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面竟然是凌谷。
“你……怎么……我……”她语序凌乱地说了几个字,最终道:“你怎么会接通到这个海螺上……?”
对面的凌谷并没有回答,执着问道:“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是谁想你?”
“这个……你不认识的。”江渺想着说来话长,若是说出鹿秋的名字, 免不得就要牵连出婚约等后话,这事比较麻烦,还是不说为好。
“看来, 你在魔界过得很舒服。”凌谷的声音有些发飘,透着隐约的酸味。
“不不不, 不好, 一点都不舒服。”江渺也不知该怎么形容, 自己就嘴瓢了一回,没想到就被抓包了,要是真的舒服还好,明明过得如履薄冰,说来真是亏死。
“这么晚了,是谁从你那刚走?”凌谷明显不信:“你不在春鸾宫吗?”
“在吧……”江渺嗫嚅道。
“在就是在, 不在就是不在,什么是‘在吧’?”凌谷有些急了:“你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吗?”
“在在在。”江渺怕她生气, 无奈道:“我哪里不说实话了?”
“你在春鸾宫,怎么会和我不认识的人说话?”凌谷道:“刚才不是凤无鸣?”
“不是,她昨天来过, 今天就没来了。”江渺斟酌了会,道:“你不认识的, 刚才的是鹿秋。”
凌孤的确不认识,但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这个了, 而是昨天去了凤无鸣,今天又去了别的人,怎么好像江渺那里像菜市场一样,随便谁都能进出?
难道几天不见,江渺已经和众多宫妃们搅和在了一起,混得如鱼得水了?
凌孤不敢往下想,她觉得江渺不是那样的人,但若不是这样,凤无鸣怎会允许外人随便进出她的宫殿?
她手心发烫周身发冷,恨不能现在就飞过去看个清楚。
然而对面的江渺还在说些无用的废话,连续问了几次她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她怎么会接通过来,凌孤哪里有心思回答这样的话,便说碰巧。
其实不是碰巧,自从他们的飞舟进入魔界后,凌孤时不时就要试着联络江渺,她给其他人的说法是想通过江渺了解春鸾宫的战力分布,其实以她的经验,江渺必定被软禁在哪里,不可能知道这些情报,但她仍然执着地试着,每天雷打不动。
之前,江渺并没有魔界专用的通讯符,所以从没接到过。
这次接到,完全是借了鹿秋的便宜。
她给的那个海螺,原是个非凡的法器,不管身处哪里,只要有人想联系上她,都能无视屏障阻碍,江渺不知道其中诀窍,还以为与其他的一样,都是各界联通各界的,这才搞出一通乌龙。
听出凌谷声音不大高兴,江渺便换了话题:“你身体怎么样了?”
“就那样,还好。”凌孤应付道:“你呢?”
“我很好,吃得好睡得好,你不用为我担心。”江渺道。
这话其实就是普通的宽心话,但在凌孤听来,简直像“我很好,别来打扰”一样,凌孤本身就在飞往对方的路上,听到这种不欢迎自己的说法,心立刻凉了半截,恨不能赌气折返回去。
“你当然好,有这么多姐姐妹妹,怕是不再需要我了吧。”
江渺听出她语气有些不快,忙道:“怎么会呢,我需要你好好治病,帮我照顾老头,这么重要的事,我交给别人也不放心。”
听她提到药王,凌孤不由有些黯然,之前发生的事江渺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就会明白自己的牺牲有多不值了,她现在是说不出实话的,害怕江渺听了难过。
她不说话,江渺便以为她还是不高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便说起最近发生的事:“说起来,柳颖儿死了。”
凌谷那边沉默一会,道:“我正要找她寻仇,没想到便宜了她。”
“她是被凤无鸣杀的,就死在我门前。”江渺道:“凤无鸣是真没心。”
“很正常,那个人只知道玩弄权术,被利用干净的人就会被弃如敝履。”
江渺没想到凌谷也是这么想的,便把自己之前的猜测说出来,道:“她是不是就喜欢搜集有权有势的美人,利用她们的渠道完成阶级跨越?”
凌孤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那她找我是不是也为了这个?”
凌孤想了想,道:“有可能。”
江渺叹道:“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自从当了这个继承人,多少人看着我虎视眈眈的,好处没看到坏处一大堆,还不如我以前悠闲自在。”
“那你……”凌孤问了半句,没再问下去。
她想问的是,江渺究竟有没有从了凤无鸣?
可她不敢问,怕江渺说了是,她会无法接受。
她心里其实是害怕江渺状态好的,因为好就意味着她从了,可要是不从,就凭江渺那样的修为,又如何抵挡得住凤无鸣处处使坏的陷阱呢?
这是个难以启齿的问题,也许这辈子凌孤也不会问出口。
其实,就算真从了也没什么,怕的是对方被凤无鸣的药物操控了。这个戒断起来极其困难,会把一个正常人变得不人不鬼。
正想着,对面的江渺突然道:“有个事我想问你。”
凌孤道:“你说。”
“你和凤无鸣结仇,究竟是因为什么啊?”
凌孤沉默一阵,道:“我们结仇很奇怪吗?”
她不想提起那些过往,不管以前如何,现在已经全都过去了,这些不能拿出来宣扬的丑事,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够永远瞒着江渺。
“不是,我就随便问问。”江渺心道,凤无鸣那个猫狗都嫌的性格,遇上凌谷这样眼里不揉沙子的,结仇简直是必然的事,但是柳颖儿死前给她托的那个梦一直萦绕着,让她免不了想多问一句。
要是对方不想说,她也不强迫。
“你是不是快到睡觉时间了?”江渺看了看外面的月亮,问:“都下半夜了。”
“你嫌我烦了?”凌孤道。
“没有,怎么会。”江渺道:“你想说,咱们就再说会,我没事,成天闲着。”
“不用,我睡了。”凌孤倒不愿意了。
“那咱们明天还……”打电话吗?
后面的那几个字江渺没来得及说,对面已经挂断了,只留下空白的噪音。
江渺握着那只海螺,不由苦笑了一声,凌谷就是个这样的人,不像她这么多愁善感的,也不知道两人分隔这么久,对方有没有一丝丝地想起过自己,这联络来去都那么突然,搞得她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这深宫这么冷,她如何还能睡得着呢?
她下床走到窗边,看着夜空中的月亮,不由叹了口气。
而那一边,凌孤也在窗口凝视月亮。
她刚才犹豫过,最终也没有说出自己现在在哪。
一来,她觉得江渺现在左拥右抱,若是知道了自己会来,难免会抓不到第一手的真实情报,虽然作为朋友,她也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对方什么,但她至少想知道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江渺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状态生活着。
二来,她有些害怕江渺已经被凤无鸣用药物驯服了,这样万一暴露,对己方是大大的不利。
于是索性不说,反正不管是那种情况,她都要把人带回去。
这与对方知不知道,没有关联。
“还没睡吗?”她正站在窗边发愣,突然冒出一个稚嫩的声音来,她回去看去,却是那十几人中为首的那个少年,什么名字凌孤忘了。
“有事?”她问。
“没有,我就是路过这里,随便问问。”那少年往她身边一站,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你究竟是谁呢?”
凌孤并不想搭这种无聊的话,便道:“没事我去睡了。”
“等等。”那少年搭上她的肩,凌孤挣了一下没有挣开,立刻返身肘击,少年向后跳开半步,提腿飞踢,凌孤侧身躲过,提膝朝他脸上顶去,同时手掌砍向他的后颈,这一招上下夹击,正是躲无可躲的杀招,不想对方却突然消失,又出现在船舱的另一头,拍了几下掌,道:“漂亮!”
凌孤收了势,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我昨日接到一个消息,仙界还有一个叫凌谷的人,你是不是冒名顶替,试一试就知道——果然,你步步都是魔界的招式,不是凌谷,那你是谁?”
少年搓了搓手指:“没有用易容术,是你就长这个样子吗,真是稀奇。”
凌孤冷哼道:“现在你试出来了,怎么样,杀了我?”
少年看她半晌,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笑道:“那多无聊,好不容易这趟差事有个好玩的事了——魔修姐姐,我倒要好好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说罢,他便身子一隐,朝暗处去了。
凌孤站在船舱中央,眯起了眼睛——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迟早都会暴露,但是没想到这么早,这些人本来就不服她,到时候必然也不会听她的差遣。
但是没关系,她要的并不是安全舒适的旅途,而是把江渺救回来。
他们再怎么怀疑她,也不会把江渺的安危置之不顾。
她擦去手上的浮尘,往自己的船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