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气渐暖,初春的清凉早已散去。
每至这个时节,羌国都会盛行游湖大会,无论高层皇族,还是普通民间,人们都会驾船游湖,或于岸边设宴,杂耍取乐。
“体会多了羌国彪悍的民风,倒没想到他们还有此等雅性。”
钟苑慵懒地靠坐在船头,手撑着脑袋观赏美景,追月则在旁边不断朝自己嘴里扔糕点。
湖面波光粼粼,春意盎然,荷花粉嫩,轻轻摇曳,宛如舞者在微风中翩翩起舞。荷叶则翠绿欲滴,沾满了晶莹的水珠。岸边柳枝缓慢飘荡,衬得人心间一派祥宁。
这时,另一艘船悠悠靠近,船头相碰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钟苑直起上身,微笑着朝对面船头的墨逸非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墨逸非轻皱眉头,脸色并不是很好:“你前几日回我的信,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信上说的意思。”钟苑撩开被暖风吹到脸上的发丝,回道,“实在不是我不努力,而是太子他太猛,我力难从心啊……”
闻言,身侧的追月掩嘴咳嗽两声,脑中立刻回忆起那日钟苑在纸上写的东西:
“太子荒淫无度,欲望高涨,整日强迫苑行苟且之事,三天一次,一次三天,苑身心俱疲,难以下榻,实难动手,望五殿下耐心等待……”
他家主子还真是张口就来啊,太子不是不举嘛,哪能摁着他一天三次,一次三天?
虽然是为了扯谎稳住墨逸非,但未免也太扯淡了些。
墨逸非脸更黑了些,貌似很不相信他说的话的模样:“我这位八弟从小不近人情,待事冷淡,就算再怎么喜欢你,也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贪欲吧?”
下一秒,钟苑眨眼间便使双目溢满水光,神情楚楚可怜,叹息着说:“我最初又何尝不是像你一样看待他的呢?可谁知他对我的渴望已经不止步于领兵强娶了,如今更是饥渴难耐,半刻钟都舍不得放过我。”
话语间,钟苑演技一流,不仅表情到位了,连周身气质给人的感觉都变成了柔弱无骨,遭皇族子弟亵玩逼迫的良家妇男。
“若不是今日游湖,我可能现在还被囚于祥元宫的床榻上,承受太子的凶猛求欢吧……”
钟苑抬手拭去泪水,目光忽然变得冷沉,对墨逸非正色道:“五殿下请放心,他墨隐用那种下作手段得到我,我又怎会屈从于他?如今种种不过是在忍辱负重,韬光养晦罢了。”
“呵。”墨逸非靠到轮椅背上,眯起眼睛,嗤笑一声,“堂堂翎国三皇子,竟被送到敌国和亲,整日受人淫玩,和那床间脔宠有何区别?我若是你,恐怕都要悲愤欲绝了吧。”
钟苑心知他是故意说这些话羞辱自己,好刺激自己更增添对墨隐的痛恨,以便坚决去完成“交易”,于是就配合地咬紧牙关,表情愤怒:
“我迟早会杀了墨隐,让他自尝恶果!”
“三皇子有这种意识,我很欣赏。”墨逸非放松了眉头,不再让其像刚才那般紧皱着,语气也缓和了些,“那就拭目以待吧,我也很想早日助你重获自由呢。”
话落,他的船头调转,渐渐远去。
钟苑这才收起所有情绪,脸上回归面无表情,指尖捻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
追月已经对他那收放自如的高超演技熟视无睹了,只是略有些担忧地撇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我们之后还是做不出行动,他照样会起疑心。”
“在他给出会助我出逃的明确保证之前,我都不用做任何行动。”钟苑道。
“他能怀疑我,我亦能怀疑他,不过在是相互利用,凭什么他是强势的那一方。”
就算这里于他而言是陌生又布满囚笼的羌国,不具大势,但仅凭“太子妃”这个身份,就基本没人敢妄自动他。
忽然,钟苑脑中浮现了墨隐的身影。
……至于墨隐,等他真正逃出羌国后,估计对方会很生气的搜寻一阵子吧,但时间一久,墨隐应该就懒得再去理会这件事了,他们的结局最终是割离,不复相见。
那渺茫且已被遗忘的“过往”难以支撑他们继续走下去,或许,不复相见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好的结局。
钟苑一直心怀这些预想,却在每次想起时,总莫名觉得心间空落,有种难言的淡淡悲戚感。
“主子,你怎么啦?”追月出声询问,把他从绵长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没事。”钟苑轻摇头,随意地四周望了一圈,然后目光来到追月的腰间。
“你什么时候买的玉佩?”
“啊,这个。”追月连忙用手遮住玉佩,快速塞进衣服里,嫌弃地道,“还不是孤日那神经病,非要送给我,我若不要他就跟我打架,硬是逼我收下。”
钟苑好整以暇的笑望他:“你俩关系进展很快啊,之前一见面就打架,现在已经可以谈天送礼了。”
“谁跟他关系进展快了。”追月揉揉自己的鼻子,眼里都是对孤日的嫌弃,“都是他自己硬凑上来的,我躲还来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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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船的另一边,柳岸凉亭下,墨隐和孤日正处其中,览完了船上那两人的所有动静。
孤日抱臂倚着柱子,侧头远远地看追月在那边呲牙咧嘴骂他,不禁轻笑一声:“主子,我们好像被人讨厌了。”
“不是好像。”
墨隐坐在桌边,一个女婢上来沏茶。
孤日无奈地耸耸肩,迈步走过来:“话说五皇子愈发肆无忌惮了,我们就这样任他继续吗?”
提到此,墨隐眸光逐渐冷下去,方才墨逸非靠近钟苑的船,二人交谈的场景还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
“还有,太子妃他……”孤日刚开了个话头,瞥见墨隐的脸色后,又立刻收住。
“他恨我厌我都是正常的反应,我只要他能他一直留在我身边就够了,无论用什么手段。”墨隐垂眸,羽睫在眼眶下投下一点黯然的阴影。
他很清楚,在作出逼迫钟苑和亲这个决定时,他就注定要被其痛恨厌恶,哪怕平日里钟苑在他面前再怎么挑逗嬉闹,那也一定都是为了顺从他以求自身周全才佯装出的姿态,全都是假的。
更不用说钟苑早就忘了他们之间的过往,就算后面再想起来,那又能如何呢?他不敢确定钟苑是否还能重新拾起那些年少时的情意,愿意和他在一起。
况且,他这么凶,这么霸道,总是把钟苑惹哭……活该被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