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面积水越来越深，原本打着双闪停在路边的车见势纷纷接着赶路，以盼在路面状况更糟糕之前能平安到家。
公交车再次起步，载着晚归的人慢吞吞地驶向下一站，凌星河看了眼公交车的尾灯，抱紧怀里的猫，冒雨拐进一家便利店。
脚边瞬间聚了一滩水，弄脏了地板，他见状拉着曲翊往门外退了两步。
便利店老板从电视机前起身招呼： “呦，怎么淋这么湿的？这雨下得确实突然，来买伞的吧？没事儿，进来吹吹热空调，我一会儿会拖地的。”
“我就站这吧，麻烦老板帮忙拿三条毛巾，再拿两把伞。”
“好嘞。”
老板麻利地从货架上拿出东西到柜台上扫码，凌星河从柜台上的货架上拿了一样东西：“再加个这个。”
“好嘞。”老板就着凌星河的手扫了码。
曲翊听到声音，在后方探头想看他拿的是什么，但凌星河已经将东西放进口袋，他只得扫一眼货架来猜测。
先看到的是一整排口香糖，下面那排是……曲翊定睛一看，顿觉脸颊发热——这分明是一整排安全套！
凌星河买的不会是这个吧，他买这个做什么，是想和他上床吗？
这叫什么，分手炮？
老板将装好袋的物品递过来，凌星河付完钱，拿了一把伞给曲翊，又拿出一条干爽的毛巾包裹住小猫，企图吸干它身上的雨水。
“嚯，刚才都没注意，还有只小猫呢？”老板倾身凑近看了看。
“哪里有小猫！”一个稚嫩的声音从柜台下传来，一个看着六七岁大的小男孩儿从小板凳上爬起来探头过来，还大胆地伸手摸了摸小猫，“咪咪！咪咪！”
“这孩子。”老板宠爱地摸摸儿子的头，笑着对凌星河和曲翊说，“他平时就喜欢去宠物店看小动物，还总说要养，你们这个猫看起来挺漂亮的，在哪里买的，多少钱？”
“不是买的，捡到的。”
“这运气好呀，我儿子哪天要是能捡到猫，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哥哥，你的小猫真乖呀。”男孩露出羡慕的眼神，又学了两声猫叫，企图得到小白猫的回应。
凌星河看着放慢动作抚摸着小猫的小孩儿，又看了看老板，没说什么，只是略微弯腰，方便男孩看猫。
“走吧。”曲翊担心凌星河会感冒，不想浪费时间，他接过购物袋，撑开伞走进雨里，回头道，“再晚猫要感冒了。”
“呜……咪咪拜拜！”男孩儿目光依依不舍地追着小白猫，凌星河走出十来米回头看，还看到男孩儿脸紧贴着玻璃门，费力地往外看着，完全不在意鼻子被压成了小猪鼻子。
冒雨走进酒店大厅，曲翊上前确认房间，前台核对住客身份时往后扫了一眼，看到了凌星河怀里的东西，她询问：“先生，您手里的是猫吗？”
“是。”
“那很抱歉，我们酒店是不可以携带宠物入住的。”前台摇了摇头，略带歉意地露出微笑，又说，“这只猫是附近的流浪猫吧，原来在西边的商场那边流浪，这两天换了地盘，跑到这里来了。”
曲翊问：“可以通融一下吗？”
“不行的，宠物绝对不能进房间的，抱歉。”前台想了想又说，“其实您可以将它放出去呀，它都习惯流浪了，在外面住一夜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您想领养它，可以明天再带它回家。”
小白猫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凌星河的手心，完全不知道它正在被建议丢掉。
身上的衣服早已冷透，连带着手脚都冰凉，凌星河吸了吸鼻子，没回答前台，只直接同曲翊说：“对不起，我不住了，你住吧，我打车回学校。”说完就转身往外走。
曲翊立刻同前台说：“不住了，房间退了吧。”
前台在电脑上查询后说道：“您订的房间是不可退换的……”
“那就这样吧，不退了。”曲翊只扔下这一句就追了出去。
“从这里打车回学校还要一个多小时，这样湿着回去你肯定会感冒的，上个月你刚发过烧。”曲翊跟着凌星河进了电梯，看着他按键下行。
凌星河冷得呼吸不畅，又吸了一下鼻子，说道：“没有酒店会同意让宠物进去的。”
“会有的。”
凌星河摇头：“不会有的，前台也都是打工人，别让他们觉得为难，破一次例的代价可能就是丢掉工作。”
曲翊沉默一会儿，等直到电梯停稳一楼，握住凌星河的胳膊往外走：“有的，跟我来。”
这家酒店的大厅富丽堂皇，前台微笑着递来姜茶，凌星河握着纸杯，盯着上面印刷的“征途酒店”愣神。
“可以带的，完全没问题。您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需要帮您准备点猫粮吗？”
前台对曲翊热情得有些过头，连带着对凌星河也客气异常，仿佛他们是万年一遇的最高级贵宾。
去往房间的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弯腰鞠躬的服务生，凌星河说出了他的猜测：“这是曲叔叔开的酒店吗？”
“是，他两三年前投资的。”
“给他添麻烦了。”凌星河低头看电梯间毫无灰尘的地板。
曲翊冷笑了下：“没什么麻烦的，我之前宁愿花钱去住江以闻家的酒店也不会踏进这里，他要是知道我愿意住这儿，怕是高兴都来不及吧。”
“那给你添麻烦了。”凌星河又说。
电梯门开，柔美的播报音响起，凌星河隐约听到一句不真切的“永远不会”，他转头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
浴室的水声停止，吹风机声音响起，不多时门被打开，一只毛发蓬松的白猫迈着猫步走出卫生间，盯着坐在沙发上的曲翊看了几秒，果断地跳到他的膝盖上，圈起尾巴趴下了。
凌星河穿着酒店提供的浴袍紧随着走出来，将猫从他膝盖上抱下来放到一旁：“你去洗吧，衣服脱了直接放洗衣机，我的衣服已经放进去了，等会儿直接洗了烘干。”
弯腰时浴袍离开身体一段距离，曲翊目光探入又立马移开，抬手抹了一下鼻尖：“好的，刚才我让人送来了猫粮。”想了想又说，“洗衣服的话……口袋里的东西没忘记拿下来吧。”
安全套买都买了，可不能弄湿了。
“谢谢，东西都拿出来了，你快去洗吧。”凌星河摆弄猫粮，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这里，也没意识到曲翊在意什么。
服务生往房间里送完猫粮，回到前台时忽然想起入职培训时经理的叮嘱——“曲总很关心儿子的，特意跟我讲说要关注他的儿子，如果哪天曲公子来入住，务必即使通知我，我得及时转告曲总秘书的，千万不能忘记！”
入职两年来，他从没见过曲总的儿子踏入这家酒店，没想到今天竟然碰到了，他立刻拿起电话打给经理邀功。
“绝对服务得很好，所有要求我都满足了！经理您放心！”服务生挺直腰板汇报，经理满意地挂断电话，立刻给曲征的秘书打去电话。
服务生没想到，更加万年难遇的事也被他碰上了，几分钟之后，曲总竟然亲自给他打来了电话。
“曲翊今晚住酒店？”
“是的，曲总。”服务生受宠若惊，礼貌回答。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吧，是两个人吧？”
“是的，曲总。”
“开的是大床房吧？”
“是的，曲总，曲少爷主动要求的。”
“嗯，不错。”
曲征在电话那头点头，也不知是曲翊满意还是对服务生满意，如果他没有心血来潮多问后面那句话来进行最终确认，或许他今晚的心情还不会经历断崖式下跌。可惜他就多问了那么一句——“同住人是一个叫安婉的女生吧？”
“是的，曲……嗯？”服务生习惯性地回答，立刻反应过来，“不是的，曲总，同住人是一名男性。”
曲总惊讶：“男的？叫什么？”
跟自己老板也谈不上客人隐私保密协议了，服务生毕恭毕敬回答：“曲总，是一位姓凌的先生，叫凌星河。”
曲翊洗完澡走出浴室的时候，凌星河坐在沙发上抚着白猫的脊背，小猫舒服得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不断振动，他看了眼屏幕上“曲征”的名字，果断地将手机关机。
凌星河看他关机，问道：“洗好了？”
“嗯。”
凌星河转身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刚才给你买的，拿去用吧。”
曲翊转身放手机的动作顿住，喉结滚动，咽了一下口水。
是在说刚才买的安全套吧……这是在邀请他上床吗？虽然他在便利店就猜到了，还因此特地挑了大床房，但他这才刚洗过澡，凌星河也太着急了吧，他都要不好意思了。
凌星河说：“款式你可能不喜欢，但便利店只有这个，虽然看着有点小，就今晚暂时用一下应该还可以。”
曲翊心想款式根本不重要，只要尺寸合适就行了，如果尺寸也小的话……也没关系，他可以打电话让前台再送一个的。
“我买了两个，嫌小的话两个一起用应该也行。”
两个一起用……曲翊眼神躲闪，不好意思起来。
他缓慢转过身，甚至还没想好要回答什么来应对凌星河如此主动又直白的上床邀请，就看到凌星河伸在半空中的手心里躺着两片花里胡哨的东西。
等看清楚是什么，他什么旖旎的念头都没了——
哪里是什么安全套，只是两片印满了哆啦A梦印花的儿童用创口贴。
“这是什么？”他看着哆啦A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创口贴，你今天不是手上贴了创口贴吗，应该是早上搬书的时候被书划到了吧，洗完澡要换个创口贴的。”凌星河又将创口贴往他这里递了递。
“哦……哦，谢谢。”曲翊像个被放了气的气球，瞬间蔫了，接过创口贴胡乱一贴，说道，“时间不早了，睡醒再回学校吧。”
“你睡吧。”凌星河转头看了看沙发，“我睡沙发就行，等明早有公交车了我就走。”
“为什么不睡床？”曲翊一屁股坐在床尾，顾不上什么形象，浴袍散开他也没管，执着地等着凌星河回答。
“你把衣服穿穿好。”凌星河看到他裸体，立刻转开脸，“这里只有一张床，你睡就行。”
“前台说只剩大床房了，那我们不能挤一挤睡一张床吗……”曲翊系好睡袍的腰带，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弱，不知道是因为撒谎只剩大床房觉得没有底气，还是因为对同睡邀请不敢抱希望。
凌星河看了一眼床，又看了眼曲翊，眯了眯眼没说话，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摇头。
他想起三个多月前那混乱的一夜，虽然知道那是药物作用，但他仍旧有些心有余悸。
曲翊猜到了凌星河在想什么，他说：“我发誓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依旧没有回答，曲翊抿了抿唇又说：“那实在不愿意的话就你睡床，我睡沙发吧，虽然沙发长度只有一米六，但是腿屈起来还是可以睡得下的。虽然没有被子，但这也没什么的，我把外套盖在身上就行了，还没到最冷的冬天，应该不会冷到感冒吧，就算感冒也没……”
哪来的这么多借口……凌星河伸手打断曲翊有冒头趋势的喋喋不休，妥协道：“就只是单纯的睡觉。”
“只是单纯的睡觉。”曲翊听懂了，立刻给予肯定回复。
躺到床上，曲翊盯着天花板，问道：“这只猫你打算怎么办？”
耳边传来的声音因为睡意带了点慵懒的感觉：“我想了一下，带回学校它只是换个环境做流浪猫，宿舍也不能养猫，不如就送给便利店老板照顾吧，看起来挺面善的，他小孩也很喜欢小动物。”
曲翊愣了一下，自荐道：“我也可以养猫的。”
一声轻笑传来：“你打算给猫吃盐渍番茄吗？还是算了。送给便利店老板最合适，如果他想要的话。”
曲翊翻了个身，不太高兴，但只得回答：“你觉得合适就好。”
身旁的人再没回答，只是呼吸渐趋平稳，猫在两人头顶打着小呼噜，曲翊在这静谧和安稳之中也逐渐有了睡意。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身旁人轻轻叹了口气，开口说：“曲翊。”
曲翊立刻睁大眼睛，等着下文。
“曲翊，你……我们……”凌星河多说了两个字又停住。
曲翊睡意全无，焦急地等着凌星河说完，又不敢催促，怕凌星河知道他醒着就不愿意继续说了。
可他一直等到凌星河翻了好几次身好像也睡着了，等到猫睡醒了开始在房间里跑酷，跑累了又睡，他都没等到后半句话。
另一只靴子始终没有落下来。
但穿着靴子的人和等着靴子落下来的人不约而同地都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