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谷的治疗开始后, 江渺也忙碌了起来,虽然采药炼药这些她是参与不了的,但她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于是把取药等杂事接了过来,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毕竟是用在凌谷身上的东西,能少经一道手就少经一道手。
不出几日,她就与各处的弟子混了个脸熟。
负责采药的弟子有一组七人, 全是灵字辈的,年龄比她小几岁, 据说是七胞胎, 第一次她去的时候都傻眼了, 逗得他们捧腹大笑,自此之后,每次她去拿药,他们就要逗她几句,问她能不能叫出自己的名字。
江渺认不出来,他们就一个一个介绍自己, 但就算介绍了也是白介绍,他们的发型一样装束一样, 动作眼神都无甚差别,有时还会故意抱着转圈圈,混淆视听。
拿到灵植之后, 她要送到炼药房,再把昨天的丹药取了, 负责炼药的是三人倒换,分别叫清风清雨清雷, 全都长得很瘦,大概是因为常年在炼丹炉前当差,脸色都有些发黄,乍一看总觉得面黄肌瘦的。
取到丹药之后,她还要再到药膳房把凌孤的饭拿上,药膳房的人多一些,各种字辈的都有,有的性格开朗,不出几日就和她熟识了,有的则一直公事公办,不过总体来说没有特别难缠的人,大概是经常和病患打交道,已经磨出了足够温和的性子。
等她带着药和饭到诊室之后,一般药王的治疗刚刚结束,他倒真没再说过让她加入药王峰的事,但江渺也说到做到,每天给他做半个时辰的心理辅导。
药王很虚心,她说的照单全收。
搞得江渺压力很大,只怕自己那句话没说对,或者被他曲解了,不由花许多时间来给他注释,辅导完毕,她总要问问最近疗效如何,药王的话一直是那两句:稳中见好,继续治疗。
江渺不知他所谓的治疗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每次她去看凌谷,都会被对方的羸弱所震惊,在她看来,凌谷的状态分明比之前还差一点,大汗淋漓表情涣散,有时连筷子都拿不起来,江渺怕她出什么事,便把碗端过来亲自喂。
一开始凌谷不愿意,但总不能不吃饭,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渐渐也就习惯了。
江渺看着她缓缓张嘴,努力吞咽,像只风雨飘摇的小雏鸟,不由起了疑心,觉得药王是在伺机报复,要不然怎么越治越差了?
凌孤摇头,说药王很尽责,也很专业,她的经脉断了,想再接是不可能的事,只能锻骨洗髓,硬长一条完整的出来。
这个过程非常痛苦,几乎与浴火重生无异,这也就是药王艺高人胆大,如果是其他医师,绝对不敢这么去试的。
既然是浴火,必然伴随着剧烈的痛苦,但这是必须要走的路,如果连这点痛都扛不住,就会永远是个废人。
江渺听得咋舌,如果换作是她,百分百是扛不住的,她知道凌谷很能忍痛,饶是这样,尚且疼得表情扭曲,可见那是何等的剧痛。
可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越发认真地帮忙递取物事,她甚至偷偷查过那些灵药的功效,果真是与洗髓有关的。
而药王不愧是药王,他的用药精准到可怕,也激进到可怕,一般人不敢用的,他敢用,且前后的副作用全都考虑进去了,也只有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才能担得起一句神医。
江渺心知自己之前那句气话是说错了,药王并非不负责任的人,只是要担负那么多的生命,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借用卜卦也是迫不得已,要不然这千年的业债和压力,绝对可以把一个内心坚韧的人都压垮。
他在无意识地逃避,而自己轻飘飘的一句不负责任,则是强行把他拉回了压力的中心,这对他一定是种考验。
江渺暗暗想,等凌谷的病好了,她会好好道歉,把一切都说清楚,让他自己来做选择。
就这么着,半个月过去了。
这些天里,除了和有交集的几个人混熟,她与其他能见得上面的弟子也都关系不错。
大家都知道她是为朋友打下手,但具体两人是什么关系,却不得而知。
而一个桃色消息不胫而走,说她与那位神秘的病人是道侣关系,两人非常恩爱,江渺甚至为了给对方治病,连宗主都给打了。
传闻中,她是这样说的:“如果你治不好她,我要你全宗都给她陪葬!”
这个听起来就很不靠谱的小道消息,因为那几天药王发青的脸而具有了十足的说服力,这事绝不是空穴来风,要不然宗主的脸怎么成紫茄子了呢?
药王身居高位,与这些普通弟子的距离很远,他们并不了解他,只知道他平时不苟言笑,大家倒不是盼着他挨打,但平时严正端肃的宗主被人打得满地找牙这个场景,光是想想就让人啼笑皆非了,更别说这里面还有个劲爆的桃色新闻。
大家纷纷猜测江渺是不是有什么大来头,要不然怎么敢这么放肆?放肆就算了,宗主还奈何她不得,就这种身价的人,世上根本就没几个,把年龄姓氏一排除,就只剩下仙盟的那位总督的女儿了。
想不到传说里的那位大小姐,居然这么平易近人。
可再怎么平易近人,与他们这些凡人也是有距离的。
与江渺有交情的人不少,一开始谁都没有想太多,就把她当个客居此地治病的家属,当得知对方的身份后,很多人就不敢那么放肆了,须知以那位大小姐的身份,想捏死他们都不用手,一个眼神就够了,万一哪句没说对,他们绝对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这种态度的变化非常微妙,江渺隔了几天才察觉出来,比如七胞胎再也没和她玩过猜人的游戏,清字辈那三位的话也更少了,以前大家对她是客气,现在是尽量不与她多说话的客气,如果非要说的话,江渺觉得是——忌惮。
她不知道那个流言,自然也不会知道别人疏远她的原因,因为她并没有别的事可做,跟这些人开开玩笑已经算是她的所有日常了,所以忙碌之余,她觉得十分憋屈,就好像所有人都共享着同一个秘密,只把她排除在外界一般。
虽然真要说起来,她就是个外人,但被排除的感觉非常不爽,她也鼓起勇气问了人,但他们的回答惊人地达到了一致。
他们说她多想了。
江渺知道自己不是多想,但这种事她也没办法和人去说,她能倾诉的对象只有两个人,无非是凌谷和药王。
凌谷光是治疗就已经够痛苦了,又不宜分心,她不可能去跟对方说,药王就更别说了,要是她真这么说,他一定会特别热情地邀请她早日融入这个大家庭。
于是她只能闷闷不乐地煎熬着。
直到有个新来的杂役主动与她搭话。
这个杂役与别人不同,对她没有那种疏离的客气,反倒自报家门,说自己也是刚入宗的,在这里半个朋友也没有,要是江渺不嫌弃,她们可以交个朋友。
这姑娘长得很面善,圆脸齐刘海,皮肤很白眼睛很大,说话的时候喜欢害羞地搅看着脚尖,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江渺自然愿意多个朋友,只是迟早她是要离开这儿的,也不知对方介不介意。
“怎么会呢?朋友未必要一直在一起的,再说,等你走的时候,说不定我也走了呢?”小姑娘笑吟吟地伸出只手:“我叫桃桃,你呢?”
“江渺。”江渺与她握了握手,道:“你怎么会走呢,不是才刚进来吗?”
“是呀,可是我没个定性,在一个地方待不久,来药王峰就是玩玩,等玩厌了我就再换个地方呗。”
江渺看她眼神飘忽,的确不像个有定性的人,便道:“那你是在哪里当差,辛不辛苦?”
“我在菜园浇地,挑水还是挺辛苦的,不过有轮值,也还好啦。”桃桃毫不在意道:“你在哪儿当差啊?”
“我是带我朋友来看病的,她平时治疗很忙,也说不上几句话。”江渺顿了顿,又道:“本来,我和这儿的人关系不错,只是不知为什么……”
说了一半,江渺突然觉得这有说别人坏话的嫌疑,忙止住了,道:“也没什么,也许是我想多了。”
桃桃很好奇:“你快说下去啊,到底怎么了?”
江渺迟疑半晌,斟酌着说了最近的遭遇,她倒没有怨恨别人的意思,只是想不通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或许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不明原因,也就无可挽回。
桃桃听罢,想了想道:“要不,我帮你刺探一番?反正我是新来的,打听你也不奇怪,他们总不会对我设防。”
江渺正愁没个局外人帮忙解围,喜道:“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不用谢,咱们是朋友嘛,就该互相帮忙的,你等着。”
过了一天,桃桃来找江渺,江渺看她脸色不好,便道:“怎么,结果不好吗?”
“我问了,他们不告诉我,还怀疑我也是同党。”桃桃苦恼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他们的事啊?”
“得罪……”江渺想了想,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真得罪了他们,毕竟之前把人家的宗主给打了嘛,但这事药王本人都不在意,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而且现在还连累了桃桃。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会是这个。”江渺叹道:“都怪我当时太冲动,早知道就不让你去打听了。”
桃桃道:“没事,不过……你竟然敢打他们的宗主,是不是有什么厉害的背景啊?”
江渺道:“我哪有啊,当时就是一时冲动,本来都打算不在这治了,谁知人家还愿意不计较,只能说赶巧了而已,我要是有背景,还用费这么大劲吗?”
“哦……那我就放心了。”桃桃吐了吐舌头:“我还怕你是谁家的大小姐,我高攀不起呢,我以前有个朋友,就是大世家里的小姐,嚣张跋扈得很,家里规矩又多,我每次去都提心吊胆的,后来觉得不自在,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你放心,我绝对不是。”江渺道:“我也讨厌规矩多的地方,人还是自由自在点舒服。”
“对吧,可惜父母永远不理解。”桃桃苦恼道:“总是说你要上进,要努力,要光宗耀祖,要光大门楣,说得我都可烦了。”
“所以你就跑出来了?”江渺猜出了几分。
“算是吧,本来我是跑不出来的,后来骗他们说我要出门做事,才得了这么个机会,他们派了几个人跟着我,但都被我甩掉了。”桃桃边说边笑:“那几个奴才可傻了,肯定猜不出来我竟然能藏到这里面来。”
江渺看她一脸坏笑,一团孩子般的淘气,不由无奈道:“那他们找不到你,岂不是会告诉家里,到时候被抓回去,你可要受罚的。”
“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嘛。”桃桃荡了荡小腿,看似没什么烦恼的模样:“我真羡慕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都由自己决定。”
说着她又道:“你有修为吗?”
江渺摇头,问:“你想学道?”
“不想,我想学手艺。”桃桃说着,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草叶做的蜻蜓来,这蜻蜓编得惟妙惟肖,几乎与实物无异,江渺刚要伸手去摸,忽见它振翅飞了起来,盘旋一圈又落回桃桃手上。
桃桃看她目瞪口呆,笑道:“厉害吧,你要喜欢就送给你。”
江渺接过来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桃桃指着蜻蜓翅膀下的一个草尖,道:“你拨一下试试。”
江渺依言做了,那蜻蜓便倏地飞了起来。
“有意思,这是你做的?”江渺惊奇道。
“对,像这样的小玩意我还会做好多,但是都登不了大雅之堂,我听说仙盟里有个天机阁,那里有好多能人异士,他们造出来的东西,不用灵石就能驱动,且有吞天填海之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江渺第一个想到的是技术革命,不过估计对方也听不懂,看她兴致勃勃,便道:“那你为什么不去那里拜师?”
桃桃沉默半晌,才道:“我不敢去。”
“怎么会呢?你这么心灵手巧,一定能通过测试的。”江渺道。
“我不是怕这个。”桃桃缠着衣角,缓缓道:“我就是怕进了天机阁,我爹娘会非常非常失望,会把我打死的。”
“管他们做什么,你只活一辈子,难道为他们活啊?”江渺道:“你逃出来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脱离他们的控制吗?”
“你不懂……”桃桃叹息道:“我家只有我一个孩子,从小他们就训练我,想让我继承家业,不谦虚地说,我的天分的确很高,是这几代里最高的,他们也因此寄予厚望,甚至把全部的资源都给了我,我要是转拜了他门,他们损失的就不光是我这个人,还有这么多年的投入,这样巨大的亏损,再加上他们年事已高,不可能会有其他亲生孩子了,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江渺听她说完了这一通,也觉得有些难搞,如果仅仅是孩子叛逆,追求梦想这种简单的事,那她说多少鼓劲的话也不心虚,说白了,她与家里是高度的利益交换关系,亲情会为了梦想让步,但利益不会。
除非现在能冒出一个更有天分更听话的继承人,不然这个局面就是无解的。
“你也挺不容易的。”江渺道:“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别放弃,要不然年少不可得之物,终将困你一生。继承家业容易,再跳出来却难,即使代价很大,现在你至少还有机会选择,也许再过几十年,你连这点任性的资格都会失去。”
桃桃慢慢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哎呀一声,手就往肩上探去。
江渺问:“你怎么了?”
桃桃把领子拉下来点,让江渺帮她看,江渺看得倒吸口凉气,只见对方的肩膀又青又紫,像是被打伤了似的,便问:“都青了,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桃桃也很惊讶,道:“没有啊,可能是挑水挑的,天气太热了,每天都要浇几遍水。”
江渺道:“你年纪小,皮肤娇嫩,哪能长时间做这种体力活,不如换个其他差事。”
桃桃按了按伤处,道:“不碍事,反正我也干不了多久,也许过几天就会被奴才们发现,给抓回去了。”
江渺看她疼得呲牙咧嘴,道:“这样吧,我去给你求个药,保证药到病除。”
桃桃不愿去,说这点小伤没必要。
江渺硬把她拉回院子里——本来这种小病是没必要求到药王跟前的,但是最近炼丹房的人对她态度不好,她也不想去触那霉头,把人放到了诊室前,让她在外等着,自己去求药王给点治外伤淤血的药。
桃桃在外站了一会,目光突然转向凌孤所在的主屋。
她试探着走过去,掀开帘子看了看,就闻到一股药味,她扇了扇风,捏着鼻子走了进去。
凌孤正躺在床上睡着。
刚做完治疗,她一副虚脱的样子,身下的床单被汗水渍出个人形,桃桃走到她身边,盯着她看了一阵,突然抽出一只飞镖,道:“那天晚上被你逃了过去,这次我可不会再放过你了。”
凌孤朦胧中看到一个人影,想睁眼又睁不开,本以为是江渺,但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感觉有个冰凉的东西按在了自己的喉管上。
她说不出话,听对方说罢,就知她是什么身份——原来,这个人就是那晚在客栈偷袭她们的人。
只是为什么呢?
凌孤身体酸痛,脑子却转得极快,她在仙界没有仇家,如果非要说的话,就只有她们在灯会上揭穿的那个小骗子了。
顿时,一切都串了起来。
她们揭穿了骗子的千数,对方当时虽然跑了,却怀恨在心,一直跟在她们身后想报复,当晚是第一次,后来康健堂的仙车损坏,恐怕也是她的手笔。
如果不是她现在出现在这里,凌孤是不会联想到这么多的,但电光石火间,她抓到了事情的根本,一睁眼,握住了对方的手臂。
果然,对方的手心有朵黑色的桃花。
“原来是你。”凌孤上次见她的时候,她还化着极重的妆,这次露出本来面目,倒还显得清纯可爱,想来,妆容也是她骗术的一部分。
“你怎么还能动?”对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似乎是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还手之力,一把挣开了束缚,飞镖也落到了地上。
凌孤被她的力道带到了床边,撑着胳膊半坐起来,猛咳了两下,笑道:“你既没有这点本事,还敢来暗杀我?”
她身体虚弱无比,笑起来都透着勉强,像一朵开到荼靡的花,透着腐朽而烂漫的枯荷,桃桃不禁看得有些呆了,喃喃道:“你到底是……”
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做过调查,这人只是个普通出身,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别说还得了重病,就是没病,照她这样的身体状况,应该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但她刚才抓自己手的力道老辣而迅猛,透着十足的侵略性,简直像是一只被逼进末路的老虎。
她哪里知道,在她面前的并非她查出来的凌谷,而是已经在魔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从出生就在与各种偷袭打交道,连睡觉都睁半只眼的凌孤。
一个本该在几个月前就死去,但阴差阳错受到江渺的搭救,意外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就算别人把她的经脉全爆断,锁在重重深院中,都没能阻止她冲破重围,向死而生。
“准备好遗言了吗?”凌孤的声音透着愉悦,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狩猎的快感,没想到竟然会有猎物自己撞上来。
桃桃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她近乎僵直地看着朝她伸来的那只利爪,深刻意识到了什么叫死兆,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在那一瞬间,她最后一个念头是:没去天机阁,太可惜了。
另一边,药王正瘫在椅子上休息,见江渺风风火火地进来,还说想要外伤药,便道:“怎么,你受伤了?”
“没有,我一个朋友,挑水把肩膀压破了。”江渺道:“有没有那种能止疼化瘀,一颗就见效的?”
药王懒得动弹,随手一指:“那架子上有,你自己去找吧。”
江渺依言去寻,就听药王闭着眼絮絮叨叨地游说:“你看,你和弟子们处得这么好,何不留下来做长长久久的朋友呢?小江渺,要不你再考虑一下,我保证给你最好的教导,不出三年,你就能超过当世半数的药师,等你把我的这身医术都学会了,我也就能安心闭眼了。”
江渺不应,他又道:“怎么样,考虑考虑?你要是不相信,就先学几个月,到时候你的朋友再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都不用求人,直接药到病除。”
“你说过没有附加条件的。”江渺面无表情地驳斥了他,然后抽出个瓶子往怀里一揣:“好了,我找到了,走了。”
“哎呀,你别走啊!”药王央求道:“我这也不是附加条件,就是个好心的建议嘛。”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江渺抬腿跨了出去,就见院子里没了桃桃的身影,她左右看了看,这地方也没别的藏身之处,唯一的地方就是凌谷的诊室。
她心下一惊,忙往诊室里跑去。
进去一看,桃桃果然就在这里,她心里飘过无数的可能,最差的就是凌谷被暗杀了,这个结果她连想都不敢想,立刻冲上前查看凌谷的安全。
有惊无险,凌谷没事。
她转向桃桃,沉声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桃桃不语,表情僵硬,倒是凌谷先说了话:“她走错了,你带她出去吧。”
江渺犹自不信,这小院里只有三个屋子,她进的是老头所在的东屋,就算走错也该进西屋去,怎么会到最大的主屋来?
如果对方真是有所谋算,那她岂不是置凌谷于危险之中?
她看向桃桃,又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桃桃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凌孤便道:“好了,你吓唬她做什么,刚才她就是进来和我说了说话,对吧?”
凌孤并不是想偏袒对方,只是在江渺面前,她不想暴露自己嗜杀的本性,她在用这种方式威胁对方,好让其为自己保密。
桃桃并不知她为什么为自己打圆场,神情复杂地看了对方一眼,道:“是。”
江渺看她们都这么说,心才多少放下了些,又道:“你们以前认识?”
“算是认识吧,以前有过一面之缘。”凌孤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来帮她找药。”江渺取出瓶子递给桃桃,热情已比之前大减,虽然她是想要朋友,但凌谷的安危更重要,况且有被排外的经历在前,她现在对这种微妙感非常敏感,不由走近了些,习惯性地帮凌谷整理床铺。
凌孤由着她帮自己换床单,擦浮汗,没有半点不适应,一看就知道是平日里常做的,两人甚至打出了配合,不需要说一句话,就能做得利利索索。
桃桃在一旁看得有些不自在,便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江渺,谢谢你的药。”
江渺没有回头,只应了一声。
凌孤目送对方出门,彻底听不到声音后,才把目光收回来,江渺犹自忙碌着,表情却不大好看,她还是有点怀疑那个桃桃的动机,也想不出她们到底在哪见过。
可凌谷偏偏护着她,也不知道图什么。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吃醋,就是闷闷地不说话,凌孤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一时无措起来,却不知怎么哄好。
她又话少,只知道盯着江渺看。
江渺察觉到目光,回望过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能看见了?”
凌孤正想转移话题,便点点头。
“啊……”江渺意识到自己这是第一次在对方面前亮相,竟然是愁眉苦脸的,也没能好好打扮,不禁有些后悔起来:“你要是早说,我就先不来见你了。”
“为什么?”
“我怕自己长得丑,吓坏了你。”江渺偏过头去,心不在焉地收拾着床尾,她恨不得这会儿能回屋子里去洗洗脸,也好精神点。
“你哪里与丑沾边。”一旦说破了,凌孤也不再掩饰,只拿眼睛故意盯着她,江渺躲都躲不开,只好破罐子破摔,走到她面前认真道:“你和桃桃什么时候见过?”
凌孤不过随口一说,谁知道她会当回事,便实话实说:“灯会上。”
“我怎么不知道。”江渺皱眉,突然抓住了个漏洞:“不对,你那时候不还看不见吗?”
凌孤没想到她还挺较真,便道:“……其实,我早就能看到了。”
江渺却是不信:“胡说。”
“真的,我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自己看不见。”凌孤道:“是你认为我看不见,我又懒得澄清,才那么认下来的。”
江渺想了一下,那岂不是说明,自己初见时的蓬头垢面也被看到了,每天穿着睡衣在竹屋里闲逛也被看到了,还有翘着二郎腿咬指甲什么的。
她顿时觉得天都塌了,本来攻略之路就很崎岖,这下要彻底完蛋了,凌谷必然不会喜欢一个这么粗枝大叶的人。
“……我走了。”她起身就要往外走。
凌孤忙扯住她:“去哪?”
“今天的药还没拿。”江渺随便找了个借口,只恨地上没个地缝好给她钻。
“等会再去不迟。”凌孤道:“我一个人怪闷的,不如你陪我说会话。”
她本是不想让江渺去找申桃桃对质,以免落入险境,但江渺却以为她是故意押着自己不给自己梳洗的机会,无奈往床边一坐:“你想说什么?”
凌孤想了想,道:“我觉得,你拜在药王门下倒不是坏事。”
江渺失笑:“怎么,你也被他派来游说我?”
“我不是帮他。”凌孤本意,是想让她有点自保的能力,本来以前觉得有自己就够了,可万事总有意外,一旦落单,岂不让别人钻了空子?
“我才不呢,日后还……”剧情里,她是要入魔道的,万一现在拜师影响了剧情,那就不知要招致什么后果了。
“我不是让你就留在这里,只是学点防身的办法,免得吃亏。”凌孤思索一阵:“你学了就走,不影响日后游历。”
江渺还要拒绝,凌孤突然道:“就算是为了我。”
她这么说,正捏住江渺的命门。
“为了你……”江渺轻声念了念,想起之前求医的难处,悠悠叹了口气:“也好吧。”
两人又说了会话,直至天黑,华灯初上,正值十五,药王着人来小厨房做了些菜,给凌孤开荤。
三人推杯换盏,吃到尽兴处,凌孤提了拜师的事,药王果然开心,连饮三大杯,说要举行一场仪式,将此事昭告天下。
江渺忙制住他,说这事就不用大办了。
嘴皮子好悬没磨破,药王才勉强同意不兴师动众,但拜师礼还是要行的,此事宜早不宜迟,略卜了一卦,眼看明日就是吉日,不如就定在明天。
江渺被他闹得头疼,只得同意下来。
说是不大办,但拜师礼要宴请的人不少,药王辈分在这里,先是他的同门师兄弟,又是他的关门弟子,各大门派的相熟朋友也得叫来,满打满算也有一百多人,此事来得急,他饭都赶不及吃完,就出去联络置办。
一夜间,所有人都知道药王要收徒了。
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轻易是不会收徒的,一旦收徒,要么是身份地位太高,没法拒绝,要么就是天资过于出众,放过可惜,药王峰的人大多都见过江渺,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天分,想来想去,大概也就是与她的身份有关。
那个传言更坐实了。
就是不知好好的仙督,不把女儿留在身边培养,却要塞给药王做什么,做医师不是件轻松的事,这种大小姐也来凑这个热闹,便是一时兴起,日后恐怕也不能长久。
但不管怎么说,拜师礼是如期举行了。
来的人不少,来头也不小,药王峰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到处都忙得人仰马翻,仪式要办,病人也要治,一个弟子当作两个用,江渺坐在药王身边,笑得脸都僵了,对方说的话她一句没听清,就听到旁边的锣鼓喧天,别人过来敬酒她就喝,喝得晕头转向。
而另一边,有人趁乱混进了后院。
春鸾宫的两个宫人,在这里已经装成病人埋伏数天,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去找凌孤,趁着今天生人多,查验也不严密,她们换了身弟子服,朝着后院走去。
凌孤自然是没法出席的,她最近身体见好,可以自己吃点饭,正伏在小桌上进餐,忽听外面传来咚咚两声,像是什么人倒地的声音。
她立刻警觉起来,把桌子移到一边,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飞镖来,不一会儿,就见有人窜了进来,却是申桃桃。
“你果然又来了。”凌孤道。
“不,不是我,有人要来杀你。”申桃桃伸手在门上设了几个机关,退到凌孤身前,凌孤本以为她是故弄玄虚,谁知外面还真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小凌孤,别来无恙啊?”
凌孤的脸色立刻变了,她没想到这些人真敢跑到这儿来,这人她认识,名叫柳颖儿,是春鸾宫里最疯的疯子。
之前挑断她经脉的,就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