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初没有进来,她在宫外等沈钰呢。让她听到这声“钰儿”,她该不高兴了。

  “陛下,您为何杀他!”沈钰进来便是质问。

  帝王隐去眼底的柔情,他知道沈钰问的是谁,恢复平常的冷漠。淡淡开口,“治水出错,数千百姓流离失所。”

  “太傅生前为我沧玄鞠躬尽瘁,怎能因为这一件事情就要他的命?陛下!他也是您的老师啊!”沈钰说的声音越来越颤抖。

  “不是的,朕没有,朕只说削去官职,本着让他告老还乡的意思,他不愿意,只同朕求一死”他也是朕的老师啊。

  帝王取出随身携带的法器锦轩,“这锦轩,朕也一直带着呢,他的墓地,朕给安置在了郊外的柏树林中,去了便能看见,他给你留了东西,封在一个石盒中”。

  帝王说完这话,便重新坐回座位。

  看着沈钰出门的背影,突然发现,好像也没那么喜欢了。

  沈钰消失的八年里,他派了无数人去寻,无果,他放弃了,沈钰却回来了。

  凌远初在宫门外等待,见沈钰出来,急匆匆的跟上去。

  “去哪里”

  “郊外的柏树林”

  “好”

  郊外一片青葱翠绿。在启源的那些天已经习惯了皑皑白雪,再见这生机勃勃的场景还有些不习惯呢。

  两人走进帝王所说的那处柏树林。

  中央位置,有一处坟墓,“恩师李恩之墓”。

  墓碑前有一石盒,石盒的开合处有一凹陷的槽,沈钰取出落雪,剑柄放上去,青光乍现,石盒打开了。

  里面是一颗留影石。

  李恩的脸出现在画面中。

  “钰儿,当你拿到这颗留影石的时候,为师应该已经不在了”。

  “钰儿,你应该知道了吧,当年打断你法魂觉醒仪式的人是我”。

  “其实从你第一天进入风华时,我便认出来你,收你为徒,并非我本意,只是出于我的愧疚”

  “后来发现你是个有修炼天赋的好苗子,如果不是因为我,现在你应该已经成神了吧”画面中的人说到这里已经老泪纵横。

  “时间久了,我同你师母也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我们把你当作亲生女儿对待,我更愧疚了。”

  “我开始寻找补救的方法,找了很多年,直到一日你带回来一个孩子——凌远初”。

  沈钰转头看了凌远初一眼,继续看下去。画面中出现了老太太的身影。

  “钰儿呀,怎么还不回来看看师母呢?”

  画面一转向饭桌,老太太指了指桌上的菜,“今天做了你爱吃的小炒肉”

  “师母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端坐在饭桌前,菜都不敢夹,师母给你夹了一块肉片,当时你那小眼神亮的啊,师母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钰儿啊,我同你师父都很想念你,什么神器啊拿不到就拿不到了,你回来好不好……”

  画面再一闪,思念出现在镜头中,老太太的声音还在继续“念念这孩子,每顿都只吃肉,啥时候回来你管管她呀”。

  “今天下雨了,唉,腿又开始疼了,师母真是老了,师母怕是熬不到你回来了”。

  “钰儿,师母等不到你回来了,师母还没有看你成亲,不过嫁妆我同你师父已经给你备好了,放在你房间的床头”。

  “也不要担心念念,她被言言带去养了”

  “孩子,你一定要幸福啊”

  镜头最后一个画面,两个老人微笑着说

  “再见了,钰儿”。

  钰,钰是珍宝的意思。

  还怨什么?还恨什么?此刻全部化成灰烬,烟消云散了。

  “沈钰……”

  血丝布满沈钰的眼球。

  有时候真不能怪沈钰她哭,这搁谁谁都绷不住。

  沈钰跪下,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郑重的磕三个头。

  凌远初扶起沈钰,回到李恩府上。两人运用灵力穿门而入。

  正堂的门上贴着一张纸。黄纸黑字,上面写着:

  “钰儿回家了,师娘一直想你呢”。

  沈钰撕下那张纸条,紧紧的捏在手中,顺着门板跪倒在地,眼泪一滴一滴掉落,纸条上的“想”字被眼泪晕染开来。

  沈钰跌跌撞撞的走进自己曾经住的房间,陈列摆设还同临走前一模一样。

  床头放着一个木盒子,沈钰打开,里面有一袋灵珠,还有一对玉佩,黑白配色的,拼起来是一个太极图案。

  沈钰颤抖着拿起黑色的那一块,系在凌远初腰间。

  女人抽噎着指着剩下的那只白色的,示意凌远初给她系上。

  凌远初取出白色的那块,给她系的很紧。

  ——锁灵玉。

  “不管相隔万里,还是天人永隔,只要你在,我就在”

  凌远初,你就是沈钰的命定之人。

  女孩将沈钰拥入怀中,“要不要去见见思念”。

  女人点头。

  凌远初说,“温言,她现在已经是淑妃娘娘了”。

  安阳侯八年未归,文昊继位。

  ————

  “跟着李恩好生学习”,汶瀛叮嘱温言。

  “我会的”,女孩点头。

  温言同汶瀛每一次的交流,那人都在提醒她好生修炼。

  直到李恩死后的当天。温言回到那个四合院。汶瀛在等她。

  “恩公,我的师父他……”温言的眼泪要落不落,她头一次在汶瀛面前如此失态。

  汶瀛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路是他自己选的,这是他的归途。”

  温言沉默良久。

  “恩公,你到底是什么人?”终于鼓起勇气,问出十一年都没敢问过的问题。

  汶瀛面无表情,答非所问,“记住你说过的话,可以为我做任何事情”。

  温言点头。这些年汶瀛没少让她暗地里去做一些事。

  大到暗中处理掉某个人,小到去集市买一些饰品一块糕点,甚至还让她打听过沈钰的消息。

  一切的一切,她都照做,从开始的什么都不懂到如今的一个眼神便能知道汶瀛在想什么。

  文昊这几年努力修炼,熟读兵书,也算德能配位。尽管工作很忙,他还是会抽时间去寻温言吃饭、散步。

  陪伴的确是最长情的告白,但她早已心有所属。

  京都的长街依旧热闹。从前怯生生的两只小土狗长大了,出入醉花庭都是落落大方。

  两人也不像少时一般,走的很近,他们中间总是似有似无的搁着一段距离。

  温言也没有从前活泼爱笑了。

  “温言,你喜欢小动物吗?”文昊指了指笼子里的兔子。

  温言摇头。汶瀛这个人有洁癖,不喜欢这些掉毛的东西。她自然也就不喜欢了。

  文昊走在温言身边,尽管对方什么都不说只是敷衍他,他也不恼火,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自己想同她说的话。

  “还记得刚进风华那会儿,我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他们都嘲讽我,说什么我能进风华都是因为我父亲是安阳侯。”

  “他们造我母亲的谣,我不会说话,我辩解不了什么,只有你站出来挡在我身前,隔绝了那些恶言恶语”

  “我那个记录说话的本子,里面一大半的对话都是同你说的,除了你,没人愿意看我写完。”

  “我是什么时候能开口说话的来着?”

  温言记着呢,她说,“是学院升学考核那一次,我自负,越级挑战高年级的学长,被打倒在地,你当时站在台下”

  “用极其蹩嘴的调调说了加油两个字”。说到这里温言还有些尴尬。

  文昊轻笑,心想,她还记着呢。

  记得就好。

  要说别的什么值得感动的事情,好像也没有别的了。但是就是这几件事,他能记一辈子,这就足够了,温言在他心中的地位便无人能撼动。

  文昊的工作越来越繁忙,但是从来没有耽误过去见温言的时间。

  某日在醉花庭吃饭时,文昊吃着吃着突然冒出一头冷汗,脸色苍白。

  “怎么了?”温言上前去扶住他,男人摆手说没事。

  他说“先吃饭,等我回去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文昊说的有些满不在乎,温言有些恼怒,这人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温言松开扶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忙,你完全可以不同我出来吃饭,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能不能不要作贱自己的身体?”

  作为一个修士,他本不该这么虚弱的。

  “温言,不能同你一起,你不知道的。我喜欢你,喜欢你好多年了”。文昊终于表明心意。

  温言沉默。

  文昊拿起酒壶,又给空掉的瓷杯满上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等你”。

  “我文昊对天发誓,此生非你不娶”。男人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包厢中的人,握着茶壶想倒茶的手,紧了紧。

  汶瀛蹙眉,他在紧张什么。

  温言终于抬头,仔细的看着文昊,神情变的严肃了许多,“不,我不愿意。”

  汶瀛听到这话,隐隐放下心来。

  说来也是巧合,汶瀛他很少来醉花庭这边的,他的公务繁忙,偶尔溜出来透透气,他喜欢那间包厢,他每次都往那坐。

  透过窗户,能够看到京都的繁华长街。能看到百姓的安居乐业。这些不都是他想看到的吗?天空之下的所有生灵,都是他的子民。

  后面文昊和温言的谈话也到此为止了。

  晚间的皇帝寝宫,汶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