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尧教过他游泳的。
洛烛仔细回想着,费力挥着胳膊,慢慢浮出了水面。
没吃晚饭,先是路尧离开,又是奶奶去世,他实在没有太多力气。
好在一个浪花打过来,那日记本往回飘了些。
他一伸手,握在了手中。
路尧似乎给他发了消息,可手机也浸了水,他要快些回到岸上,弄干一些,才能回路尧的消息。
腿上擦出来的伤口似乎有些发炎。
洛烛疼得皱起了眉,正要往回游的时候——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脚踝的位置伸上来,顺着他小腿的伤口,滑溜溜地缠在了他的腿上。
他整个人被吓得一激灵。
水,水蛇?
他……他会被咬吗?
他动了动双腿,想要甩开,可一具冰凉的身体,却悄无声息地贴在了他背后。
“洛烛,喜欢我这幅样子吗?”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悠扬婉转,带着说不尽的打趣。
洛烛被吓得一激灵,蹬了蹬腿,想要逃脱。
可下一秒,又有两条滑溜溜的东西从他腋下绕过,缠住了他的手臂。
一时,动弹不得。
他微睁大眼,僵硬而缓慢地扭过头。
月光下,孙昭周身黑色,一双眸子微眯着看他,神情说不出的恐怖。
“孙昭……”他不确定信地喊了一声。
可下一秒,身上那些像蛇一样的东西,却突然带着他,狠狠往水里坠去。
冰冷的江水没过他的脑袋,他一时不备,水流急剧地灌进鼻腔里、嘴里,整个人无法呼吸。
“唔唔唔……”
阵阵窒息感席卷上来,脑袋一阵阵眩晕。
孙昭在旁边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望着这一幕,不断加重触手的力气,把洛烛狠狠按进水里。
这一幕落进王韩的眼里,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
他不可置信地捂着脑袋,阵阵恶心。
从始至终,支配他的,唆使他的,都是这样一个恐怖的怪物?
回想起以往在孙昭唆使下对洛烛做的事情,整个人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拔腿就往江外面跑。
洛烛怎么样都和他没关系,这一切……一切都是孙昭干的!
-
洛烛挣扎了很久,就在快要呼吸不上来的时候,整个人又被猛地提出了水面。
他惊恐地望着孙昭,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水流纵横交错,混杂着眼泪。
望着孙昭恐惧的面孔,他身体僵硬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孙昭用一种近乎“愉悦”的目光望着他,突然伸手,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捏住了他的下巴。
“洛烛啊,你看看你自己,孤儿,没有父母的疼爱,高中被王韩那样欺负和凌辱,维护的你的路尧不要你了,离你远去。”
“而唯一一个爱你的奶奶,现在也在地狱排着队。”
他说着,突然歪头,露出个得意地笑来,“你活得这样委屈,临近死亡的感觉,会让你感到很舒服吧?”
洛烛盯着他,害怕地心脏砰砰直跳。
他过得很委屈吗……
可是路尧,路尧的爸爸妈妈,奶奶,甚至酒吧的小周……
都是很好的人。
“我……我不想死。”洛烛声音都在颤抖,害怕地求着眼前的人。
“孙昭,求求你了,我马上就要高考了,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你放过我吧……”
孙昭脸上虚假病态的笑容,在听到“快高考”三个字时扭曲起来。
他瞪着眼,猛地按住洛烛的脑袋,将他重重按进水里。
“唔!”洛烛紧闭着眼,后脑阵阵失重感。
孙昭脸上暴怒着,按了两分钟,又猛地把人提了出来。
洛烛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浑身湿漉漉的,惧怕地望着他。
“你凭什么不想死?”他拽起洛烛的头发,逼近他的脸,恶声道。
因为奶奶嘱咐他了,让他好好考上大学的。
因为他还要等着路尧回来。
洛烛咳出几口水来,惊吓得像只小兔子,眼泪不断往外冒着。
“我……我不想死,孙昭……我没有惹过你……”
他颤声地着。
殊不知每说一句,眼前人的怒火就窜得更厉害。
“我说过,有的人活着——就是在惹我。”孙昭淡声说着,猛地在他肚子上重重打了一下。
洛烛控制不住地张开嘴,下一秒,就又被按进了水里。
孙昭的望着他挣扎的模样,突然像是疯了一样,面目扭曲道:
“洛烛,你真的很让人恶心!”
“那么多人让你去死,你凭什么还活在这世界上,凭什么还能露出笑来?这一切都是装的对不对?都是为了恶心我!”
不是的……
他活着,没有恶心过任何一个人。
洛烛紧闭着眼,阵阵绝望。
“同样是高考生,同样是年级第一,全市第一,同样被欺凌,我们是有多像啊……”
在某一刻,不知是不是错觉,孙昭的声音,竟染上些许可怜。
“可偏偏,你一个孤儿有爱你的亲人,而我父母双全,却没有一个在乎我!”
“江辽一中,那么多人让你去死,你为什么不去!你为什么……能碰到路尧?能碰到保护你,维护你的人?”
“而我?我被人打得浑身淤青,哪里都是血,我被逼得走投无路,投江自杀!又有谁来维护我?”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明明是这个世界的错!”
“洛烛,你也知道的,这个世界有多残酷,承认吧,如果不是路尧拉了你一把,你早就活不下去了!”
“我不过是,让你认清事实,和我一样,认清这个世界!”
洛烛不断地呛着水,胸腔不断被水挤压,呼吸困难。
其实,就算没有路尧,他也不会去寻死的。
奶奶教会了他,什么是爱,什么是世界的美好。
孙昭微眯起眼,最后一点玩弄的耐心,消失殆尽。
他带着洛烛,猛地坠入水中。
“呵呵……”他冷笑两声,“可惜啊洛烛,无论之前有多少人维护你,现在一个都不在了,你的路尧哥哥,也不会再来救你了!”
他说着,瞥见江水中一块极具尖锐的石头。
猛地用力,将洛烛的脑袋按了上去。
洛烛疼得睁大了眼,后脑的钝痛像是要把他的头骨碾碎。
他想要叫出声来,可一张嘴,水就不断往里面灌。
好疼……好疼……
他哭红了眼,可孙昭手上的力气还在不断加大。
“洛烛,不是喜欢奶奶吗?”
孙昭说着,忽地将脸贴近他的耳边。
他语气轻而缓慢,“我帮你一把,让你早些去地狱和奶奶团聚!”
话音未落,孙昭将他拉开了些,又猛地用力,再一次往那块石头上砸去。
如此往复,力道不减。
洛烛疼得眯起了眼,周围的江水渐渐被血色弥漫,不再透彻。
他紧攥着手机,脑袋里的东西像是沙漏一样渐渐流逝。
到最后,连那道最重要的影子,也破碎掉了。
他突然……突然后悔,没在路尧走的时候,再多抱一会儿。
他还没有回路尧的消息,路尧现在一定很着急……
他想要……想要等路尧回来。
可这一切,都在脑中模糊了起来。
-
江辽,国际机场。
“先生您好,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手机关机。”乘务员在一旁柔声提醒道。
路尧微垂着眼,望着手机里他发出去的消息,已经二十分钟了,洛烛也没回应。
“不好意思,我最后再打一通电话过去。”
他说着,从座位上起身,迈着修长的腿到了卫生间里,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嘟—嘟—嘟—
一直没有人接。
刚在洛烛发消息的时候,他还在登机,因为人太多,没有注意到消息。
可他现在回消息和打电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一走,洛奶奶就去世了,还有王韩孙昭那些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重新找上来。
不该把他一个人留下的……
乘务员又最后催促了一遍,路尧蹙着眉,手机关机,回到了座位上。
姑姑在旁边认真翻看着一本财经书。
路尧犹豫了一秒,开口道:“姑姑,我不去国外了,国内我还有重要的事。”
他说着,站起来想要从头顶拿行李。
这话把路呈瑞气得不行。
她忍着怒意,“路尧,国外的学校、课程、宿舍,我都给你安排好了,我也找人办了手续,现在我是你的法定监护人。”
“你没有生存能力,在你独立之前,别做这样愚蠢丢人的事。”
路尧攥了攥拳,无法反驳。
他只能往好处想,希望洛烛不回消息,只是手机没电了,或者在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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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b班,体育考试。
王韩惶惶不安地站在队列中,等着老师点人喊到,昨天他没有再去网吧,直接回了家,即便挨了一顿毒打,晚上还是害怕得睡不着觉。
体育考试是上午第一节,他左看右看,硬是没看到洛烛的身影。
张炎就站在他后面,拍了下他肩膀,“韩哥,我都跟你说了,熬夜熬不动就回家睡觉,非要去网吧通宵,我看你这状态啊差的不行,一会儿怎么考试?”
王韩被他拍了下,立马往前缩了下身子。
孙昭是鬼,是怪物,谁知道张炎是不是?
张炎乐呵了一声,“韩哥你怎么跟撞鬼了似的,躲我干嘛啊?”
说的没错,他还真是撞鬼了。
王韩哆嗦着,一个字也不敢说。
“王韩?王韩?”体育老师对着名单,不耐烦地重复道。
王韩这才回过神来,哆嗦着喊了声“到”。
张炎在后面问:“韩哥,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王韩犹豫两秒,颤声问道:“炎子,你是人吗?”
张炎一脸疑惑,他韩哥没个几年脑瘫,根本问不出来这种问题。
难道是在和他开玩笑?
他摸了摸下巴,回想起最近看的电影,打趣道:“啧,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我其实是毒液!身上一堆黑色触手,还能变换自如的那种!”
殊不知,说完这话,眼前王韩立马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黑色触手……变换自如?
他惊恐地睁大眼,背后阵阵发凉。
难道他周围,早就都不是人了?
“洛烛?洛烛?”
听到这个名字,王韩被吓得一激灵,洛烛是回来了吗?
然而他一抬头才发现,是体育老师念到了洛烛的名字。
因为昨天的事,他似乎对这个名字,过于敏感了些。
“没来吗?”
体育老师不耐烦地扫视了一圈,所有人都望着他,却没有一个人喊到。
“有没有人知道洛烛去哪了?”
没人回话。
体育老师更烦了,“洛烛同桌是谁,早自习洛烛没来吗?”
此话一出,周围人的目光齐齐望向了王韩。
他们只是提醒体育老师,王韩是洛烛的同桌。
可一道道视线落在身上,王韩却觉得是昨晚的事情被发现了。
他慌张地甩了甩脑袋,“不是我……和我没有关系……”
有人道:“什么和你没关系,洛烛不是你同桌吗?他没来你难道没发现吗?”
“不,我没发现……”王韩心虚道,说完,又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不是,我发现了,但是他不在,他消失,都和我没有关系!”
他这幅模样太过可疑,再加上平时他欺负洛烛都被大家看在眼里,很多人不禁猜测起来。
“是不是被王韩揍了?”
“没准被王韩那小团体关在哪里出不来了吧。”
“要不要报警啊,人没了可不是小事!”
听到“报警”二字,昨日他把洛烛殴打,又将日本撕碎扔水里的画面顿时又浮现了出来。
王韩再也站不住了,蹭的一下从人群中跑了。
张炎伸出尔康手,“韩哥——你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