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那些学了四年,最后没有半点机会用到自己所学专业、总觉得大学四年白读了的人来说, 莫小北还算不太遗憾, 因为她找得工作就是和自己的专业相匹配的, 总算上了四年的大学没有白上。

  不仅是这样,她工作地方的同事和上司对她还挺不错,挺照顾她的, 所以别人办公室里的勾心斗角阿谀奉承,她一点点都没学到。

  苏子卿也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些话,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她每天和她笑着说晚安以后,都得一边哭一边做表格,每一次都得凌晨两点以后才能睡下。

  她们单位里的人说是很忙,却又很清闲。

  想要学到一点东西的人自然是忙的, 想混日子的人当然是很清闲的。

  苏子卿是真心想要学到东西的, 所以她什么东西都肯去做,什么东西都肯去学。整个人在办公室里异常好学是出了名的, 所以那些乐得清闲的人就把工作都推给了她, 美其名曰, 年轻人么, 就得多锻炼锻炼。

  年轻人是要磨练的。

  但把所有的东西都加诸给年轻人, 未免太过了。

  苏子卿有段时间累到整个人都脱形了, 脸上没有一点水气, 熬得像个深闺怨妇,整夜失眠睡不着,只能晚上吃安眠药来让自己睡下。

  第二日清晨却又因为生物钟, 会准时地醒过来。

  这样折腾之下,她整个人食欲不振,根本吃不下饭,精神也差得可以,脸上长满了因为作息生活不规律产生的痘。

  不化浓妆根本不敢上班。

  而每当她一化浓妆过去单位里,工作休息间隙到茶水间倒咖啡休息时,又会听见一些人议论她。

  “妖里妖气的,弄得花里胡哨的给谁看呐。还好咱们办公室里没得男人,不然,还不得都被她勾引去了。”

  “就是说,我儿子上次过来找我回去还跟我说她长得漂亮。呸,就是个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身子离了男人就不得安生的。”

  “她妈不也是这样么,打扮成那样,勾引这个勾引那个的,最后终于给她攀上高枝啦!我听说刘总下个月就要升到总经理了,说是她们两口子拿了公司四成的股份了!”

  “嘘……隔墙有耳,要是被她听见了怎么办…快走快走…”

  ……

  诸如此类诋毁她的、诋毁她妈的话,层出不穷,她每次听见,心里的揪心和难过就似乎要溢出来一般。

  但她不能哭,也不能和那群人当面对质,她要是哭了或者是没有涵养地将情绪直接宣泄出来。

  她只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吞到肚子里,努力努力再努力。

  她得变得足够优秀,她得把那些人踩在脚下。

  可能是这个信念在作祟,她对自己的要求越发严苛,工作起来也越来越拼命。

  经常回去,通宵通宵地拼命学一些可以让自己有所提升的知识,比她在考大学时还要努力。她的两只眼睛熬得和红兔子似的,黑眼圈则让她像国宝一样。

  忙起来她就不吃东西了,所以胃里经常熬得发疼,一阵阵胃酸涌上来,让她头昏眼花的不说,有时候痛得瘫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某个周末晚上,她一如既往地趴在工作台上工作,起身想倒杯水时,忽然头一下变得眩晕起来,四肢发软,让她没有力气站着,扑通一声直接摔坐到了地板上。

  她手里拿着的杯子摔得粉碎,锥心的疼痛从全身上下传过来。

  右胳膊疼得几乎要断掉一样,她咬着牙把胳膊翻过来,那条胳膊就真的“啪嗒”一下被她翻过来了。

  她又骨折了。

  不仅如此,她胳膊肘也肿了,膝盖也磕得出了血。

  她在原地呆坐了会儿,想起来自己这半年的辛劳努力,眼眶里的泪就止不住地打转。

  她用一条完好的手臂拿起手机,想打开莫小北,又怕会让她担心,想打给她爸,也怕她老人家担忧。

  思前想去,她也没能想好可以打给谁,只能在原地坐了一个小时,等身上的疼痛感消失了,再自己打车过去医院。

  深夜里打车,她别提多害怕会遇到色狼了,所以只能用自己另一只完好的手套上一件厚大衣。再戴上口罩,打了车往医院赶。

  司机把她放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在寒冷的秋夜里,盯着医院寂寥的大门口,她觉得异常凄凉。

  凑巧医院旁边几个拉二胡的看见来人了赶紧拉声揽客,不过让苏子卿听见了,觉得自己更凄凉了。

  她用一条还能转动的手抚着自己冻出鸡皮疙瘩的身子,哭得相当凄惨。

  一脸眼泪走进医院里挂号的时候,把人家当值的医生吓了一跳,等她拿下口罩露出嘴角被自己咬破的伤口和一脸的鼻涕眼泪说要挂急诊的时候,那老医生眉毛一皱,低喊了一句造孽啊,就紧急安排几个护士把她推到妇科里检查。

  “等一下,你们干什么。”

  被推进去的时候,苏子卿整个人都是懵的,用自己尚且完好的一只手拍着病床,“我是要挂骨折急诊啊,你们推我来这里干什么?”

  “没事儿,小姑娘,碰到这种事,没什么的,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啊。”

  给她做检查的女医生和她妈一般年纪,笑得特慈眉善目,让苏子卿一见就想起来小时候被她妈抱在怀里哄的场景。

  触景伤情不仅没让她有所安慰,反而加剧了她想哭的心情。

  直把面前陌生的医生当作可以倾诉的对象,大哭道,“医生…我好惨啊…”

  “好,小姑娘别哭,你往后的人生还长着呢啊,没事的没事的。”那医生一边安慰她一边让几个女护士把她的衣裳脱掉。

  苏子卿哭得正投入,反应过来自己就被脱了衣裳了,吓得她大惊,“你们干什么?”

  那医生却疑惑道,“咦,小姑娘身上没被施虐的伤啊,怎么哭得这么惨呢。”

  苏子卿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自己身下不着寸缕的地方,脸顿时红了,随即就明了医生话里的意思了。

  “医生,我没遇到歹徒,我就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这样啊,你哭得那么惨,我们还以为是有什么呢。”

  医生也明白是闹了乌龙,不好意思地抹了抹额头上出的汗,叹笑道,“没那回事就好,没那回事就好,这时节,女孩子还是会保护自己比较好。”

  说完,让护士把她推去看伤了。

  被医生检查完打完厚厚的一层石膏,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听着四周的□□和不断与她擦肩而过的身患重症缺手断脚被推着的人,苏子卿的心情好上那么一些了。

  虽然这么比较很不厚道,但她毕竟还有手有脚的,不过是工作压力大了一些,又不至于死,哪里值得这么哭的。

  大不了睡一觉,第二天重新开始么!

  想想,她擦干净脸上的眼泪,认认真真地低头掏出来手机,想要给科长发个短信请假。

  她走着走着,就没有注意到前方,一不小心和前头的人撞个正着。

  “啪嗒…”

  不过还好没撞到她打了石膏的手,只把她的手机撞得飞了。

  “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和对方同时出声,却都在听清对方声音的时候愣住了,然后一齐抬头,一齐叫了对方的名字。

  “唐文显?”

  “苏子卿?”

  在一个让人避之不及的地方都能碰见熟人是苏子卿想都没想到的。

  她惊讶地把唐文显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见她还穿着女士小西装,袖口和领口的地方扣子却开了,西装也皱巴巴的,上头多了许多明显的压痕。

  黑眼圈和她一样重,被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飘出来几根在上头。

  明显是工作回来就过来医院了,这么急,难道她的家人生病了?

  “好巧啊,你竟然也在这里。”

  唐文显扶了一下脸上的眼镜框,依旧是面瘫神色,“不巧,零雨听说你在这边的地税局上班,就闹着一定要过来这里。”

  “零雨?她不是出国了么?”

  “出国?”唐文显眉毛拧一团,“你听谁说的?”

  “我爸。我大三那一年因为实习都没回家,大四回去一趟,发现隔壁季叔叔一家搬家了,好奇问了一下,才知道季叔叔被调到隔壁市做副校长了,阿姨随了过去,零雨则因为她想出国就被送到澳大利亚留学了。”

  “所以你爸说的你就信了?哼,我就一直在奇怪,莫小北那个木头怎么会喜欢上你,现在明白了,原来你们是一样的呆,一样的好骗。”

  唐文显好像特别不高兴一样,冷嘲热讽说出这句话后,就用谴责的目光看她,“零雨没有出国。你好歹也是和她青梅竹马长大的,既然都来了,不如就见她一面吧,省得她整天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地吵,耽误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