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失火,惊醒了所有人,霎时间,宫内嘈杂四起,大批大批的宫人急匆匆赶往碎玉宫,不断运水施救。
大皇子府中,钟沐远悠闲卧于矮榻上,听着下人的禀报,勾起了唇角:
“多派些我们的人混入其中,让灭火的进程不要太快,也别忘了把消息放出宫外,就这么拖着,直至三皇子现身。”
“可是,此事也惊扰了皇上,我们……”
钟沐远眯起眼睛,笑意更深:“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就是见不得自己这皇宫死气沉沉的模样,巴不得赶紧出点事,快些打破寂静的局面,同时,也是想看看他那好父皇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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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烟雾弥漫,让人视线模糊。婉妃指挥着碧环,用打湿的衣衫被褥等堵住了门缝及窗缝,隔绝了烟气,又用盆打水浇在了门板墙壁上。
弄完这些,她拉着碧环躲进了后房浴池,那里有水,且温度较于寝房要更低些。
“娘娘,我们会没事的吧?”碧环蜷缩于她身旁,从未历经艰险的小丫头此刻怕得不停发抖,说话声线都在打颤。
“一定会的,别怕。”婉妃环视一周,细细聆听,能感知到殿外已经有宫人在灭火了。
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火势似乎丝毫没有减缓,湿被褥等都快要抵挡不住,干了又干,烟雾再次开始往里窜。
她们就算马不停蹄的来回搬水泼洒,也抵不过可怖的火温,根本无法让墙壁门板保持潮湿。
“咳咳咳!”碧环支撑不住倒在半路,手中水盆掉落,洒了一片。
婉妃扶起她,也感到身子里的力气在被大股大股的抽离,呼吸开始沉重,疲惫席卷而来,几乎要站不住。
屋顶上,传来阵阵恐怖的“吱呀”声,隐隐可见房梁在晃动,白气倾泄而下——
婉妃只来得及抬头看这一眼,她和碧环互相搀扶着,想再次进到浴池,可刚走几步,上方就猛地坍塌,一根粗壮的梁子被从中间烧断,直直朝她们倒下来。
“娘娘!!”碧环惊慌失措的跪在地面,想去推开压在婉妃后腰的木梁,可她早已力气尽失,又如何推得动这么实沉的东西。
“去浴池……”婉妃动不了,她的身体几乎痛得失去了知觉。
耳边的哭喊声愈发渺茫,她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消散,浓浓白光映入眼帘……
在这深宫里煎熬了这么多年,如今就这样死去,也算是一种解脱……
恍惚中,眼前似梦似幻,她看见飘满樱花的山谷中,有三个人围坐在一起,笑语嫣然的闲谈,而其中一个人就是她自己,彼时是那么的祥和无忧。
忽然,画面被打破,她看见一片衣摆迅速靠近自己,而后就是来自于钟苑的呼喊:
“母妃!”
身后压力被挪去,她终于得以大口喘息,钟苑把她翻转过来抱在怀中,给她喂进去一颗回灵丹。
药生效很快,婉妃意识缓缓回笼,她看向钟苑焦急无比的脸颊,轻轻道:“苑儿,我没事……”
钟苑没多做停顿,他抱起母妃,朝屋顶上被焰火包围着的一个大洞飞跃,追月也带上几欲昏迷的碧环,紧随其后,终于从深深火海中脱离而出。
刚一落地,钟苑就看见前方站着许多人,为首的是他的父皇,而父皇眼中只有冰冷,和身后炎炎火温形成鲜明对比。
没有关切,没有担忧,有的只是阴沉淡漠。
若说钟苑之前还会对对方感到寒心或失望,那如今就是彻底的无感无谓,掀不起一丝波澜。
他缓缓把婉妃放于地面,半蹲着,抹去自己脸上的灰尘,目光沉沉的与钟泽山的相接,俩亲父子就这么互相横眉冷对,一言不发。
良久,钟泽山嗤笑一声:“呵,朕的三皇儿真是有出息了,如今也敢违逆朕,不按令办事就算了,还敢私自回宫。”
话毕,脸色瞬间肃厉:“来人,把三皇子拿下!”
追月横刀挡在自家主子面前,但不等他出手,就见逼近来得侍卫们惨叫着倒在地上,捂着脑袋剧烈打滚,好似痛苦到了极点。
“……蛊虫?”钟苑捕捉到不对劲,他从其中一个已经咽气的侍卫身上揪下来一只黑乎乎的小虫子,并发现就是自己平时用的那种品种。
异变突起,无人敢再上前。钟泽山周围浮起冷沉威压,他盯着自己的儿子,声音毫无起伏:“你这是打算彻底违逆朕了吗?”
“我早就该这样做了。”
钟苑甚至没以“儿臣”来自称,他表情无比平淡:“你不配做我的父皇,更不配让母妃做你的妻子,你合该受奸臣反叛,潦倒下位。”
此言一出,全场唏嘘。婉妃颤抖着想爬上前阻拦钟苑,却根本难以动身。
钟泽山更是怒意滔天,他阖眼又睁开,最后指着钟苑,冷声下令:
“杀了他——!”
王宫所有卫兵都集结到被烈火吞噬着的碎玉宫,依钟泽山的命令去围杀三皇子,刀剑相错的声音甚至盖过了房屋坍塌的动静。
钟苑和追月只有两人,抵挡着不断涌上来的卫兵,一具具尸体倒在地面,夜色下,血光漫天。
“父皇,儿臣来晚了!”
钟沐远又带着一众人赶了过来,面上是焦急之色。其实他早就到了,只不过一直躲在暗处看戏,听到钟苑骂父皇的那句话时,他眼底闪着激昂的光彩——
他手臂一挥,佯装义愤填膺的大声喊:“都上去,拿下这个忤逆父皇,罪无可赦的孽障!”
追月又斩杀三个卫兵后,借着空隙跳到了钟苑身侧:“主子,你还好吗?”
钟苑的衣衫早就被血色浸染,他貌美绝然的面容也被粘上了脏污,但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我没事,你先顾好自己。”
话毕,再次沉入肃杀之中。
后方,婉妃绝望的趴在地面,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孩子陷入险境之中,却无能为力。
泪水不断滑落,她心间无比冰凉。
然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
钟泽山始终冷漠立于混乱外沿,他握紧双拳,神情肃厉,还能从他眼中看出未消的深深怒气。
钟沐远就站在他身旁,不断忿忿难平地斥责着自己的三弟:“父皇,三弟敢对您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可见他是早就有那些想法了,您千万不能心慈手软,这种孽障祸患一日不除,国就一日不得安宁啊!”
这时,钟泽山毫无感情地瞥向他:“你以前最爱带人欺压自己的亲弟弟,又怎的不见得你骂自己?”
钟沐远一噎,狼狈的低下头,可眼中却满是嗤意。
我欺压他又如何?你不也从来没管过吗?!
隔着刀锋剑影,钟泽山看见了婉妃被泪水沾湿的面容,他一顿,仿佛在婉妃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由卫兵们围护着,他抬脚缓缓走过去。
“主子!”追月急急唤了一声,正和卫兵缠斗着的钟苑回过头。
然这一看,却见钟泽山半蹲于婉妃身侧,掐住了她的喉咙:
“逆子,是乖乖就范,还是亲眼看着你的母妃去死,你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