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北回去工作以后,整个人好像入了佛门一样。修身养性不骄不躁, 不和人联系, 一天内除了工作上的必要交谈, 她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放假的时候,她则自己背一个小包,买一根小拐杖, 拿着一张地图四处旅游。

  高山她爬过,绿茵茵的草地花园她也去过,那么多的地方,那么久的时间,她几乎一个人走遍了华夏的大好河山。

  不过,她去得最多的地方还是寺庙。

  攀上锁道的时候, 总会有那么一两座山上有一道用几千几百把同心锁结成的同心桥。一对一对的男女在那里写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然后再贴在桥头。

  莫小北也会去贴这些东西,不过她一般写下的都是家人身体康健、工作顺遂和祈愿苏子卿幸福一生的祝愿。

  不论走到哪个寺庙, 她都会自然而然地替她求一个平安符, 然后放到自己专门买的一个小盒子里, 就当是送给她了。

  分手以后没必要联络对方, 就算是心里有多放不下她, 但是既然她决定了, 又何必要打扰她。

  这人生中, 谁还不是谁的过客呢?

  没有一个人,难道真的活不下去了么。

  她变得越来越闷这件事,还是安沛瑶首先发现的。

  大学毕业以后她去了一家世界五百强的公司, 一路不要命地努力攀爬,如今算得上是小有成就,当上了市场营销经理。

  难得她把攒了几年的假期一下子休完,过去找莫小北的时候,却见她修身养性地在学插花。

  她在旁边说了十句话,她才答出来三句,顿觉不对劲,摇摇她的肩膀,皱眉看她道,“莫小北,你不会得了精神病吧?怎么活得跟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似的。”

  “我没事啊。”莫小北平静回她,“你看我吃好喝好哪里像是有事的样子。”

  “没事就好。你明天和我回一趟老家吧。”

  过了几年,安沛瑶身上的凌厉气场比苏子卿身上的还要重,也许是她在职场上对人颐指气使惯了,她说话时,总会不自觉地带上几分命令的味道,让莫小北听着很不舒服。

  她和安沛瑶除了高中那几年同宿的情谊,和大学四年的打工之交,而且都是她单方面地照顾她比较多。她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她能对她自来熟到这种地步的。

  但她脾气很好,听她这么说也没生气,请了三天年休假陪她一起回了县城。

  这次归来和上次回来又有些不一样了。

  上次她是因为苏子卿的爸爸生病才回来的,那以后已经过了快有三年了。

  三年里,她从来没过问苏子卿这个人生活得怎么样,就好像她从来不认得她一样。她退了所有高中的群,专心看她的书,四处旅游,把自己装成很忙的样子。

  安沛瑶从来不跟她多说自己的家庭,莫小北也从来不知道她家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说是陪她回来,其实也就是两个人再次回来一起上过几年学的县城,随便逛逛,再吃顿饭。

  期间她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有话要跟她说,又似乎没有什么话要说,几次三番地欲言又止。

  莫小北现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看见她行为古怪,也都当作没看见,安静地看着街道两边的广告牌,看着那些来往人群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来推测他们身上发生的故事。

  城市样貌比上次竟然又有了许多不同,道路变得整洁了,竟然还多了环卫工人在清扫马路。

  具体的变化还没等她再多做感慨,在她们绕到一处婚纱摄影店前时,一个人突然跳出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把她吓了一跳。

  “哈!北姐,你怎么又回来了!特意来看我的吗!”

  “郑尔,我的天,你是阴魂不散吗!”看清眼前的人,莫小北被吓得抛出去的魂才缓慢地收回来,看见他忍不住吐槽道,“我怎么什么时候都能遇见你!”

  “哎,北姐,可别这么说,咱们这小城就这么大,你又特别喜欢在这附近转悠,想不遇见我都不行啊。对了这就是我上次给你说的那家我开的婚纱摄影楼。”

  郑尔笑嘻嘻地和她说着,指指右手边的一栋小楼,里面有几对新人在试婚纱,还有几个手拿相机的在帮忙调绿布。

  “怎么样,北姐,进来坐坐喝茶吗?”

  “不用了。”莫小北现在看见那些洁白的婚纱就觉得堵心,头疼欲裂,“我说了我现在又没对象,你让我和鬼结婚去?”

  “啊,北姐你这么好看,进来让小弟给你拍张照挂在大堂里,让所有人都能瞻仰到你的美貌,难道不好么……”郑尔笑嘻嘻地拍了她一会儿马屁,忽然之间想起来什么似的,惊叫道,“有一件事,我忘了跟你说了北姐。嗯……是坏事,你要听吗?”

  莫小北斜他一眼,“你要是觉得不好从一开始就提都别提,但现在你都说了,调我胃口了,你说我要不要听。”

  “好吧,是我的错。”郑尔委屈地低头,左右看了一下,叹气道,“那北姐,我说了你也别气啊。嗯……前两天,苏…苏子卿过来我这里,说…说让我给她拍婚纱照。”

  再一次听见苏子卿这个名字,莫小北都要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可当她分辨出他话语里头的意思,她就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块地方突然就空了。

  虽然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她从来没想过会这么快。

  她终于在她的祝愿下,要嫁给别人了。

  莫小北仰头看看面前婚纱影楼的广告牌,上头身穿西装的新郎和洁白婚纱的新娘看起来很是相配。

  她眼里一闪,身穿那洁白婚纱的女人,忽然就变成了苏子卿的模样。

  她的眼眶骤然红了,滚烫的热泪藏在眼皮底下,一夹就能落下来。

  郑尔从说完这句话就一直盯着她的反应,看她眼眶“咻”一下就红个透彻,赶紧拉着她胳膊,急道,“北…北姐,你别想不开啊,真的…我觉得…我…”

  “好了,我没事。”莫小北揉揉眼睛,把急得上窜下跳的郑尔拉开。

  她虽然现在没和苏子卿联系,但是也知道她是在市里头工作的,要想拍婚纱照,大可以在市里拍,又何必绕个弯非要回来县城里,到郑尔这个小婚纱摄影楼里头。

  细细一琢磨,她就明白了她的用意。郑尔和她关系不错,在他这里拍婚纱照,他一定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她的。

  她料定了她心肠软,料定她用情专一,一定会在她的婚礼上出现。

  她三年多没联系她,如今她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让她见她。

  杀人诛心,苏子卿你好狠啊。

  想通了关节,莫小北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浓血,上不去,下不来。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怎么,她还想让你给她送份子钱吗?”

  大学毕业以后,为了安心工作站稳脚跟,安沛瑶就不怎么联系莫小北了,却依稀能听得到她和苏子卿的一些风言风语。

  明白她们的事,现下却是这么个结果,让她听了觉得自己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便在她旁边补刀,冷笑一声道,“想的可真是美,小北,看来你不得不用一年的工资来买一份大礼来送她了。最好是车啊房啊都给她买好,不是更能显示你对她的情谊。啧啧啧,变着法儿的找人讨要东西,苏子卿可真是个心思玲珑剔透的人。不过,我之前就苦口婆心地跟你说过,她这个人,不是你能结交的,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吧?”

  她这话里夹着的都是刺,让莫小北本来就有几个窟窿的心里更是被扎出了几个血淋淋的洞,唇色发白。

  “就算你是我北姐的朋友,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郑尔有点听不下去,阻了她的话头,拉着莫小北道,“北姐,咱们进去,我给你倒杯茶喝,顺顺气。”

  “不用了。”哀莫大于心死,听见苏子卿要结婚的消息,她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推开他道。“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过日子吧。”

  “我的天啊,北姐我听见你这话我好怕啊。”

  郑尔都快被她说这句话的语气给吓哭了,连拉带拽地不给她走,唯恐她回去一个想不开就喝了安眠药自尽了。

  莫小北佩服他丰富的想象力,摇头道,“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堆人要养,不会轻易寻死的。”

  但其实比起来死,那种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痛不欲生束手无措的感觉才更让人心揪疼。

  她扯开郑尔的胳膊,没管他在身后鬼哭狼嚎,大步流星地从这条步行街走了出去。

  安沛瑶在她身后紧跑几步追上,在拐角的时候,忽然截住了她。一手撑在身后的墙上,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你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她这么高调,让很多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们身上,让莫小北心里很是反感。

  安沛瑶看不见她厌恶的神色一样,满面春风地笑着和她道,“我带你回我老家散散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不够虐。最后是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