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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桾找到严拾棋是在一周后。

  那时的严拾棋已经血肉模糊到看不清人样。

  裴桾派出的人在市郊野地里找着的他,一找到就给送医院了,裴桾匆匆赶过去,听见主治医生惋惜地说左臂和右小腿都得截肢,不然性命难保。

  身为伤患的严拾棋本人已经晕过去,裴桾向医生做担保说截肢吧,人命得救回来。

  救回来了人看见支离破碎的身体万念俱灰闹自杀,裴桾还得好声好气地去劝,总而言之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怎么说他俩之间的矛盾还没解决。

  好在严拾棋不是脆弱的人,麻醉清醒后没忙着哭天喊地,反倒沉着地告诉裴桾,你得尽快从裴家彻底独立。

  于是,裴桾得知他那新生的大侄子其实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等那小东西长大成人,还得有个十几年时间。”裴桾装作不以为意,试图先安抚伤患的情绪。

  严拾棋虚弱但坚定地直视他眼睛:“但你父亲现在也才刚过六十岁。”

  “好啦好啦,这些你不用操心。”裴桾继续安抚,“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妈我姐不得弄死我。”

  “别动不动又扯上你姐。”严拾棋斜了他一眼,最终体力不支地靠着枕头小憩,“我们俩的事儿,没完呢。”

  “是是,好好休息。”裴桾安抚完最后一句,起身想端来给严拾棋一早准备好的流体食物,发现外头天已经黑了。

  *

  后来的事情,如同裴桾预料的那般走向了疯癫的混乱。

  他在混乱里保全自己和严拾棋,唯一惋惜的是没能把父亲名下的产业都抢过来——如果父亲一过六十大寿就嘎嘣归西,裴桾能免去不少事端。

  奈何看父亲这精神头,奋斗到七八十岁没太大问题。

  为了避免严拾棋这残疾人想不开或者被别的什么人抹杀,裴桾强迫他跟自己签了意向监护,走哪儿把他带到哪儿。

  按照男女夫妻的结婚年份算,他俩如今应当是二十五周年银婚,值得好好庆祝,庆祝他们坚持到了把老东西送走的日子。

  至于裴峥从何处知晓他自己的身世,裴桾不得而知,他跟裴峥友好来往的前提是,裴峥也有颗想刀了那老东西的心。

  可惜这孩子过分谨慎,一定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弄死老头,裴桾等到裴榆两口子出事终于等不及,他试图拉拢裴榆的二儿子裴让。

  也不算拉拢,就是把老头对裴让父母做的事情跟裴让复述一遍,告诉他你这孩子迄今为止过得那么惨是有罪魁祸首的。

  裴桾稍稍调查了下裴让的过往,确认他有能力快准狠地给老头一刀;另外又再三确认了裴让的年纪,利用此事想办法让他顺利脱罪。

  然而裴峥出面护住了裴让。

  “不要把裴让卷进来。”这是裴峥给裴桾的警告,“本来就不关他的事。”

  这让裴桾感到为难:“你不让我动手,又不准许小让动手,那你自己什么时候动手?”

  裴峥又没有确切的答复了,他只会威胁裴桾说,你要乱来我就跟你动手。

  好吧好吧,谁让裴桾只是个半退休的小老头呢,可应对不了年轻人的阴谋诡计。

  他本打算迂回行事,谁知上天似乎看不下去他们这般磨磨唧唧,直接降下一场急病,将老头生命力抽.走大半——之后的事情顺利了许多,连葬礼都赶在了年前,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现在他还能和裴峥保持友好的关系,多亏了那场急病,不然他真的会想方设法鼓动裴让下手。

  严拾棋也反对他这样的做法,明面上私下里唠叨了他很久,他要一意孤行,估计这会儿他们俩就解除意向监护的关系,没法一起过二十五周年纪念日。

  某种意义上,感谢上天。

  *

  “稍微多照顾照顾小让吧。”

  裴桾睡醒,冷不丁地说。

  他知道严拾棋醒着,抬眼就对上了人眼里的戏谑和了然。

  “总算还是有点良心。”严拾棋笑。

  “有,但不多。”裴桾打了个哈欠,“孩子该逗的还是得逗。你不眯一会儿?我给你卸假肢。”

  “不用了,我下载的小说还没看完。”

  “什么小说?”

  “重生之管家逆袭龙傲天。”

  “……你如果想当龙傲天,倒也不用重生,跟我说一声就是。”

  “管家和龙傲天是一对。”

  “咳咳,那更不用重生了。”

  *

  裴让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他离得远,没听见两位长辈的嘀嘀咕咕。

  醒过来时头也昏昏的,看时间已经到帝都时间下午三点,他记得是上午十一点起飞,也才过四个小时。

  见他醒了,严叔远远地问是否需要吃点儿东西。

  裴让摇头,他不是很饿,甚至都不是很渴。

  不动弹只睡觉,人消耗得少。

  他甚至还能再打个哈欠继续睡过去,明明这也算是出门旅游,可他就是提不起兴趣。

  裴峥最好一周后过来接他。

  如果迟到了……迟到了裴让拿他也没办法。

  *

  裴峥还是回了和裴让一起住的房子。

  上下班不方便,回来也冷清。

  但他还是回来住,睡前还计算着裴让到达的时间。

  他得让自己心里惦记着,不然这漫漫长夜可熬不过去,总要有个盼头。

  最近是被那小子下降头了吗?裴峥自嘲。

  左右睡不着,裴峥干脆翻身起来,摸索到了之前放油画的房间。

  虽然盖了防尘的毯子,但掀开来还是一阵灰尘味。

  裴峥也是脑子抽抽,非要去杂物间找着鸡毛掸子,拿过来怼着画框一阵扫灰。

  扫灰效果不得而知,反正他扫了一通,再把毯子盖上,拎着鸡毛掸子去清理,终于将自己折腾得有些疲惫。

  裴峥又去冲了个澡。

  想着总该可以睡觉,但坐到床沿时又觉得自己脑子清醒得很。

  他没有躺下来,起身就在裴让的房间里溜达。

  裴让如果被Z大录取,他就去那几个校区附近看看房子,主要不晓得裴让最终被分到哪个校区。

  虽说大学宿舍住一住也无妨,裴让都那么大个人了,但裴峥想着家里有这个条件,倒也不用放孩子出去吃苦。

  裴让曾经的宿舍关系都搞得一团糟,保不准大学同样会遇见傻叉室友。

  说到傻叉室友,裴峥还有些感慨,林守拙那小子看起来开朗活泼、平易近人,背地里会仗势欺人。

  不像他哥……表里如一的。

  想起林守一,裴峥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这其中也许有些后悔和内疚——早知道他也去寻找一番了。

  找不找得到另说,重点在于他有没有去找。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他先放弃了林守一,自然要去接受这个人彻底与他毫无关系。

  而不是现在后知后觉地悲春伤秋。

  没意义,且假惺惺。

  *

  思绪太过混乱,裴峥头疼得厉害,是彻底睡不着了。

  他快绕着裴让的小房间转够一百圈,最后把自己摔进床铺,仰面与天花板面面相觑,视线往下一点点挪,稍稍侧身就看到了床头柜。

  裴峥记得之前他把尺子放床头柜上了,这些日子都没见着。

  估计是裴让给收起来了。

  要不起来找找?

  裴峥再次坐起来,拉开了床头柜抽屉的第一层,是吹风筒和梳子,外加一两个发圈,他前两天用来扎头发的。

  第二层是生物大全,那么厚一本书,塞得抽屉很拥挤。

  但都没有尺子。

  裴峥拉开了第三层的抽屉。

  抽屉里有一个锦囊福袋,是之前雍和宫买的纪念品,裴峥打开一瞧,里头果然是他送给裴让的珠串。

  还有一只锦盒,拿起来摇一摇,里头有物件晃。

  他把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只白玉的毛笔摆件。

  裴峥觉得有些眼熟,他将白玉捏进手心,温润细腻的手感让他回忆起来:这是他很早以前随手送给裴让的小物件。

  保存得很好,还专门找了个盒子放。

  小朋友有心了。

  裴峥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他把摆件收好,放回了原位。

  推上抽屉时想起,他还没有找到尺子。

  算了,以后买把新的也行。

  *

  他终于觉得心里有了着落,睡意上来,自然倒头就睡。

  隔天起得也不晚,只是还没有到裴让落地的时间。

  应该中午就到了,他那会儿午休,直接给人打国际长途。

  问一问基本情况,顺便安抚一下小朋友可能受伯父摧残的心——裴峥都能猜到裴让的囧样,谁让小朋友很在意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伯父这乐子人,肯定会在裴让面前不停地提起裴峥,非要看这脸上藏不住事儿的小孩羞涩难堪。

  果然还是放不下心呢,裴峥看着聊天框里他和裴让前一天的对话。

  罢了,反正长久不了,操这个心也没用。

  *

  飞机刚一落地还在滑行中,过道对面的伯父就远远地提醒他,给你哥打电话吧,说我们到了。

  裴让还有些困倦,被飞机落地震得头晕,听到伯父喊话,脑子都清醒不少。

  他忙忙地摸索手机,解开飞行模式,等待忙音的时间里看向窗外。

  他们所在的地方正值黎明,天光熹微;而裴峥那边应当是午后。

  “刚落地。”

  接通后裴让都没来得及打招呼,只能愣愣地软声回答裴峥劈头而来的问候。

  “我看窗外应该是个晴天。”

  “那就好。”电话那头的裴峥似乎松了口气,他说,“我这边是雨天。”

  裴让想到自己幼稚的诅咒,忍不住笑出了声。

  “出门的时候多注意。”他边笑边为自己找补。

  “你肯定在背后说我坏话呢。”裴峥却说。

  “我没有。”裴让笑着为自己辩驳,话语尾调上扬,“真没有。”

  “傻狗。”裴峥嗔怪,又带了些宽容,“旅途愉快。”

  “你来了更愉快。”裴让直白道。

  裴峥不接他话茬:“帮我向伯父和严叔问好,也祝他们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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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一点无关紧要的设定。

  裴峥裴让的父辈,也就是伯父姑母他们的名字都带木字旁,这是他们家起名的讲究。

  到了裴峥裴让这一辈,名字应该带山字旁,他俩夭折的那个弟弟名叫裴峤。小让不带山字,他的名字没有按裴家的取名方式来,是他来裴家前母亲给取的名,就一直保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