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手力道之大, 韩冰一个趔趄几乎要站不稳。
贺仙仙嘴角衔起更加愉快的弧度,居高临下的看着因为疼痛而微微皱眉的韩冰, 眉目间升起些许暴虐的寒光,“世上真有像你这般没脸没皮的女人么?”
话落,那看起来纤细柔弱的素手便死死扣住了韩冰形状优美修长的脖颈,尖尖的指甲几乎一瞬间便抓伤了韩冰的皮肤。
韩冰依旧不说话,甚至双眼空洞,只默默承受着这众多人在场的屈辱。
此时, 门再一次被推开,走入一个一身黑色布衣的中年男子,个头不高, 身量结实气息沉稳,剑眉鹰鼻不怒自威, 来人进屋先是环视一圈,才冲贺仙仙欠了欠身子, 道:
“小姐,先生到了。”
说完身子一侧,一个三十来岁的清隽男子站在门口, 合身的黑色西服, 头发有些长搭在额前却不影响周身气度, 一副细金丝框眼镜后是双沉静如水的眸子。他无疑是个长相极佳的男子,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痕迹,反而平添了几分儒雅温润,不难想象此人年轻时是怎样的风华。
“哥哥!你可是迟到了哦!”贺仙仙一把将韩冰推开, 面上又恢复了最初的天真烂漫, 冲门口的男人甜甜的笑,仿若不食人间疾苦的小女生。
盛灼死死地盯着走进来的金丝框眼镜男, 翁培。
虽然只在昏暗的夜晚见过一面,盛灼还是记住了这个男人,不知是因为那一晚青枭社背后还有金主的事情震惊到了她,还是那一晚的韩冰分外敏感,他来之前,是那般开心雀跃,他走之后,只剩下那个倚着玻璃了无生趣的空壳。
翁培代表了海生集团,给青枭社以资金的支持。
而贺仙仙,则是海生集团老板贺雄的独生女。
盛灼很想告诉阿枭,贺仙仙抓错了人,她代替韩冰承受了这原本为韩冰准备的苦难,此时身体上传来的针扎般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脑海中叫嚣着:这个女人不在意韩冰是死是活。
她想要阿枭救救韩冰,翁培和贺仙仙成婚也有几年了,至今才东窗事发,此事定不会善了。
但是嘶哑的喉咙只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几个音节,阿枭听到了却不去看她,一眨不眨得盯着场内,唯有喉结滑动了一下隐约透露出此时的他并不像表面上这么平静。
“仙仙,你这是要做什么?”翁培显然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幕,心下一沉,眼睛不敢往韩冰那里看,单是用那张清俊的脸庞尽力表演着无辜疑惑。
贺仙仙惊奇地用手轻轻遮住嘴,“嗯?这女人在青枭社白吃白住还勾引有妇之夫,我邀请哥哥来看看热闹呀。”
翁培的脸色慢慢阴沉下去,眼神在四周安静的众人身上扫过,“别闹,有事我们回家处理。”
“No no no,”贺仙仙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古代女人浸猪笼不也是被围观的么?”
翁培放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想来是知晓这位贺大小姐一贯的作风,不再奢望此事能给自己留有几分颜面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话说出口却放缓了声音,“好仙仙,今天想要怎么出气?”
贺仙仙闻言咯咯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清了清嗓子,“你觉得呢?”
翁培立刻说道,“我将她送回老家,这一辈子都不见了,就当没这个人,行么?”
贺仙仙不说话了,歪着头似是在思考这个提议是否可行。
韩冰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从翁培进来以后,她就只将那双微凉的眸光轻轻落在他身上。
贺仙仙在她那细嫩的脖子上掐出了指甲印,她不为多动;当别人像讨论一个不要的玩具一样讨论她时,她仿佛是隔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某处,看着翁培的目光却不像是看眼前人,那视线轻飘飘荡着,在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里打着圈。
“嗯...”贺仙仙出声,“可是,我怀疑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因为她才没了的,我好委屈啊哥哥...”
翁培震惊地看着贺仙仙,“仙仙你怀孕了?”
“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的,但是上个月我在医院看到这个不要脸的玩意一次,之后一周我就在逛街的时候被人推了一下,孩子没了。”贺仙仙说话的时候,脸上面无表情,幽幽说着,“不是她又是谁呢?”
“我本来想着,让她滚远点别碍我的眼就好,但是她这般冒犯我。”
“我觉得,既然有人不知死活。”
“那就死了算了。”
室内一片寂静,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几道抽气声。
贺仙仙眼波一转,冲着站在一旁过于震惊而变得僵硬起来的翁培说,“你说呢,哥哥。”
翁培艰难地抬头看着贺仙仙,似乎想从那张朝夕相处的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意味,他勉强牵扯起嘴角的肌肉,“仙...仙仙,你的意思是?”
贺仙仙从那先前剑眉鹰鼻的中年男子手中接过一把短刀,塞到翁培手中,轻轻柔柔地在翁培耳边说道:“你,去杀了她。”
翁培不敢去接,愣了几秒钟,他终于确定了贺仙仙是认真的。
他猛地看向韩冰,看向这个他从进屋到现在一直默不作声的情人,也许说是情人有些凉薄了,因为这个女人陪着自己度过了十几年的时光,压力大失眠严重的他多少次自己在她怀中睡得无比香甜,在她面前卸下所有的面具,扪心自问,自己是爱这个女人的,爱到这么多年除了贺仙仙外没有过别的女人。
“真的是你做的?”他不信,可是想起十周年时要韩冰打胎时韩冰悲痛欲绝的神情,又生出一丝动摇。
今天她穿着大学时候他打工兼职赚钱给她买的第一条红裙子,他记起时隔多年的伴随着这条裙子的一封情书,他称赞韩冰‘出水芙蓉’,‘媚而不妖’,想尽了世间最美最好的情话。
这条裙子,让他突然无比清晰地回忆起那封情书的每一个字。
翁培心中慢慢升起剧烈的愧疚,他甚至觉得。
今天只要韩冰否认,无论如何,他也要保她安全。
所有人都在等着韩冰的回答,得到的却只有一抹浓丽的笑。
韩冰痴痴地看着面前这个冷汗打湿了头发的男子,是不是她做的其实并不重要,她确实是看到了贺仙仙在医院做产检,不过是和另一个年轻男子,孩子不是翁培的,她比谁都清楚,自从自己的孩子打掉之后,她就给翁培下了药,翁培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她并没有恼怒生气。
她不在意,贺仙仙反倒是怒从中来,怒骂她清高什么。
更是频频给她深夜发短信,她这几天从没睡过一次好觉。
其实,韩冰或多或少能理解贺仙仙的做法。
贺仙仙并不怕翁培知道自己出轨,一个倒插门在这场豪门婚姻中并没有任何重量。
她只是觉得,韩冰撞见了自己的丑事,韩冰这个没脸没皮的女人,撞见了自己的丑事,那么她就来了兴致逗弄逗弄韩冰了。
-你想不想知道哥哥更相信谁的话呢韩冰姐姐?
-我真不想你继续再一副清高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了呢。
-要不你就别活着了吧?
-我和你根本不一样,你不要那么恶心了!
-你快出来呀,我一直等着你呢。
韩冰笑着笑着流下泪来,她抬脚走向翁培的面前,从贺仙仙手中拿过那柄短刀。
第一次在青枭社众人面前光明正大地牵起翁培的手,把刀柄放进去,刀尖冲自己,韩冰的双手紧紧覆在翁培那双冰凉僵硬的手上。
只听韩冰轻声说,“是我做的,我嫉妒她能怀上你的孩子,嫉妒她可以理所当然地夜夜躺在你身边,嫉妒她有钱有势可以让你平步青云,嫉妒她能让你小心翼翼奉承讨好。”
滚烫的眼泪落在翁培的手上,他微微颤了颤。
“我要向你的妻子贺仙仙女士,道一声对不起,是我死缠烂打抓着你不放。”
翁培死死抿着唇摇着头,泛红的眼眶不敢眨一下。
“怪我,怪我想赌一把,”韩冰抬手摩挲着翁培的脸,从鬓角到嘴唇,好似是母亲宽容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般温柔,“可我从你给我改了名字,就再也没赢过。”
翁培看着面前这个无比熟悉的女人,惊觉她何时这般消瘦了,想挣脱韩冰的手去拥抱她,却被中间那尖锐的短刀顶着,丝毫无法动弹。
“你想抱抱我么?”韩冰轻声问道,“想抱抱小红么?”
翁培终于崩溃了似的落下泪来,他的双手颤的厉害却仍不敢点头,谁料韩冰迎着锋利的刀尖,狠狠地撞进他怀中,一双手臂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抱住他。
翁培失了声,宛若是他抵着刀尖般长大嘴巴怔愣在那。
韩冰用脸细细磨蹭着男人的颈窝,梦呓般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哥哥,温存时间结束了哦,你最好放开她吧,这么脏。”贺仙仙很满意韩冰的自知之明,但仍不愿意看到这好似是她拆散了鸳鸯的一幕。
翁培不动。
“我忍了她这么多年,我也忍了你这么多年,她也算是够本了吧,翁培,你马上要准备下一届市长选举了,可别出什么篓子吧,毕竟我不缺你一个翁培,我只是缺一个当市长的老公。”贺仙仙继续说。
翁培还是不动。
贺仙仙带着敬佩的神色点点头,从包中掏出一把小巧精致的手枪,冲着翁培怀中的人毫无征兆的开了一枪。
“砰!”
盛灼的眼睛在那一瞬间被阿枭挡住,突破极限几欲弹射而出的身体被阿枭死死钉在椅子上。
盛灼用力想摆脱阿枭的束缚,最后直接动了口一嘴咬上了阿枭的手腕,见了血腥味阿枭才俯身对盛灼小声说,“这是冰姐自己的选择,你不要去送死。”
身上的伤势太严重,盛灼折腾了几下就没了力气,眼睛上阿枭的手依然没有放下,她无力地低下头。
贺仙仙斜睨了眼抱着韩冰跪下的翁培,将枪扔给那中年男子,接过男子递来的手帕擦擦手上沾染的丁点血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心爱的裙子上迸溅了血迹,不甚满意的“啧!”了一声。
“姜叔,带先生走,别忘了给包扎一下,好几年没动怒连准头都没有了,可怜了我的哥哥。”嘴上说着,贺仙仙却神情愉悦地昂首挺胸向门口走去,没再看一眼被那贯穿头颅的子弹斜射进手臂里的翁培。
浑身浴血的翁培被那男子拉扯着站起来,不待他反抗,直接就被打晕扛在肩上。
一个屋子的人大气不敢喘一声,现在枪这个东西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还是稀有物种,所以在见识到这柄看似小巧玩具似的枪有这么大威力之后,有些甚至不敢去直视贺仙仙的眼睛,纷纷低着头给她让出一条出去的路。
贺仙仙哼着歌心情大好地就要走出门去,蓦地停了下来,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刚刚似乎有动静的角落。
是那个抓错了的小姑娘,刚刚似乎是要冲出来。
有点意思,正要再仔细看看那小姑娘,就迎来了阿枭的视线。
那一头半长卷发的男人,面色冷峻,静静站在椅子后,一只手还放在那小姑娘眼睛上,环着的手臂仿若一座高山般巍然不动将那孩子笼罩保护起来,全无惧色甚至略带警告意味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