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吴香莲可算是偿透了煎熬的滋味。
她就这么一动也不能动的在外面一直躺到天光微亮,才被出来倒尿桶的大儿媳妇孙采荷给看见。
“哎呦!娘喂,您咋躺这了?!”
孙采荷乍一瞥见吴香莲, 就吓了一跳,扔下手里的尿桶赶紧过来搀扶她婆婆。
其实,吴香莲身上的穴道早就解了, 奈何她在外头冻了半天, 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她挣扎了几次没能起来, 就只能继续躺着,等人发现再来搀她。
“快……快把我扶, 扶进去。”
吴香莲的嗓子都哑了,话也说的断断续续的。
孙采荷一见她这发白的脸色, 也吓得不轻,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就搀着她往屋里去。
不过, 吴香莲的手上沾了一手的狗屎,又黏又臭,熏的孙采荷直作呕,嫌弃的只抓着吴香莲的袖子,生怕狗屎蹭在她身上。
把吴香莲扶进屋里, 孙采荷赶紧给她烧水洗手, 擦身子,又给她端了刚煮好的热粥喝。
她哆哆嗦嗦的裹着被子坐在炕头,吸溜吸溜喝了大半碗粥, 这才缓过来一些。
门帘忽然一动,叶老爷子叼着烟袋锅子走了进来。
他拉着脸瞥了吴香莲一眼。
吴香莲顿时委屈起来, 把粥碗放到一边,抹着眼泪道:“老头子,这回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那江竹就伸手在我这身上戳了两下,我,我就动弹不了了!由着他们欺负!他们可是让我在大太阳底下坐了一天呐!还把我扔在咱家门口,活生生冻了一宿!”
她一边抽抽噎噎的哭,一边跟叶全告状:“老头子,你可不能轻饶了他俩!”
“你想让我怎么管?”叶全语气不大好,“他们做的这些事,有人看见了吗?”
“那……”吴香莲一噎,随即想到,虽然没人看见叶安年和江竹把她扔在外面,但是昨儿个白天,她见了赵里正啊!
“赵里正看见了!”
“人家说你是中风!”叶全瞪了她一眼,“你知道现在外头都怎么说你吗?”
“怎,怎么说的?”
“说你挨了年哥儿这一巴掌,人倒是变清醒了,知道心疼小梅了!一大早的去找人,急的中了风,也是可怜,都争着要来看你呢!”
吴香莲:?
她抓着被子,人都是懵的,但双手抖个不停。
“他们瞎说的!我,我咋可能是找小梅中风的呢!我是让年哥儿他们两口子给害的!”
“你就是中风。”叶全打断了她的话,定定道。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即便说出来又有什么用?谁会信?”
“倒不如认下这事,还能落个好名声。”
叶全说完,叼着烟袋转身走了,徒留吴香莲一个人大张着嘴巴,双目圆睁,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
另一边的叶安年几人倒是都睡了个好觉。
次日,叶安年要跟江竹一起去镇上。
因着要给叶小梅买两身成衣,叶安年本想叫着叶小梅一起去。
但来回坐牛车就要四文钱,叶小梅觉得能省则省,便推脱了。
“我在家看着福哥儿和丁秋,你们俩去吧。”
叶小梅道:“衣裳你看着买,我不挑。”
见她这样说,叶安年就没勉强她,再者有人在家看着两个孩子,他和江竹也能放心些。
天才蒙蒙亮,两人拿上叶小梅煮的鸡蛋和贴的玉米饼子,就去门口等周良的牛车了。
牛车来的很快,叶安年远远瞧着上面已经坐了四五个人。
等车到了跟前,还不等两人上车,就听到赵乐挥着手招呼他们。
“年哥儿,江郎中!来,坐这儿来!”
赵乐坐的比较靠外,为了给两人腾地方,往里头挤了挤。
坐在最里面的那个身形纤瘦的姑娘就不乐意的“哼”了一声,倒是没说什么。
叶安年和江竹上了车,才看清车上坐着的都是谁。
被赵乐挤到角落里的,可不正是田花婶子和季芳芳这娘俩,另外那人是葛木匠的夫郎冯慈。
才收回视线,赵乐就拉着他聊起了老叶家的八卦:“我听我爹说吴香莲那老妖婆中风了?连话都说不了了?”
见他一双眼里泛着精光,叶安年无奈点头:“对,她为了找叶小梅奔波了一早上,许是喝了冷风。”
“切,”赵乐不屑,“要我说她就是活该!平时对叶小梅磋磨惯了,这个时候倒是做起样子来了,中风也是报应。”
叶安年:……
不过这话,他倒是爱听。
就吴香莲做的这些缺德事,若真有因果轮回的话,也早该报应了。
“不过,年哥儿,”赵乐眨巴着眼朝他使了个眼色,“你这嫁人之后,倒当真是硬气起来了。”
“叶安松你上手就打,这老东西你也不含糊,过瘾过瘾。”
“我一想起来她以前咋欺负你的,我就气的慌,这下好了,痛快极了。”
赵乐说的起劲,田花婶子却听的脸色难看起来。
“呸,连自己奶奶都敢打,这不反了天了。”
她嘀嘀咕咕道:“这是不孝不悌,罔顾人伦!”
“你还知道啥叫孝悌人伦呢。”赵乐白了她一眼,“先把你自己闺女管好再说吧。”
这话说的旁边季芳芳脸上一红。
“你……你这哥儿!”
田花婶子气的就要跟赵乐分辨。
“娘!”一旁的季芳芳赶紧拉了她一把,“想想咱是干啥去的,可别在这时候招惹是非了。”
“哼。”田花婶子白了赵乐和叶安年一眼,不悦道,“我知道。”
她俩原是去镇上见媒人的,上次孙婆子叫人给带话,说是找着镇上一个条件还不错的,约了今天叫母女俩一起来镇上见见。
其实季芳芳可不是突发了好心劝住她娘,她是怕她娘又跟赵乐、叶安年他们吵起来,到时候让她在江竹面前丢脸。
毕竟上回看病的事,她在江竹面前已经丢光了面子。
不过,这一路没有田花婶子她们娘俩掺合,叶安年也没能落个清净。
赵乐这个话唠拉着他絮絮叨叨聊了一路,说的他呵欠都连着打了好几个。
江竹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揽过叶安年按在自己肩上靠着,这才让赵乐闭了嘴。
“我,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这孩子心眼实在,后知后觉道:“那年哥儿你睡吧,我不说话了。”
困得迷迷糊糊的叶安年:……
剩下的路总算安静下来,到甜水镇时,日头已经高高挂在天上了。
几个人下了牛车就各奔东西,去办自己的事。
叶安年和江竹先去了永安药铺,把江竹昨日采的药材卖了,总共卖了二两银子。
再转去书肆买了些油纸和牛皮纸,然后就是给叶小梅买衣裳。
镇上地方不大,总共就那么三家成衣铺子,江竹拉了叶安年去了上次他定做喜服的那家。
因着他上次的大手笔,铺子掌柜对他记忆颇深,一见他带着个面容清隽的人进来,立时满面欢欣的迎了上去。
“贵客!”掌柜张嘴就喊。
目光瞥见站在江竹身边的叶安年,夸道:“不怪贵客上次一出手就是二十多两,定我们这最好款式最新的喜服,您家夫郎生的真是漂亮!”
“掌柜的我开铺子这么些年,都嫌少见这么漂亮的人。”
被夸漂亮的叶安年……
他紧抿着唇,眼神冷冷淡淡的,看的掌柜的后背一凉,打着哈哈岔开了话头。
“您二位今儿个是想买些什么?咱家前两日新上的男款长衫,锦袍,往后天渐冷了,披风大氅也有。”
“今日看看女款。”江竹直言道。
掌柜:………
他脸上笑容一僵,转而又挤出一个笑来:“女,女款也有,也,也都是新上的货。”
见他这副表情,叶安年知道他分明是想岔了,随口道:“是给我姐姐买的。”
“哦……”掌柜立时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我就说呢,我就说呢。”
娶了这么好看的夫郎,咋也不可能再纳妾不是。
带着两人把女款的衣裳都看了个遍,叶安年挑了一身软绸布的亵衣,又挑了一身花色素静比较衬人的袄裙,然后买了两匹布。
没办法,成衣价钱都不便宜,先买一身应急穿,其余的可以自己做,反正叶小梅自己也会做衣裳。
两人出了成衣铺子,叶安年的脸色便愈发冷了。
“上次那套喜服,要二十多两银子?”
“我寻思这可是一辈子才办一次的大事。”江竹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道。
见叶安年不说话,他赶紧上前牵住了叶安年的手,哄着:“钱赚来就是要花的嘛。”
“那也不能这么花。”叶安年叹了口气,“喜服也就穿一次,用不着买这么好的。但是我们要供福崽和丁秋念书,要修院墙。我只是担心……”
“你是担心这银子到明年也攒不够?”江竹接过他的话来。
“嗯。”叶安年点点头。
“放心吧,”江竹牵着他的手晃晃,“银子一定会攒够的,我若是能在山上采到颗人参、灵芝什么的,这银子可不眨眼就来了?”
“哪那么容易。”叶安年这么说着,却没有再怪他的意思。
必须的东西都买齐了,两人便往集市那边闲逛起来。
今儿个不是集,所以那条街上人不多,江竹寻到个卖猪肉的摊子又割了些带肉的小肋排和五花。
叶安年想起家里鸡蛋不多了,便又买了些鸡蛋放进篮子里。
想着每次吃鸡蛋不是要去跟村里人换,就是要来镇上买,属实麻烦。
便想等到来年修了院墙,抱几只小鸡仔养着,这样长大了也能下蛋。
又逛了一会儿,江竹提起叶小梅的亲事。
“咱们要不要再镇上找个靠谱的媒人,帮着相看相看?”
叶安年想了想,就点了头,毕竟叶小梅一个姑娘家,也不好自己抛头露面出来找媒人什么的,还得他们帮着上心。
“你可能找到甜水镇靠谱的媒人?”叶安年问他。
江竹住在月牙村也有两三年了,甜水镇他更是没少来,虽然他并不认识什么媒人,却知道哪里打听消息最方便。
他带着叶安年寻了家人气火爆的小饭馆,进去点了两碟小菜,就跟小店伙计打听起来。
小店伙计十分热情:“要说这甜水镇口碑最好的媒婆,那还得是萧媒婆,萧二娘。”
“那你可知她人一般都在何处?”江竹道。
“这个嘛,她平常不带人相看的时候,就去东街的小云酒肆,她好酒。”
“多谢。”叶安年忙道。
“您甭客气!”小伙计朗声回应,手中的汗巾往肩上一搭,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两人吃完了小菜,就起身往小云酒肆赶去。