害,要向我拜师学艺吗?”

  莫小北也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学费多少?”

  “晚上你就知道了。”趁着没人,她对她抛了个媚眼,笑眯眯地走开又去给那些年轻妈妈们教授育儿心得了。

  莫小北无奈地摇摇头,什么晚上不晚上的,她只想好好睡觉,为什么非得要折腾她。大家一起好好地盖着被子纯洁聊天不好么。

  “姐。”等苏子卿走远了,她老弟才像做贼一样溜到她身边,轻轻喊了她一声。

  “你不去和那些年轻小姑娘玩,找我干什么?”

  以前她们家就像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样,每次她爸妈被邀请出去吃饭的时候,都不敢把她们姐弟三人全带着,唯恐人家说她们是蹭吃蹭喝的。

  在人家吃饭,也总得看人家脸色,不能多吃,不能挑吃的。每次吃饭她们几乎都会饿肚子。

  现在情况却大变了,那些人看见她们都会非常客气,除了已经嫁出去的她妹,剩下的她们姐弟两个不知怎么成了香饽饽。她被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堵截,她弟也没好到哪儿去,每次拜年的时候,总会被以各种理由和几个小姑娘小伙子一起留在一个房里头。

  说是年轻人能玩到一块儿,但是谁又不知道那是变相的相亲呢。

  她们家的条件现在还算不错,那些姑娘可是眼红她弟很久了的。

  “那群人太无聊了,我不想和他们一起玩。”

  她弟坐到她身边,回头看一眼院子里被一群抱着孩子的女人围在中间的苏子卿,小声问她说,“姐,那个苏姐姐,跟你是什么关系啊?”

  莫小北没回他,而是盯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问,“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嗯,我觉得她应该是我姐夫吧。”

  莫小北脸上一阵神色变幻。

  为什么是姐夫不是嫂子,难道他晚上听到什么了?家里的屋子是不是太不隔音了?要不要再换一下?

  她弟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笑呵呵说,“我挺喜欢苏姐姐的,姐你跟她过我觉得好,姐你放心,以后我有孩子了一定让他好好孝顺你,不让你寂寞。”

  “你啊,先找到女朋友再说这些事吧。”

  “我找女朋友,一定会先给姐你看的。你满意了我才和她结婚。不然,以后的孩子被她教坏了,不孝顺你就不好了。”

  “哎,真是长大了。”莫小北感动地拍拍他的肩膀,叹笑道,“没枉费你姐小的时候因为你挨得打。”

  “嘿嘿。”他傻笑一阵,歪着头又道,“对了,姐,我忘了跟你说,以前读高一的时候,教我地理的梁老师最近过寿了,他听说你从外地回来了,就问我你要去吗?”

  说起来也是缘分,她读高中的时候,教她的老师在她弟上高中的时候也教了他。她们姐弟两个有时候回去探望老师的时候恰巧能顺道。

  “去吧,咱们一块儿去。”莫小北点头,做人不能忘恩忘本,她读书的时候,地理老头儿以前最喜欢她,不去的话,也挺让他寒心的。

  “不用啦,我已经和同学去过很多次了。倒是你,老师念叨你很多次了,再不去,我下次都不敢进他家的门了。”

  说完,他缩了缩脖子,躲到有阳光的地方,边晒太阳边掏出手机打游戏。

  莫小北很无奈看他一眼,明明这么热闹的时候,他竟然宁愿打游戏都不愿意去和人家小姑娘聊天。

  不过说起来,也并不是和人聊天就能聊到适合自己的啊。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想要遇到自己心口上挖也挖不出来的灵魂伴侣,又是有多难的一件事呢?

  现在她很幸运的遇到了这个人,不论她从前如何,她只想管她的余生。

  在正月的尾巴里,莫小北给唐文显打了电话,让她带着季零雨回到县城里,她们一起给已经退休的地理老头儿贺寿。

  老头儿是她们给他的昵称,其实在她们读高中那会儿,他也就四十来岁,却因为胖乎乎的,每次笑得时候看不见眼睛,让人误以为他年纪很大。

  老头儿对她们很好,把她们一个班的娇花当成亲生的女儿在疼。后来的她们班里很多女孩儿出嫁还都给他送了一份喜糖。

  除了他,她们那喜欢在喝完酒后给她们讲函数题的数学老师,用零食当奖励的英语老师,把质变量变当成座右铭的政治老师……所有对她们有栽培之恩的老师,她们都打算一一拜访。

  这近二十后的同学聚会,本应该由作为班长的季零雨来做的,但她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

  大家商量了一下后,就定了一个农庄的大包间,召集所有人过去吃饭叙旧。

  莫小北她们开车到的时候,还很早,清晨冷得连吐出的雾气都能结冰。

  她把车停到约定的农庄外,打开车门,看着不远处的高楼大厦,有点感慨。

  城市的变迁比沧海桑田还要让人感到唏嘘。城市化的热潮正在全国范围内普及,在某种程度上是文明的体现,在另外的某种程度上,又是一种文明的倒退。

  她们到了里面,先点了一些菜,等人陆陆续续来得差不多了,便各自围坐在桌侧,彼此说说这些年来的种种。

  在座的人,都是结过婚有了孩子的,只有莫小北唐文显季零雨她们三个孑然一身看着有些凄凉。

  不过一群拖儿带女的女人夹带着几位男同胞,平常都被儿女的事烦得头疼,现在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就都约好了不提家长里短,就只像自己还年轻的时候那样,好好地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

  约定了这个,那群女人就闹开了。

  大冬天的,非要钓鱼摘果子。

  好在这农庄里是有大棚的,她们就自己拿了个塑料盆,和农庄主人说好价钱,跑到温室大棚里采摘果子。

  笑声能响彻遍整个天空。

  等到几位老师和寿星过来以后,她们就更闹腾了,好好的三层奶油草莓蛋糕,一点儿也没吃,全被抹住了。

  莫小北脸上头发丝上都是奶油,被几个力气大的抓住,正面朝着她的脸上抹。

  在场的没有一个能幸免的,就连寿星也不例外。

  抹完蛋糕,她们叫上来八件啤酒,两箱白酒红酒。

  嚷嚷着说是为了久别重逢,也是为了让她们仨还单着的早点脱单。

  看见上酒,莫小北脸都绿了,摆手说自己要开车喝不得酒那群女人都不放过她,抓住她的肩膀就使劲灌。

  一边的苏子卿想要代她,话还没出口,就同样被抓过去灌了三瓶啤酒。

  她们之中,有活得好的,有混得不好的。但不论是混得好不好,大家想要放纵的心思是没错的。

  在读高中的时候,班里的人就喜欢拿她们几个起哄,等到长大,还是不变。几个做了地产营销的,甚至扬言要把她们喝得胃穿孔。

  这情形有些似曾相识。

  莫小北喝到最后,只会喘气了,趴在椅子上动也不能动。苏子卿坐在她旁边,脸上都是笑,但其实她喝得断片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还是唐文显最精明,明面上在喝,暗地里都把酒倒到了身后的鱼缸里。也不管人家农庄会不会收获一箱醉鱼。

  酒席上一堆醉鬼,她只能一个一个地拍脸问清她们老公的电话号码,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接。

  至于剩下的烂醉如泥的三个,她无奈地只能打王礼和郑尔的电话,让他们过来接应一下。

  王礼如愿地在他们这个小县城里做了一名英语老师,教学方式很有趣,他性子又文静,很受学生们喜欢;郑尔则靠着一己之力把自己的那个小小的婚纱影楼开成了一家颇大的摄影公司。

  他们俩至今都是优秀的钻石级别单身狗。且还有一直单下去的趋势。

  听见她打电话,这俩还有点良心的马不停蹄地就赶了过来。很是善解人意地将醉成一团的三个人搬到旅馆里。

  这一觉就睡到第二天正午。

  日光从窗帘外照进来的时候,莫小北拿手挡住刺眼的阳光,不适应地皱皱眉,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昨天那群女人有多疯。

  她微微侧身,和她近在咫尺的女人睡得正香。她柔和的脸被温暖的的日光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呼吸缓慢。

  她的睡颜很恬静,莫小北看着看着,忍不住凑近她,双手叠在下巴下,趴在她旁边看着她那张越□□亮的脸发呆。

  阳光从淡黄的窗帘下照进来,一点一点地洒到旅馆洁白的床上。

  莫小北看着那圆圆的光孔,想起来她第一次入县城的时候,学校那几棵大榕树下的树影也是这样,驳驳点点的。

  再一转,就能看见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子,站在树下对她温柔地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