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苑扶额,他万般没想到墨隐会是这个反应,捏了捏墨隐的指尖,温声解释:“他和我一样也是翎国人,遇难被拐卖来此,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墨隐还未出声,花凌便跪在了地上,朝二人重重地磕了个头,再抬起身时美目含泪,姿态却坚毅淡然:
“花凌深陷此般境地,能获殿下所救已是幸之至极,花凌感激不尽,断不会贪痴纠缠,只求将来还能再见到殿下,以报救命之恩。”
话毕,目光深深地望向钟苑,而后起身径自离去。
“等等。”墨隐忽地叫住他,语气冷淡,“你可以留在祥元宫,但别出现在我们面前,也别多事,如有违抗,我绝不轻饶。”
钟苑微一挑眉,不知这人为何会突然改变决定,挑弄地用指尖去挠他掌心。
手心以及心间都痒意渐升,墨隐撇开头,耳尖攀红,连忙握紧钟苑的手指,制止了他的动作。
但神情却透着纠结难安,眼底微暗。
他当然不在乎宫里多一个人,也能理解钟苑的心意,但实际看到钟苑身旁站着一个陌生知礼的人时,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阴暗面,想将那人驱逐。
想让钟苑身边只有自己,不要有旁人,更何况那个旁人不仅长得好看,态度还那么虔诚。
他担心若自己执意将人赶跑,会愈发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且钟苑之后可能会更加厌恶他,钟苑现在就已经厌恶他了不是吗……
但平日里有一个追月贴身跟随钟苑,就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了。
钟苑不知墨隐正心绪繁乱低沉,只觉得这小崽子好像变懂事了,没之前那么虎。
若是他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的话,一定会立刻反驳,他从来没厌恶过墨隐,要说有,也只是在被强娶之前的愤怒屈辱所致。
现在的他,只觉得墨隐是个表现得凶残冷酷,实则很纯情,有脾气,被逼急了会跳脚,且需要受人管着的小孩儿而已。
“谢太子殿下收留。”花凌认真地行了一礼。
钟苑用眼神示意追月,让他安顿好花凌,接着便拉起墨隐的手回寝殿。
“走吧,我带你去宫人住所。”追月朝花凌努努嘴,领他退下。
走了半段路,花凌回头去看钟苑的背影,脚步逐渐放缓,神思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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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墨隐按之前说的找来了一个羌国本地的巫师,命令他去查看钟苑养的蛊虫,解决虫子焉巴的问题。
温植小屋里,巫师和钟苑凑在一起检查蛊虫,时不时交流一些有关的养殖知识。
墨隐处理政事不在,只有钟苑自己:“是不是因为生存环境的气候突然转化,它们没能适应过来?”
巫师摸摸自己的羊角胡:“这个说法也有道理,但羌翎两国挨得近,气候差异并没有太大,嘶……不应该啊。”
“敢问太子妃,您平时都喂蛊虫吃些什么呢?”
钟苑答:“肉食类喂的是蛙,鱼,鸟,其他的就是发酵过的米饭什么的。”
巫师点点头:“这些都是很基础的一些蛊虫粮食啊。”
“对。”钟苑又说,“另外,我特制了营养液供它们汲取养分,代替了一些泥土的作用,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请太子妃把营养液的配方给我看一下。”
“好。”钟苑转身去到柜子前,拉开一个抽屉翻找一会儿,拿出了一本黑封皮册子,递给他。
巫师仔细翻阅,发现制作配方,工序,用料等等都没出问题,于是更加惑然不解了。
“殿下。”
门口突然有人轻唤,竟是花凌,他换了套纯白的衣衫,长发挽起,整个人气质清丽脱俗,和昨夜虚弱破碎的模样截然不同。
花凌有礼地站在门边,声音温和:“或许小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以让我进来看看吗?”
“你还懂这些?”钟苑微为意外,同意他进来了。
“小人家里经商时,会与许多人打交道,其中就有精通巫蛊之术的,小人曾从他们那里知晓了一些蛊虫的饲养技巧。”花凌走到装蛊虫的箱子旁蹲下。
他拿起一个小瓶子,指尖转动,查看须臾,对钟苑道:“殿下,可以给小人一把刀吗?”
“不用一直小人小人的,正常自称就是。”钟苑无奈提醒,四处看了下没发现有刀,无奈只能把墨隐前几天塞给他防身用的黑铁匕首递过去。
花凌接过,下一秒直接用它划破自己白皙娇嫩的掌心,挤出鲜红血液,打开瓶子滴了进去。
里面的蛊虫一感受腥甜气息,便立刻跟吃了亢奋药似的鲜活过来,在瓶子里扭动身躯。
望着花凌这一套利落干脆的动作,钟苑微勾唇角,似笑非笑。
巫师拿过蛊虫,捻着胡子表情犹疑:“以血饲喂?这个方法虽然会让蛊虫焕发生机,但也会导致它们认主啊,将来可就不听太子妃的使唤了。”
花凌轻轻摇头,解释:“殿下养的这类蛊虫是翎国最为特殊的一种,它们的认主方式并不是凭血气,而是听声,所以我这样做只会让它们摆脱没有精气神的状态,并无其他影响。”
“原来如此,我对翎国的蛊虫种类还认不齐全,难怪找不出缘由了。”巫师轻叹一声。
钟苑给了他赏银,让宫人领他出宫。
“包扎一下吧。”
“谢殿下。”花凌躬身,接过钟苑递来的绷带以及药品。
钟苑关上箱子,把他的宝贝们推回原处,心里盘算之后去宫中后厨取点鸡血猪血什么的来饲喂。
花凌在一旁默默给手缠绷带,悄然抬眸注视着钟苑,在钟苑感受到他的视线后转头来时,立刻换上柔和的目光,微笑着坦然对视。
“今天的事,还要多谢你。”钟苑坐在石凳上说。
“殿下救了我,我为殿下做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呢。”花凌弄完了手,走到钟苑身侧蹲下,做出待命的姿势,墨发垂散,滑过纤细嫩白的脖颈。
“是吗?”钟苑手肘靠在桌面撑着脑袋,垂眸望他,长腿交叠,另一只手悠哉把玩腰间流苏。
“殿下,我想报答您,服侍您,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去做,请殿下相信我。”花凌此刻对着钟苑,本来清冷的眸子盛满温软,嗓音也如山间清泉般悦耳动听。
二人相视无言,花凌看着钟苑的手,指尖透红,指甲修整得干净无暇,艳色流苏细沙般从修长匀称的五指间穿梭,滑落。
他抿唇,迟疑地伸手,去靠近钟苑的,似是想要握住。
窗外微风拂进,钟苑默然,没有动,也没有拒绝,只在他即将触上自己的手时,忽然俯身,一点点靠近他的脸庞。
花凌身子一颤,心跳无端加快,钟苑的上身离他越来越近,他不禁微张双唇,二人的呼吸声都互相清晰可闻——
当他们的脸庞近得只剩一只手掌的距离时,钟苑骤然起身,靠回石桌上,而他的那只手里已然多出了墨隐给的匕首,接着从台子上取过布巾细细擦拭。
见花凌神情怔然,僵着身子半天未动,他眼底浮出淡漠玩味之意,勾唇轻轻地道:“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