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了?”
谢溪又的声音从手机听筒内平稳地传出, 她那边很安静,安静到盛灼觉得她正贴着自己的耳朵说话。
“嗯...喝了一点。”
盛灼躺在小旅馆并不算舒适的床上, 脑袋昏昏沉沉,将手机紧紧贴住耳朵,想要离谢溪又更近一些。
“有开心的事情嘛?”
谢溪又并未询问太多理应更紧急的事情,比如说盛灼在哪、身旁还有人么、是否安全。
“我今天...”盛灼翻了个身,潮湿的房间散发出一股霉味,让她很不喜欢, “我今天回仪阳了。”
谢溪又那边沉默了一下。
“还在想温白的事?”
盛灼拽开衣领才稍微透点气,闻言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已经习惯将自己的心事说与谢溪又听,是以温白的事情她也并未隐瞒, 只是略去了温白要对谢溪又出手的部分。
“还有一个月便要过年了吧,我这边大约两周就可以脱身了, 我陪你在那边过节。”
谢溪又知晓盛灼的焦虑,可中北这么大一个公司新旧掌权势力交替, 大大小小的事情令她分身乏术。
谢溪又也想像电视剧中演的那样,霸道总裁抛下几个亿的生意去安慰轻感冒的小娇妻,但她和盛灼都是成年人, 也明白生活不是电视剧, 还需要继续过活, 继续往高处走。
“我尽快处理完,这回还给你准备了个小礼物,”谢溪又语气欢快,想调解下电话那边小姑娘低落的情绪。
“好。”
盛灼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她真的好想念西柚医生啊, 想亲亲西柚医生柔软的嘴唇,和她肩并肩坐在夜空下看星星。
“没事了。”
谢溪又轻声安慰。
相隔几千公里的距离, 只能通过电话安抚盛灼,让她心尖泛起绵柔的酸涩,每到这时候,她又会觉得还是做个自由自在的医生比较好。
“有事,”盛灼分不清手臂上滚烫的眼泪是为了什么,害怕?愤怒?亦或是思念?
酒精作用在她的每一根神经上,令她开始脆弱,开始敏感,开始在脑海中不断重演谢溪又、袁一或是谁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她无法接受生命中那些刺透夜幕的星光,那些盛开在荒原的小花受到伤害。
“温白她要对你下手,对所有我在乎的人下手。”盛灼声音微哑,在这个如水般宁静的夜里,像只迷茫无措的小兽。
谢溪又久久没有说话。
“我等不到除夕了,”盛灼仰起头,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因为剧烈喘息不断起伏,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鼻尖还萦绕着轻微的火锅味道。吴老师也会是温白的目标么?袁一也是么?袁钦呢?孟萧夏呢?
数不清的面孔走马观灯似的闪过,最后定格在七年前那个宁静的小诊所中,一身白大褂含笑看着她的谢溪又。
“你别冲动,”谢溪又察觉到盛灼状态有些不对劲,她不觉得是酒精作祟让盛灼失去了理智,只能说这些都是压抑在盛灼心底的真实想法,现在接着醉酒发泄了出来。
“温白怎么会对我动手呢?中北可以轻易按住温氏,她不该有这种想法的,你别被她骗了。”
温白那萧索的背影还历历在目,盛灼扪心自问,若是与温白交换人生,若是那日她说的都是真的,她会怎么选。
她到底是野心勃勃,还是心有不甘?
盛灼不敢赌。
“过完年你再过来吧。”
盛灼声音平缓下来,十分冷静地说。
“好。”
谢溪又答应地很干脆。
干脆到盛灼一肚子劝说的话没了用武之地,又听谢溪又说:“我这边还有点事需要处理,你早点休息。”
盛灼嗯了一声,“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太晚。”
“放心吧。”
挂断电话,盛灼闭上通红的眼睛,脑海中已有决策,不久便缓缓睡去。
电话那一头的谢溪又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现在么谢总?”
已是深夜,助理依旧精神满满,只是对谢溪又的话表现出了一些类似于刚睡醒没听清的疑惑。
“嗯,立刻。”
谢溪又歪头夹着手机,手上动作不停将桌面上的资料都整理妥当。
“可是...公司这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您...”
素来雷厉风行的精干助理罕见的吞吞吐吐起来。
“给他们都订上票,和我一起走。”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毫无心理压力地开始收拾行李箱。
于是在凌晨一点,中北不少高层都在睡梦中接到电话,迷迷糊糊地来到机场,看着新官上任的谢溪又敢怒不敢言,排着队上了飞机。
谁叫他们位高权重呢,拿着远超常人的年薪自然要干些常人所不及的工作。
坐在飞机上,谢溪又看向脚下愈来愈小的首都城,想起自己半小时前还觉得生活不是偶像剧,她也不是恋爱脑的霸道总裁。
她扫了一眼身后,西装革履的中年职场精英们睡得东倒西歪......这也不算是恋爱脑吧,顶多算是换个工作场地的事。
她收回视线,想到要见到盛灼,压抑许久的思念让她微微牵起嘴角,况且自家小姑娘又不是小感冒,事态很严峻,亟需医生治疗。
盛灼回到S市后将手底下的人都召集到一起,开了个小会。
坐在‘蛋壳’的会议室内,盛灼的目光从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扫过。
字母组四人现在随便拿出一个,都是在省城地下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们依旧年轻,最大的小A也才二十九岁,当初她出狱提出了摒弃违法交易的想法,他们四个一句异议也没有坚定地站在她身后。
最近一年他们的收入远不及从前,可直到现在也没有抱怨过。
这份信任,不仅仅是崇拜,也不仅是对救命之恩的感谢。
小青和樊越坐在一块,还在桌下互相拧着劲玩闹。在那个冰冷的牢狱中,反而没有太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可盛灼依旧信不过狱中成名的人物,从存在感薄弱的底层挑选出了她们两个。
樊越是个孤儿,在祭灵殿发展好的时候,她和林樱如胶似漆。林樱是个有城府的,就连盛灼也看不透,无奈樊越这个死脑筋还是飞蛾扑火地凑上去。
任盛灼如何暗示她都充耳不闻,或者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得知林樱背叛了祭灵殿后,她冲上去给了林樱一巴掌,用力之大令林樱的嘴角当场便见了红。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正眼瞧过林樱,但盛灼知道她背地里还是忍不住帮衬着,在出狱那天,樊越频频回头,也是在找林樱的身影。
林樱没去,她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从那之后再也没向盛灼问起过林樱。
小青却还有家人生活在L省。出狱前盛灼也曾劝过她,可这孩子固执得很。“Mia,是你给了我新生的勇气,无论如何我都要跟着你。”她是这样说的,盛灼一字不差地记在心里。
方煜坐在桌尾,他不习惯和这些人相处,从进来便静静-坐着。
二人高中有过短暂的同桌历史,也是在那个时候,盛灼决定出钱给他炒股,初衷也不过是为了想早点还清债务。可方煜很优秀,最多的一次,他们一人分到了五万。
两个还在念高中的孩子,为此兴奋了好久。后来盛灼面临入狱,给他打电话是想问问他,要不要继续合伙赚钱的买卖,方煜听完事情经过沉默了好久。
他说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不会开始,我感激你。
或许是年少义气,方煜十分干脆。这些年来,盛灼没问过他是否后悔,因为这条路并不好走,最自由最神圣的四年大学生涯,方煜全身心投入到事业中,不惜与家里闹翻。
可她始终没问出来,方煜也从未提及。
阿枭、刀疤和许小波倚墙站着,这场会议主要成员是祭灵殿,他们只是来旁听,是以面上神色轻松,还隐约能听见探讨晚上去哪吃。
盛灼收回目光。
这里本应坐上更多的人,韩冰、刘平、光头,甚至是黎清刚。
可世事无常。
“马上快过年了,都有什么打算?”
盛灼打断他们吵闹声,含笑问道。
“回家咯。”
小青想也不想地回答。
“我要去国外,在偏远的西部小镇,找个小酒吧一醉方休,最好能来一段销魂的艳-遇!”
樊越意外的浪漫开了。
众人都低笑起来。
“我回老家看看我妈。”
肥D捎捎头,他老家在南边,当年独自一人来北方闯荡,逢年过节才回去一趟。
“我...我和老爹打打麻将?”阿B说出来便觉得与西部艳-遇相比,他这个年似乎平淡得很。
“我准备去见见夏夏家长。”
方煜有些腼腆地说。
许小波眼珠一转,正要说话,便被盛灼打断,是压根就没问他们哥三儿。
“那这个年听起来还是蛮有意义的,”盛灼不自觉地跟着他们翘起嘴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其实每一次过年都是很有意义的。”
盛灼顿了顿。
“我希望大家能过个好年,所以...咱们就不等了,还有十来天就到小年了。”
“小年时,我借大家伙一天时间。”
盛灼手臂拄在桌子上双手合十,做出歉意的手势。
“成败在此一举,还请各位助我一把。”
会议室内安静下来。
半晌,还是小青嘟囔了一句:
“客气屁,我看你是开饭店开傻了。”
接着笑声便像是开了闸似的再次喧腾起来,字母组更是亢奋地猛拍桌子,发出了类似狒狒的声音。
“喔喔喔——”
本来也笑着的方煜被这一出镇住了,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阿枭将这眼中的嫌弃看得一清二楚,遂一脚踹上了阿B的椅子。
“你是没进化好么?”
阿B吃瘪,讪讪地咂巴咂巴嘴。
肥D立刻有模有样地学起来,会议室内顷时便传出阿B气愤又委屈的呐喊。
“他们也叫了啊,怎么不踹他们!”
“因为你离我最近。”
众人见他的糗样笑得前仰后合,盛灼也笑眯了眼睛。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会后,盛灼回到金茂大厦时已接近十点,楼层内只剩下几个小年轻围坐在一起打牌。
推开房门,还不等盛灼惊疑为何自家屋里的灯是亮着的,便被一坨巨大的白色毛绒物体扑了个满怀。
一只白色萨摩耶。
盛灼疑惑地看着狗子那光亮的毛发和干净的小脸,脖子下还挂着个精致的狗牌,掩在下面看不清楚写了什么。
养的如此好,是谁带来的宠物?盛灼按住狗子过于热情的脑袋,好容易才从门缝中进了屋。
厨房门打开,挽着长发的清丽女人笑着对她说:“回来啦?洗手吃饭吧。”
盛灼一愣神,竟差点被体型极为可观的萨摩耶撞倒,她回头将狗子撂倒,快步走到厨房门前。
真的是西柚医生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